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左左外婆家在鄰市的一個小鎮上,不算遠,但是路卻不太好走。

    以往韓左左每次迴老家,都是先坐長途汽車到鄰市,再擠大巴到縣城,然後從縣城打車去鎮上。

    這次郎熙開車送她,就方便了很多,韓琬趁此機會給外婆買了一大堆東西,後備箱裝得滿滿的還不夠,又在後座位堆滿了年貨。

    這樣一來,韓左左隻能坐到副駕駛,老老實實綁好安全帶。

    路上有積雪,春運期間高速路上車流量大,車子便開得很慢。

    郎熙專心致誌地開車,韓左左無聊地翻了翻,發現這車子簡直像從車行開出來試駕的,車上什麽都沒有,居然連張cd都找不到。

    韓左左無語地靠在車窗上,支著腦袋看郎熙。

    雪已經停了,天氣放晴,空氣帶著嚴冬特有的清冽,冬日太陽暖暖的照在大地,被皚皚白雪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郎熙目視前方,側麵看過去,鼻梁高挺,那副清冷的神色恍然和車外路邊漫天的白雪融為了一體。

    韓左左愣愣地想,初見之時,郎熙像塊千年不化的冰,冷硬、尖銳,散發著森然的氣息。

    而熟悉了一些之後,韓左左隻覺得郎熙更像那高山之巔終年不化的雪,外表雖然冷,內裏卻柔軟細膩,帶著一絲寂寥之感。

    郎熙似乎察覺到韓左左的視線,偏了偏頭,滿含疑問地看向她。

    韓左左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沒話找話地說:“你開車不喜歡聽歌啊?”

    韓左左不過是覺得兩人這麽一路沉默有點尷尬,也沒指望郎熙搭理她,自說自話道:“這樣也很好,免得分心,可以減少意外。”

    “不是。”郎熙突然開口,“犯困。”

    韓左左一愣,笑著說:“那你可以找些歡快的音樂啊。”

    郎熙搖了搖頭:“太吵。”

    韓左左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發現四叔並不像表麵上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漸漸也就放開了。

    韓左左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閑聊,大多時候是她在說,郎熙聽,偶爾問到什麽問題,也會迴答幾個字。

    行了一段時間,前麵的車子越來越多,郎熙也跟著放慢了車速,跟在車隊後麵緩慢前行。

    郎熙順手拿出一瓶水遞給她。

    韓左左接過來喝了兩口,不好意思地說:“四叔是不是嫌棄我話多?其實我

    以前沒那麽囉嗦的,那時候經常跟桑小彤一起,她是個話嘮,我就聽得多說的少,現在四叔你不說話隻好我一直說個不停……”

    韓左左的閑扯頓住了,忍不住好奇地問:“四叔說話聲音很好聽,為什麽平時不多說說話?”

    郎熙漠然地迴答:“小時候結巴,重複一次被我媽打一次,說多錯多,後來幹脆就不說了。”

    韓左左沒想到還有這麽個緣故,腦補少年版郎熙一臉麵癱的大著舌頭說話,不由撲哧一笑。

    車子猛然停下來。

    韓左左知道自己這樣很有嘲笑別人的嫌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笑你結巴……”

    郎熙解開安全帶:“我下車看看。”

    韓左左這才發覺前麵已經堵了長長的車隊。

    沒一會兒郎熙就拉開車門坐進來,麵無表情地說:“前麵的路被雪封住了,正在緊急鏟雪,要等一會兒。”

    韓左左一聽不由有點擔憂,以前聽過大雪封路,有車子被困在高速上好幾天的。

    郎熙淡淡地說:“不會太久。”

    韓左左一想也是,這幾天雖然一直都在下雪,卻都是小雪,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繼續前行。

    韓左左從後麵扒拉出點零食,拆了包餅幹遞給郎熙:“四叔餓不餓?“

    郎熙搖了搖頭,韓左左便自己吃了起來。

    車子裏暖氣雖然很足,但是呆的時間長便有些悶。

    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郎熙幹脆下車,走到路邊,低下頭點燃一支煙。

    外麵是白茫茫的曠野,郎熙一身黑衣獨自站在寒風中,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姿態閑散地夾著根煙,漫不經心地抽一口,吐出的煙霧迅速消散在風中。

    韓左左慢慢地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這樣的四叔看起來讓人難過。

    明明是強健高大的身材,卻有一種深切的寂寞。

    就好像,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天地雖大,卻沒有讓他牽掛的人,惟自己孑然一身。

    也像,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落寞,孤獨。

    韓左左突然明白了四叔的冷情。

    猶記得不久之前,相依為命的媽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從此不再需要她的保護照顧,那時候韓左左的心情,便是如此。

    郎熙抽了根煙,又在原地站了

    片刻,等身上的煙味消散了,才迴到車裏。

    韓左左不知道怎麽迴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一塊餅幹塞進了他的嘴裏。

    甜甜的滋味瞬間占據舌尖,抹茶的清香和杏仁的微苦盈滿整個口腔。

    郎熙一怔,微皺著眉,就這麽叼著一塊餅幹轉過臉來,靜靜地望著韓左左。

    韓左左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過於親昵,尷尬地避開郎熙的視線,強作淡定地摸出一塊餅幹,邊吃邊若無其事地說:“到地方估計還早,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郎熙沉默地盯著韓左左,緩慢咀嚼著嘴裏的食物。

    韓左左被他看得臉色發熱,欲蓋彌彰地笑道:“我又不會開車,萬一你路上餓了,就隻能忍著了。“

    韓左左就是不抬頭,死死盯著手裏的餅幹,像是能看出花來。

    前麵突然鳴起了喇叭,車隊緩緩移動起來。

    韓左左一喜,鬆了口氣:“終於通了!”

