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顏下意識地緊閉雙眼驚唿救命,耳邊同時響起一陣阻止聲:“小侯爺息怒!”


    意料中的拳頭遲遲沒有落下,灼顏偷偷睜開眼,隻見沈予的右拳停在半空中,離自己的左頰僅有幾寸距離。再看沈予額上已是青筋暴露,咬牙克製著打人的衝動:“看在挽之的麵子上我不動手……但我警告你,收起你那齷齪心思!不要毀人清白!”


    灼顏為這威脅所懾,受了驚,臉色慘白不敢再說話。


    “好了!都成何體統!”太夫人見刑堂已亂作一團,隻得對沈予道:“小侯爺迴避吧!你行事光明磊落,甚至不惜為了雲府長住房州,這等情義,老身自然心中有數。”


    言罷她又雙眼微眯看向灼顏:“你倒是懂得分散眾人的注意,方才是陷害淺韻,如今又想侮辱出岫的清白?憑你這點心思,還敢說沒有害人的意圖?”


    “奴婢當真冤枉!”灼顏想要掙脫開沈予的鉗製,奈何他拽得極緊,她唯有辯解道,“奴婢有自知之明,又怎會做出這等害人性命的事!”


    “你怎會做不出?隻因你野心更大!心思更毒!”就在此時,刑堂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聲音雖沉斂,但聽著年紀不大。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長相極美、侍婢打扮的少女疾步而入,跪地行禮大聲道,“奴婢霓裳閣玥菀,有事向太夫人稟報!”


    “你是想容身邊兒的?”太夫人見玥菀報上“霓裳閣”三字,問道。


    “奴婢正是大小姐跟前一等丫鬟,玥菀。”


    “你好好說話。”太夫人沉聲警告,“灼顏雖是奴婢身份,但也懷了侯爺的子嗣,你若信口汙蔑她,我定不輕饒!”


    玥菀聞言不卑不亢,仍舊大聲道:“奴婢沒有汙蔑灼顏,她的確心懷不軌,而且,她腹中骨肉並非侯爺血脈,而是……與二爺珠胎暗結!”


    此話一出,堂內眾人俱是一驚。在場眾人齊齊看向二房花舞英,而她本人也是一臉驚疑之色,抖著右手指向玥菀,嗬斥道:“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汙蔑二爺!”


    “奴婢並非汙蔑,灼顏與二爺確有私情,這是奴婢親眼所見。”玥菀話到此處,頓了一頓,長吸一口氣再道,“灼顏與二爺有私情,意圖以腹中骨肉混淆嫡支血脈,謀奪世子之位。再沒有人比她心思更歹毒的了!奴婢懇請複查夏夫人死因,必然不是溺水而亡,多半也與灼顏有關!”


    玥菀句句所指,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名!與人私通致孕、殺害侯爺夫人、混淆嫡支血脈、謀奪世子之位……再然後,便是要讓雲起的骨肉坐上離信侯之位了!


    這明明是一個難以置信的理由,卻又大膽而合理,令人不得不信服。再說雲起的品行實在是……


    一時間,刑堂內無人敢言,可聽了玥菀這一席話,再配合今日發生之事,眾人也不由信了三分。也許人心便是如此,對於這秘情陰謀,大多數人都會不自覺地想要相信。


    而此刻,灼顏已是亂了分寸,麵上劃過慌亂之色。她仍舊被沈予鉗製著,卻又拚命掙紮,嘶聲直指玥菀,意圖掩飾自己的慌張情緒:“你胡說!你血口噴人!賤人!”


    沈予用力拽住灼顏,防止她上前對玥菀動手,見她奮力掙紮,衣袖帶起一陣異香,不由心中一動,立刻捉住她的雙手看去,怒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你指甲裏藏的是什麽!”


    指甲裏能藏什麽?灼顏看向自己的蔻丹十指。從前她做奴婢時,不敢留指甲,如今仗著有了身孕,便也留起了長指甲,修剪得細長而圓潤,還用蔻丹將指甲蓋兒染上明紅色。


    灼顏不解沈予之意,見他死死扣住自己的十根手指,尚未反應過來,便聽他已沉聲道:“你指甲裏殘留有夾竹桃粉!”


    夾竹桃粉!這怎麽可能!她連夾竹桃長什麽樣子都分不清楚!“不!不!這是汙蔑!”灼顏強忍著手腕上的劇痛,驚恐地高唿出聲,“這是蓄意陷害!有人想要害我!你又怎能確定這是夾竹桃?”


