程家陽

    小華是處女座人,九月初,天氣微微涼爽,她約了幾個朋友一同出海過生日。大部分是陌生臉孔,小華把我介紹給他們說:“這是家陽,我的男朋友。”

    握手,寒暄,喝酒,講笑話,釣魚。我盡職盡責的陪著應酬。

    他們大部分是新聞圈子裏的人,聊著聊著,又開始說起行業內的傳聞。誰在哪個大部委有自己的內線,誰的照片因為模仿抄襲被外國人告上法庭,誰在計劃去海灣采訪。

    小華說:“你說什麽?老趙要去海灣?”

    知情者說:“不是新聞了,你怎麽才知道?你最近退隱,跟不上形勢了啊。老趙都在組織小分隊了。怎麽,你有興趣?小華。”

    “說什麽呢?”小華給自己倒上一杯香檳,姿態優雅的呷一口,“生命誠可貴。”

    我也到了一杯酒,隻覺得她那天的話還在耳邊,她說,喜歡去最危險,棘手的地方采訪,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

    “不過,老趙這麽做,我也不意外,”小華說,“他離了婚,孩子判給前妻,無牽無掛的,沒有負擔,來,為老趙幹一杯。”

    我的魚竿響了,我去提線。

    釣上來的居然是一隻章魚,圓腦袋被掛在魚鉤上,長腳順著魚線往上繞。這是一條無力掙紮的蒼白的生命。

    我把它從魚線上拿下來,又扔迴海裏,放這個糊塗蛋一條生路。

    天擦黑的時候,我把遊艇往迴開。

    傍晚的海風清清爽爽的,小華從後麵抱住我。

    “等一下,打發他們迴去,就剩我們倆。”女人的聲音又軟又甜。

    我拍拍她放在我腰上的手:“你這樣我開不好船了。”

    “那你就找塊礁石撞上去,咱們也不用迴去了,就在那塊礁石上住,變成魯賓遜夫婦,好不好?家陽。”

    我笑起來:“你這個女人壞不壞?你的朋友們怎麽辦?”

    “他們個個是遊泳好手,讓他們遊迴去。”

    我們迴到港口,與朋友們分手。我載著小華去吃她喜歡的廣東海鮮。

    叫了幾個菜,我又對服務生說:“我要一盤土豆燴茄子,您知道嗎?東北菜,上麵要灑上小香蔥末的那種。”

    “你怎麽吃這種東西?”

    “好吃。等會兒你嚐嚐。”

    菜上來了,小華每樣隻嚐一小口,

    吃到那盤東北菜,吃了兩口,說吃飽了,說家陽你點的菜果然好吃。

    我很餓,自己就著大米飯把那道菜吃得精光。

    我送小華迴了家,被她留下來。

    聊了一會兒天兒,喝了點酒,她軟軟的躺在我的懷裏,這個時候總應該做些什麽,她的手一勾,我就吻住了她。

    我們第一次**,我在她的身體裏到達高潮,中間是一切終規終矩的姿勢和內容。撫摸,吸吮,進入,抽動,夾緊,呻吟。然後她在浴室裏洗澡,我去她的客廳把電視打開。

    電影頻道正在演《紅玫瑰與白玫瑰》。從前播過的老片子,我覺得太文藝,太小資,總是換台,不過今天被一個情節吸引,女人吃著花生醬對男人說:“我是個粗人,就愛吃粗食。”陳衝扮演的女子,有著風情萬種的身體,孩子一樣的腦袋瓜兒,**的時候會咯咯的笑。

    這仿佛是我心裏麵那個女人的樣子。

    不過男人愛紅玫瑰愛到骨頭裏,最後仍然離開她。

    我聽見浴室裏熱鬧的水聲,放心的流眼淚。

    喬菲

    我很久沒做夢了,這一天,就忽然夢見了程家陽。

    我在做翻譯,同聲傳譯,現場好像是我看見他在亞歐峰會上的樣子,不過換過來,這次工作的人是我,程家陽安靜的坐在我的旁邊,我隻覺得滿頭大汗,力不從心,迴頭看看他,想要問他,你為什麽不幫我;在夢裏,他好像讀的懂人心,就對我說:“你讓我怎麽幫你呢?我把我有的都給了你。你看看,我現在腦袋裏是空的。”他說著就要把自己的頭扒開給我看,我騰的一下坐起來,已經是汗流浹背。真是恐怖的夢境。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把小狗抱過來,摟著,稍稍心安。

