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接迴家的韓婷婷,享受了一段短暫的平靜時光。精神異常的女兒終於恢複了正常,父母總是開心的,然而,一旦接受了女兒已經是個正常人的設定,就不能容忍已經成年、將要奔三的女兒天天窩在家啃老了。


    韓婷婷當然不是啃老的人,如果她能讀懂那對父母的內心,絕對要大唿冤枉了。規劃人生是個難題,她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下好決心,況且,還有男女主令她操碎了心。


    既然目睹了申世奇的策反,韓婷婷也做不到視若無睹,出院那天她就想好了大致的應對方案,隻是實施上尚需要斟酌。輕易就被車道賢抓住馬腳的韓婷婷,對自己的智商和演技沒什麽信心,而她的計劃裏,這兩樣是起決定性作用的。為此,韓婷婷針對實際會發生的狀況,寫了至少十幾版劇本。她要扮成申世奇,占用車道賢的身體和女主會麵,再假裝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陰謀。


    被父母哄出去找工作,為自己生疏的演技煩惱,韓婷婷都沒覺察出他們的焦灼。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她進了一家大型書店,直接走到工具書那一類。穿越前的專業知識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對自己的專業不算熱忱,因此得研究研究自己這會兒到底傾向於什麽工作方向。


    隨手翻了幾本,公式和術語看得頭疼,作為曾經的工科學生,她顯然不夠科學嚴謹。最終,還是轉去了暢銷書的展示架。說起興趣,為了擺脫醫院裏沉悶的生活,倒是養成了閱讀的喜好。韓婷婷拿起一本紙頁鋒銳得幾乎可以劃傷肌膚的新書,湊近鼻間嗅了嗅。油墨的味道清新得讓人著迷,不覺就眯了眯眼。這本書的內容她並不至於多麽熱愛,它以紙書的樣貌出現在她麵前已有種特殊的魅力。


    餘光裏隱約有張熟悉的麵孔,韓婷婷把書輕手輕腳放迴原處了,才偏頭去看。隔了一米寬的空隙,就在隔壁的架子上,俄梅嘎粉絲會長又在勤勞地分發名片。一次兩次接連撞上,說是運氣也過了。是給自己慷慨送了簽名書的作家,又是自己喜歡的小說作者,這些就足夠她上前主動問候他了。之前是以車道賢的麵貌,這迴可以以她在這個世界的真實麵目堂堂正正結識了——機會還是得抓住的。


    “會長,你好。”韓婷婷彎著眼睛向他揮揮手。


    “哎。”剛剛結束一輪忽悠的吳俐溫掉頭撇了她一眼,還沒從先前的自嗨中恢複冷靜。過會兒他又看一眼,就覺得這姑娘挺麵善的?


    “之前吳醫生送給我的書,還沒有謝謝你呢。”送書時沒多想什麽,吳俐溫這會兒曉得擔心暴露作家身份了,他僵著臉偷偷咽了一記口水。韓婷婷不知道吳俐溫是為什麽突然繃緊了,嘴上繼續說著,“怪不得你能送我作家的簽名書書,原來你是俄梅嘎的粉絲會長。”


    馬甲保住了。俄梅嘎,也就是吳俐溫,鬆了一口氣。韓婷婷親自到他麵前道謝,他才想到當初送書送得太利索,假設對方對時間敏感就會疑心了。


    心情大好,吳俐溫恢複了興致,胳膊支在彩刊上,問:“許……你在這兒做什麽呢?”許什麽來著?寫過一遍,聽過十次以內的名字,他有點想不起來了。


    “許淑熙。”雖然吳俐溫很快改口,韓婷婷留意到了,幹脆就重新做起了自我介紹,她向吳俐溫送出右手,說道:“待業女青年,來這兒尋找人生方向呢。”


    “哦,你找得怎麽樣了?”吳俐溫順著問了下去,韓婷婷一愣。方向啊……


    “還在找。”嘴角泄氣地垂了下來,雖然竭力擺出微笑的樣子,眼裏茫茫然起的濃霧自作主張說了實話。明確目標之前,連道路都看不見,縱使擁有時間精力,沒地兒發揮。


    吳俐溫闔上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稍作思考,他抬了抬眉頭:“聽說,俄梅嘎作家的簽約公司在招聘作品編輯,你可以試試。”


    “啊?”編輯?人生中難得闖進這麽個字眼,韓婷婷有點懵。一本書從作家寫出來,經過印刷和裝幀,編輯這一環,她一個行業外的人從來沒留意過。她弱弱問了句,“那具體是做什麽的啊?”


    吳俐溫搔了搔頭:“我給你那個編輯朋友的電話吧。”除了偶爾和編輯討論作品,參與著決定出版和其他的活動,其他,抱歉他一樣不懂啊!讀了她的書評,認為見地不錯,而且站在作者的立場上看,一些建議的指向明了而準確。有了這個印象,他才會第一時間想起偶然聽來公司裏招聘的消息。對方一無所知的模樣,令他認為那並不是一個貼切的提議,眼神便帶了猶豫。


    韓婷婷果然搖了搖手。不過她不像吳俐溫想的那樣毫無興趣,實在她對編輯行當了解太少,所以做完十分功課之前,不敢貿然決定。


    “多謝了,不過我要再好好想想,現在存著電話也不會打。什麽都不知道,就是聯係了對方,也是在耽誤他的時間。”


    吳俐溫的眉頭蹙了蹙,看著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奇怪,好像含了一絲同情。


    “一會兒我去附近吃飯,一起去吧。”


    哎,待在醫院治療精神狀態的病人,應該沒多少親密的朋友吧?否則,一個聯係方式而已,怎麽那麽負擔。打擾別人確實不好,在正常的社交範圍之內就不必過度避諱吧?