    沈予麵上盡是狠戾之色,手上又使了幾分勁道:“我是醫者,師從神醫屈方,難道還分不清夾竹桃嗎?”他深眸看向灼顏,狠狠質問,“從榮錦堂膳廳至今,可曾有人近過你身?否則,又有誰能往你指甲裏塞夾竹桃粉?”


    灼顏立刻醒悟,轉了眼珠子迴想一番,看向沈予:“眼下除了你,沒有人再接近過我。”


    沈予聞言冷笑,一張俊顏已是沉冽至極:“如此說來,是我往你指甲裏塞了夾竹桃粉?是我要謀害挽之的子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灼顏亟亟否認。


    兩人正爭執不下,但聽淺韻冷冷開口:“灼顏以前從不留指甲,近日不僅修剪得長,且還塗上蔻丹加以掩飾,難道不是早有計劃,想在指甲裏藏東西害人嗎?”她雙眸直直看向灼顏,似在報複她方才的信口陷害。


    “不!不是的,我隻是……隻是喜歡塗蔻丹而已……”灼顏連忙辯解道。她眼風掃過跪在刑堂中央的玥菀,麵上醒悟過來什麽,又是高聲尖叫:“是三房!先是害了出岫的孩子,再嫁禍我與二爺有染……最得利的,唯有三房!”


    三房!刹那間,聞嫻臉色大變,連忙誠惶誠恐地走到刑堂中央,跪在玥菀身邊道:“太夫人明鑒!我與三爺母子二人,絕無謀逆之心!”


    太夫人胸口起伏不停,幾乎要氣得岔氣兒,半晌,抄起腕上一直帶著的佛珠,猛地往灼顏身上砸去,正正砸在她額頭中央,又“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賤婢!事到如今,你還嫌牽扯的人不夠多!”


    太夫人再難遏製心中驚怒,氣地從主座上站起,怒指灼顏:“先是陷害淺韻,再是沈小侯爺,如今又是三房!你簡直是條亂咬人的瘋狗!”


    灼顏已啞然在這片憤怒的指責當中,再也說不出話來,隻一味搖頭想要掩藏自己的心虛。


    此時但聽玥菀又道:“灼顏與二爺勾結已久,兩人合謀混淆嫡支血脈,由此可推,夏夫人之死必也與其有關!還望太夫人明察!”


    玥菀的話鏗鏘有力,可太夫人並非意氣用事之人,她仔仔細細觀察了玥菀一番,才開口問道:“我為何要信你說的話?你是想容身邊兒的丫鬟,卻要反咬老二一口?須知他二人是親兄妹!”


    太夫人目光如炬看向玥菀,萬分冷靜地分析:“僅憑你一麵之詞,便要將堂堂雲府二爺治罪,未免太過兒戲。如今我反而要懷疑你的動機,焉知你不是受人指使,特意假作供詞汙蔑二房?”


    玥菀見太夫人不信,咬唇掙紮良久,才下定決心坦白道:“太夫人明鑒!二爺與灼顏有私情之事,大小姐也知道,但她並不知曉二爺與灼顏的圖謀。大小姐擔心這樁私情會被發現,還特意去過知言軒,想將灼顏要到霓裳閣來!太夫人您若不信,不妨傳大小姐一問,便知奴婢所言是真是假。”


    這話一出,太夫人再無顧慮,立刻對刑堂總管命道:“你去霓裳閣把大小姐請過來!”


    “太夫人,還是讓我去吧!”沈予忽然自告奮勇地道,“雲府中人難免會有私心,萬一有人將此事泄露給大小姐知道,她護兄心切,這路上很可能再想出什麽辯解之辭!請您允準我去霓裳閣。”


    “也好,那就勞煩沈小侯爺走這一趟。”太夫人不假思索地讚同。


    沈予領命而去,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已帶著雲想容迴來。


    “撲通”一聲,雲想容進門便立刻跪下,向太夫人請罪:“母親恕罪!想容知錯……”


    “哦?你何錯之有?”太夫人幽幽反問。


    雲想容不敢抬眸,眼風掃了掃身旁同跪的玥菀,低聲迴道:“灼顏……的確與二哥有染,被我發現了。我原本想著夏嫂嫂已死,灼顏與二哥來往容易被人發現……便有心替他倆掩飾一番。”


    雲想容歎了口氣,知道瞞不下去了:“兩月前,我曾親自去知言軒找過出岫嫂嫂,想將灼顏要到霓裳閣當差。豈知出岫嫂嫂說您有命,知言軒的下人一概不能外調,於是這事兒便不了了之……”


