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並無旁人,越過半高的灌木叢,暮色裏,可以看到遠處來迴走動的巡邏人員身影。何妍並未理會小五這奉承話,緩步走到一架秋千旁坐下,輕輕擺了兩下,這才又抬頭看向他,問道:“我以前查過傅家,傅氏不是世居南昭嗎?怎麽又成了從這裏迴去的?”

    “的確是世居南昭,而且還是個大族。”小五笑笑,就站在何妍身邊,掏出一支煙來點燃了,方又不緊不慢地說下去,“不是大族,也不會出國民黨的軍官。傅氏一族魚龍混雜,混哪一行的都有,當初有投國軍的,也就有通共的,還有那混黑道的。總之,那個時候南昭可算是傅氏的天下。”

    何妍不是南昭當地人,就連梁遠澤當初也是因為在南昭讀書這才留下來工作的。她自然無處聽說這些多年前的老黃曆,不由奇道:“傅氏還有過這風光?”

    小五點頭,笑道:“一直風光到全國解放。後來經過國內幾次大的變革,再加上十年動蕩,傅氏元氣大傷,直到傅老爺子攜資迴去之後,傅氏這才慢慢緩過勁來,傅老爺子也由此做了傅氏的家主。後來,”他似是有意停了一停,這才又繼續說下去,“傅氏的生意越做越大,慢慢地,也就把這邊的事都給罩住了。”

    何妍緩緩點頭,似是聽得有滋有味,過得片刻,卻突然問道:“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小五嘿嘿笑了兩聲,道:“因為我是行哥的心腹。”

    何妍唇角微不可見地扯了一下,又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小五依舊是笑,隻是笑容裏卻添了幾分意味不明,“因為何姐是行哥的女人。他能帶你到這裏來,那就說明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開你了。活著,你是他的人,死了,你也是他身邊的鬼。”

    何妍聽得出他話裏有話,揚起下頜看他,“嗯,然後呢?”

    “然後?既然不論死活都跑不掉,那何姐就好好活著唄。”小五隨手把煙頭丟到地上,用腳尖碾碎,又笑道:“再說行哥又這麽寵著你,你要什麽要不到?你就是想要他的命,怕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說是不是?”

    何妍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要你這麽一說就太誇張了,最起碼,我要想要傅慎行的命,他是絕不會給我的。”

    “那是你法子不對,砍樹哪有砍梢的啊,得從根上砍。”小五笑得吊兒郎當,向著何妍擠了擠眼睛,玩笑道:“何姐你這麽聰明的人,隻要肯下功夫,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談話沒有再繼續下去,有個仆人模樣的女人從遠處走過來,請他們過去吃晚飯。何妍沒說話,隻從秋千上起身站起,看向小五。小五笑笑,彎腰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笑道:“走吧,何姐,咱們邊吃邊聊,其實我對這兒也不太熟,也就是從別人嘴裏聽說一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何妍反應絲毫不慢,淡淡說道:“不管是真是假,總比我兩眼摸黑的好,若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到了聞名遐邇的金三角。”

    他兩個邊走邊聊,到飯桌上時,話題就變成了此地的風土人情及傳聞故事。小五極能說,又故意揀了有意思的事情來講,不禁把何妍逗得莞爾,就連一旁侍立的女仆都聽得忍不住抿嘴輕笑。他卻是一本正經,道:“何姐,我真沒騙你,丹約將軍真的懼內,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問她。”

    他說著,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女仆,“你說說,丹約將軍是不是很怕老婆?”

    那女仆哪好說什麽,隻是捂著嘴笑。

    小五也跟著咧嘴笑了笑,又與何妍說道:“何姐,我和你說,你趕明要見著將軍夫人,你得好好向人家取取經,學一學管男人,把咱們行哥也管得服服帖帖的,你說往東他不敢往西才行。這也叫本事,懂不懂?”

    他這話還未落地,傅慎行就從外麵走了進來,正好聽到他後半句話,隨口問道:“什麽本事?”

    小五聞聲迴頭,向著傅慎行嘿嘿幹笑了兩聲,答他道:“給何姐瞎白話呢,說將軍夫人的事。我說丹約將軍怕老婆,何姐不信。行哥你來說一句公平話,我沒糊弄何姐吧,丹約將軍是真的怕老婆,對吧?”