    吃飯啊?牆上掛著的時鍾顯示已到了下午一點,韓婷婷本來就打算在外頭吃,爽快地點了點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錢包,說道:“我對這裏不太熟悉,去哪兒就隨你。”囊中雖然羞澀,請一頓飯的餘裕還有,她的心定了定。


    主動請客、然而對妹子想要搶著買單毫不知情,吳俐溫咧嘴笑成村裏二傻子。


    這會兒吳俐溫仍有閑心陪韓婷婷吃飯,再過幾天他就要變成內心無限苦情的青年了。吳俐珍向家人說是去出國留學,留學和男主二選一的選項裏,愛情劇裏的女主理所當然選了後者。吳俐珍喜歡車道賢,而吳俐溫喜歡吳俐珍。小時候媽媽把吳俐珍從火海救了出來,讓他們兩個成為雙胞胎,他起先還不肯和她分享家人,鬧了點小脾氣,但現在呢。天上的星星摘不來,起碼要畫一個給她。哪怕不給她,也要暗搓搓偷畫一個,喏,這是我想給你的。


    站在哥哥的立場,就算沒有血緣,吳俐溫總知道吳俐珍對自己不會有任何男女間的曖昧。他一直都沒有期望過。明確吳俐珍的愛情歸屬旁人之後,心上的刀子落實了。


    剛剛韓婷婷主動和吳俐溫打招唿,其實還有第三個原因。在申世奇還不知道是車道賢的不懈努力下,韓婷婷在車道賢精神世界的那個小房間就快不見了。想知道計劃取得了什麽樣的見效,隻要今後和他們姐弟還保持往來,就算失去與車道賢的精神共享也不難知道結果了。


    計劃完善得差不多,再雕琢細節反而刻意,迫於申世奇的壓力,韓婷婷花了兩天才找到實踐計劃的時機。她演的就是申世奇,要瞞過申世奇不大可能,她的目標僅僅是讓申世奇背上他本來就該背的鍋。成功惹得吳俐珍警鈴大作,韓婷婷擺著陰鬱的臉,心裏哼著歌。


    現在她總算可以安心地不管男女主了,至於車道賢與申世奇之間的博弈,她管不著。更不會管。


    *


    不攙和原劇劇情的韓婷婷近來專心於自己的職業生涯。


    通過網絡收集了一列長長的書目,坐在圖書館天天讀到頭暈眼花,熱情稍減,就找些勵誌電影喝喝雞湯填補元氣。任何職業都有它存在的價值,以及獨到的美麗。韓婷婷成功把對作家的喜愛愛屋及烏到了他背後的編輯身上,網上趕著截止日發了簡曆,這段時間就忙著在準備麵試。


    麵試前一天給自己預留了唿吸新鮮空氣的機會,出門一趟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買一套ol套裝。惡補專業知識就快補成了傻子,穿上凸顯知性氣質的衣裝再化點淡妝,韓婷婷照照鏡子,鏡子裏的自己就跟已經拿穩錄取似的。自信心在進了麵試室之後一半就虛化了,之前的演技訓練在這裏還起了點用處,行業相關的知識和經驗不如其他應征者,她至少做到了落落大方和坦誠。盡力了。這麽短的時間裏,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即使失敗,今後還會有別的機會。


    向幾位麵試官鞠躬告辭,從辦公室出來的韓婷婷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昏迷的精神,總算恢複了精神。


    “許……許淑熙?”難得去一迴公司,吳俐溫見到韓婷婷吃了一驚。她謝絕了他給的際遇,原來不是在放棄。


    “是啊。會長你好啊。”


    這迴吳俐溫總算記住了她的名字。韓婷婷迴應他一個笑容,走到自己原先的座位,把自己長相樸實的加大背包提在手上。


    “剛剛太緊張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現在居然餓了。”出門帶了錢包,記得裝交通卡,就是沒帶什麽大額鈔票。她撇一眼吳俐溫,壞笑一記:“上次我買單你好像挺受打擊?今天你送到眼前來,就請我去樓下喝杯飲料?”


    “不喝飲料,喝燒酒吧。”吳俐溫突然說道,韓婷婷以為自己聽錯了。吳俐溫將她手上的書包接了過來,走在她前麵。


    “走遠一點兒,帶你去吃我常去的烤肉攤子。我喝燒酒,你在邊上幹巴巴吃飯也行。”


    本來一個人在黯黯傷心,遇見了韓婷婷之後,他悄悄改了主意。眼裏放著她的笑容,心裏的難過好像少了一點。


    “對了,怎麽沒有再寫書評?”


    “啊?”


    “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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