    雲想容沒有再說下去,刑堂內忽然沉默起來。半晌,忽見花舞英踉蹌一步向後栽去,帶著哭腔道:“想容……”


    “娘……”雲想容欲從地上起身去扶花舞英,可礙於太夫人在場,終究還是身形一頓,遲疑了一瞬。隻這刹那工夫,聞嫻已伸手相扶一把,但沒有說話。


    花舞英此時已心魂俱失,似要喘不過氣來,麵上厚重的脂粉早已哭花:“想容,這不是真的……”


    雲想容業已垂淚:“是女兒不好,若早將這事說出來,也不至於……如今出岫嫂嫂這胎沒了,我怎麽對得起大哥在天之靈!”說著她已雙手掩麵,跪坐在地上痛聲低泣。


    “如此說來,你也知道灼顏這胎是老二的?”太夫人臉色已然難看到極點,“你明明知道灼顏懷的不是嫡係骨肉,卻還瞞著!”


    雲想容哭著搖頭否認:“之前我隻知道他二人有私情,但並不知灼顏已有了身孕。後來……後來聽說這事,也曾懷疑過,可我想不到二哥能有這膽量……我私心裏盼著她懷的是大哥的孩子,也能讓我減輕罪孽……”


    雲想容話已至此,事實也擺在眼前了。太夫人微合雙目,語中滿是悲戚與失望:“舞英,你生養的一雙好兒女!”


    一句話,太夫人已將雲起和雲想容定了罪。旁的不說,單單混淆嫡支血脈這一條,已是罪無可赦。更何況,按照方才玥菀所言,兩人還意圖謀奪世子之位乃至離信侯爵位。事已至此,即便雲起在場,不承認也是不行了。


    然而灼顏卻還想做最後一搏,苟延殘喘道:“不!太夫人!奴婢這一胎是侯爺的!我與二爺是……是二爺強迫我的!我肚裏的孩子,千真萬確是侯爺的子嗣!”


    一聲冷笑傳來,太夫人哪裏肯信:“若是沒有今日這一出,我尚且能信你三分。你若當真服侍過侯爺,我問你,侯爺右臂上有顆米粒大小的朱砂紅痣,乃雲氏嫡傳,你可知長在何處?”末了又警告一句,“想清楚了再答。”


    “右臂……朱砂紅痣……”灼顏支吾半晌,才心虛地道,“奴婢夜裏瞧不清明。”


    太夫人冷歎一聲:“事到如今,你還這麽恬不知恥!”


    灼顏死死咬唇,臉色刷白。


    “太夫人,我有一計。”此時沈予忽然出聲,狀若輕描淡寫地道,“既然灼顏不肯承認,您就讓她將孩子生下來,家師屈方乃當世神醫,滴血驗親的法子也熟悉得很。您是挽之的親生母親,與挽之血脈相連,隻要您一滴血,便能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您的親孫兒。”


    沈予邊說邊看向灼顏,目光犀利又帶著憐憫:“若這孩子是挽之的親骨肉,太夫人您就將孩子抱給出岫撫養,再以通奸之罪將二爺和灼顏浸豬籠;若這孩子不是挽之的骨肉……哼!混淆離信侯血脈之罪,必要經過一番剝皮噬骨的酷刑,教他二人千刀萬剮生不如死!”


    “啊”的一聲尖叫響起,灼顏為沈予說的可怖手段所懾,低頭在刑堂中嘔吐起來。醃臢的嘔聲一陣接著一陣,地上被吐了一片汙物,皆是她在榮錦堂用過的早膳。


    太夫人一臉嫌惡之色,帶著細紋的眼角再次溢出精光,對灼顏道:“就照小侯爺說的辦,留你一條賤命,待這孩子生出來滴血認親。你想好了,無論你這一胎是侯爺的,還是老二的,都是我雲氏子嗣。如若今日你肯說實話,興許我看在孩子的份兒上,能饒你一命。”


    “太夫人饒命!”灼顏已被滴血認親的說法嚇破了膽,也顧不得滿地的汙物,連連磕頭請罪:“奴婢認罪!奴婢知錯!還望您看在奴婢腹中孩兒的分兒上,饒奴婢一命!”


    “你終於肯認了!”太夫人冷冷歎道,“如此說來,嫣然的性命也是你害的?”


    灼顏哪裏還有力氣分辯,無力地點了點頭:“但今日出岫夫人落胎之事,的確與奴婢無關!”


    “不要轉移說辭,我是問你嫣然的性命!”太夫人嗬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妾心如宅(全3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姵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姵璃並收藏妾心如宅(全3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