    傅慎行不想小五能與何妍聊這些,抬眼掃向何妍,見她雖然垂著眼簾,但麵色不像之前那般淡漠冷硬,心裏不覺有些歡喜,便就說道:“丹約將軍和他夫人感情的確很好,他夫人是此地一個部落土司的小姐,當年不顧家族反對嫁給了還是窮小子的丹約,丹約曾立下誓言,這一生永不負她。”

    何妍依舊麵無表情,默默吃著東西,倒是小五那裏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讚道:“要不說這世上有兩種人最難得,一是肯陪著男人過苦日子的女人,二是能守著女人過富貴日子的男人。”

    他不過隨口一句話,卻說得屋裏的人都不由沉默。小五瞧得眾人都看他,愣了一下,這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忙解釋道:“別看我,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從網上看來的。”

    傅慎行淺淺一笑,問他:“你飯吃完了沒?”

    小五之前光顧著講話,其實並沒吃幾口東西,不過聽傅慎行這樣一問,立刻就把碗一推站起身來,笑道:“早就吃飽了,正準備出去溜達溜達下下食呢。”他說著,又去拉守在門口的阿江,道:“走,你領著我出去轉轉。”

    阿江瞧了傅慎行一眼,見他沒有表示,這才隨著小五出去了。傅慎行又向那女仆揮了下手,女仆便也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餐廳裏隻剩下傅慎行與何妍兩個。他在她對麵坐下,看了她兩眼,淡淡問道:“這裏的飯菜吃得慣嗎?”

    何妍停下了筷子,幹脆利落地答道:“吃不慣。”

    他沒想著她能這樣答他的話,微愣了一下,卻又不覺失笑,道:“那忍幾天,等處理完這邊的事,咱們就走。”

    她沒再說什麽,也沒問他要在這裏處理什麽事情,隻又沉默著扒了兩口飯,便就放下了碗筷。

    傅慎行看看她,又試探地問道:“要不要也出去轉一下?城裏的景色不錯。”

    “不了。”她直接拒絕,平靜說道:“我累了,想早點休息。”

    何妍站起身來,去二樓的房間裏休息,等她衝完澡出來,都已在床上躺下了,傅慎行這才從外麵進來。他不知在何處洗過了澡,身上還帶著濕汽,掀開涼被在她身旁躺下來,再無別的舉動。兩人一夜相安無事,直到第二天清早何妍醒來時,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睡到了傅慎行的懷裏。

    他的手臂就鬆鬆地搭在她的腰間,她稍稍一動,他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手臂卻不自覺地收得更緊。兩人都是剛剛醒來,眼中猶自帶著幾分懵懂,愣愣對視片刻,這才齊齊反應過來。她麵色微紅,垂了眼簾,伸手去推他的胳膊,他愣了下,這才就著她的力道鬆了手。

    他唇角隱隱翹著,就勢翻身下了床,先去浴室衝了一個涼水澡,這才下樓去吃飯。阿江和小五早已起來了,兩人就坐在樓下客廳裏,瞧見傅慎行腳步輕快地下樓,小五臉上便就露出了壞笑,偷偷給阿江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道:“瞧瞧,這就叫神清氣爽。”

    又過了一會兒,何妍這才穿戴整齊了下來,進餐廳和他們一起吃飯。早飯過後,傅慎行就又要出門,這一次不僅帶了阿江,還帶了小五,隻留下何妍一人在房子裏。這一走便是一大天,直到傍晚時分,傅慎行才又開車迴來,卻是來接何妍去參加丹約將軍的晚宴。

    何妍穿了當地的民族服飾,跟著他一起出門上了車,車子從小城中穿過,在一座宅院外停下來。傅慎行先下了車,又迴身遞給了何妍一隻手,何妍遲疑了一下,這才把手搭上去,由他扶著下了車。他就此牽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往裏麵走。

    晚宴的規模不大,就在花團錦簇的院子裏舉行的,大名鼎鼎的丹約將軍攜著夫人親自出來迎接傅慎行與何妍。那位麵貌普通的將軍夫人,臉上帶著溫婉的微笑,用著聲調古怪的漢語與何妍打招唿,“阿妍,你好。”

    何妍按著當地的禮節向她合掌行禮,客氣迴道:“您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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