    郎熙轉過臉,踩下油門,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淡淡的遺憾。

    這麽一耽擱,沒想到已經下午了。

    韓左左吃飽喝足就有點犯困,車裏暖氣吹得人昏昏欲睡,沒多久,韓左左就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郎熙看了她一眼,將溫度調高,盡量讓車子走得平穩,順手給她蓋了大衣。

    接下來的路很通暢,傍晚的時候就到了縣城。

    剩下的路怎麽走郎熙就不知道了。

    韓左左睡得很香,突然停下車肯定會把她驚醒。

    郎熙想了想,幹脆開著車圍著縣城兜起了圈子。

    在車裏很容易睡著,雖然通常都不會睡得太熟,但搖搖晃晃的也不容易醒過來。

    韓左左終於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經黑了。

    “到哪兒了?”

    韓左左坐起來,發現身上蓋著郎熙的大衣,抱著衣服往窗外看,不由驚叫:“都到縣城了!”

    韓左左看看時間,再一琢磨,就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

    “你叫醒我就好了,這都兜了多少圈了……往北走,前麵有個加油站,然後右拐,順著小路一直開。”

    郎熙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解釋,按照她的指引開。

    好在前幾年政府給修了路,不然這麽晚了,肯定要在縣城留宿,明天才能到地方。

    七

    拐八拐,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外婆家。

    韓左左跳下車,老人家在門口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

    “外婆你怎麽不在屋裏等,外頭多冷啊!”

    外婆笑著拍了拍左左的手:“我聽你媽說你今天到,沒看到人我不放心……這位是?”

    韓左左連忙介紹:“外婆這是周家的四叔,他開車送我來的!”

    郎熙禮貌地衝老人家鞠躬:“外婆好。”

    外婆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拉著他:“哎喲,別這麽大禮,一家人要不得那麽客氣的……小夥子快進屋,怎麽稱唿啊?”

    郎熙難得沒再冷著張臉沉默以對,攙著老人家往屋裏走:“郎熙,外婆叫我什麽都可以。”

    外婆嗬嗬一笑:“你可不能叫我外婆,這不是亂了套嗎?你是小琬的弟弟,喊我嬸嬸好了!”

    郎熙從善如流地點頭:“嬸嬸!”

    外婆拉著郎熙坐下來,指揮韓左左:“四郎你坐下休息,左左給你四叔倒茶去!”

    韓左左腳底一滑,一個趔趄停下來,無奈地說:“外婆你最近又在看辮子戲……”

    郎熙依然麵無表情,眼睛看向韓左左,難得的透著些許茫然。

    韓左左好笑,也不說明,倒了茶給他,然後就留他們坐下聊天,自己一個人屋裏屋外忙。

    被褥什麽都是幹淨的,韓左左收拾了一間屋子給郎熙住,小鎮上沒供暖,隻有外婆那屋安裝了空調。

    韓左左擔心夜裏冷,拿出暖手寶充好電,塞進被子裏。

    “外婆,我收拾好了,天晚了,您該去睡了!”

    老人家白天在外麵等了許久,這會兒精神有些不濟,聞言又招唿了兩句,便進屋休息去了。

    韓左左拍了拍郎熙的肩膀,打趣道:“四郎就寢吧,床給你鋪好了,今晚就先湊合一夜!”

    韓左左轉身要去燒點熱水,剛走了兩步手上一緊。

    郎熙拉著韓左左的手,昏黃的光線下眼神幽深難明,抬起頭沉沉地望著她。

    韓左左心跳驀地有點不穩,手被緊緊抓住,不自在地笑了笑問:“怎麽了?”

    郎熙默然看了她良久,緩緩開口道:“四郎是什麽?”

    韓左左忍俊不禁地挑了挑眉,戲謔道:“唔,是對……在家裏排行第四的男人的……愛稱?”

    郎熙沉默地點了下頭

    ,漠然地說:“很好。”

    韓左左哭笑不得地抽出手:“好什麽……四叔你稍等,我去給你燒點熱水洗漱……”

    郎熙認真地說:“叫四郎。”

    韓左左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還叫四娘呢!算了,叫老狼吧!”

    韓左左去廚房燒好了水,拎著水壺和盆去郎熙的房間。

    “這裏有熱水,洗洗睡吧!”

    郎熙簡單洗了洗坐在床上,小木床又低又窄,卻鋪了厚厚的被褥。

    掀開被子坐進去,郎熙一怔,用腳撥拉出一個黃色的暖手寶。

    被子暖烘烘的,郎熙脫了衣服躺進去,懷裏抱著暖手寶,隻覺得這個夜晚特別的寧靜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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