    我早上起來,眼睛浮腫,眼圈清黑,很醜陋的樣子。

    我穿了裙子下樓買早餐,被祖祖費蘭迪嚇了一跳,他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向我按按喇叭。

    我人走過去,手把眼睛擋上。

    “你這麽早來這裏做什麽?”我說。

    “不做什麽。我告訴你,火車票買好了,周五的晚上我們出發。你幹什麽把眼睛擋上?”

    “你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多少錢?祖祖。等會兒上樓我給你啊。”

    “你怎麽把眼睛擋上?”

    “陽光太強,我眼睛酸。”

    他跟著我去餐廳,真是不速之客,

    我買早點還得帶他的一份。

    我悶頭吃早餐,不過還是一不小心,被他注意到了我的眼。

    “怎麽這麽嚴重?是那天玩滑板摔的?”

    “摔到哪裏能摔到眼睛?你當心我把你扔到茶杯裏淹死。”

    “這麽兇。”

    我歎了口氣:“我作了個噩夢。夢見一個人。”

    他不吃東西了,就看著我。

    “他把許多東西給我,自己被掏空了。”

    “真恐怖。”

    “是啊。”

    “我也作了個噩夢。”

    “什麽?”我斜著眼睛看看他,我估計他要惡搞了。

    “我夢見在學校裏麵寫作文,明明是用法語,但滿張紙被批的都是錯,我看一看,導師居然是你。”

    我咬著牙笑著說:“我但願給了你不及格。”

    祖祖把火車票給我:“這是你的,拿好啊。我周五過來接你。”

    我看看車票,20歐元:“等我一下,等會兒上樓拿錢給你。”

    “這是做什麽?錢也不多。”

    可我知道老外習慣aa,再熟絡的人也是如此,更何況,20歐元,我一換成人民幣,又覺得實在不少。

    “不行。這是什麽道理?”

    他看看我:“菲,我覺得很奇怪。”

    “什麽?”

    “我原來覺得中國的女孩子都是最溫柔順從的,可我覺得,你是這樣一個人,這麽強硬,像男孩子一樣。”

    不是第一個人這樣說我。

    錢對我來說,是缺乏而讓人無奈的東西,我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被人瞧不起,因而顯得更加敏感。

    可這並不是我的錯誤。

    我不說話,祖祖看看我,從懷裏拿出一支筆來,在餐巾紙上列算式,嘴裏說:“那咱們就算得清清楚楚。我一筆,你一筆。

    你在我家吃了奶酪火鍋,按照店裏的價,20歐元一位。

    我在你家吃了炒飯,中國沙拉,還有啤酒,按照中國飯店的價格,大約是15歐元。

    我拜托你養的小狗,你每天負擔他大約10歐元的夥食費,現在有10天了,那麽我就欠你100歐元。

    這一頓早點,2.75歐元。我欠你的。

    那麽,小姐,我一共欠你97.2

    5歐元,減去車票錢,我還應該給你77.25歐元。

    歐拉拉,還以為作了朋友,不用算的這麽清楚。”

    祖祖說著就真的掏錢了,將幾張鈔票放在我麵前。

    他這麽自說自畫得算出這麽一筆賬,到頭來,他還欠了我,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把錢推給他,放在鈔票上的手突然就被他按住了。男孩的掌心暖烘烘的,他按住我的手,然後攥緊了。

    祖祖也不抬頭看我,慢吞吞的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困難?”

    我用力甩開他,往外走。

    我跑迴宿舍,抱著狗,對著窗戶吸煙。

    我心煩意亂。

    我掐著煙的手,此時尚留年輕男孩子的溫度,在那一瞬間,這溫度讓人向往。

    我喜歡高大的男孩,健康矯健的身體,清新幹淨的體息,我喜歡肌膚相親,可是,我腦海裏的,是另一個人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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