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後,我和季澤清的關係又破冰了。季澤清的耐心終於被女同學們耗盡,不知他用怎麽絕情的方式轟走了大家。我的座位終於空出來了,於是無論大風天或者下雨天,我終於可以和所有人一樣窩在教室裏休息了。

    除了季澤清發生的變化以外,我自己也有了些改變。打開抽屜,我經常能看見蘋果啊牛奶啊之類的零食。剛開始時,我以為是季澤清放的,拿出來吃的時候還特意跟季澤清致謝。季澤清有些莫名,閃了閃眼睛也沒說什麽。後來抽屜裏的食品數量和質量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我不由奇怪。這是誰暗戀我才搞這一套的吧。

    我立馬把季澤清排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我覺得咱城裏人幹不出初中生追女孩子的把戲。這一看就是淳樸善良的黃城人幹的。看這一堆東西,我吃也不是扔也不是,隻好拿出來和周圍的同學一塊兒分享,並指望著那個人趕緊自覺打散這個念頭。

    有天我跟季澤清單獨在一塊兒,說起這個事兒的時候,季澤清的眼睛又撲閃了兩下,說道:“有那麽多——多東西,也許不——不是一個人送——送的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加心慌了:“你的意思是咱籃球隊送的啊?”

    季澤清大概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張合了幾下嘴,也沒放出個屁來。

    我垂頭喪氣地說:“如果真是籃球隊送的,我可不去打球了。都高三了,談情說愛的,不瞎耽誤工夫麽。這幫死孩子。”

    季澤清的腦袋重新抬起來,他似乎也認為這樣的結果不錯:“嗯,是死——死孩子。別——別打球了。好——好好學習吧。”

    就這樣,我和季澤清的關係正往越來越和諧的道路上發展。我偶爾到他那裏蹭蹭飯,天好的時候和他一塊兒散散步,我們還多了一個朋友——阿土。它是寺廟收留的一條癩皮狗,現已經被季澤清養得毛皮順滑,有時候住宿舍裏能聽見季澤清逗阿土玩時,阿土發出汪汪的叫聲。

    有次阿土叫得特別響亮,仿佛就在我宿舍隔壁叫喚似的。我循著聲音,打開宿舍的後窗,爬到凳子上往圍牆外看。圍牆和後窗隻有一臂之距,壘得大約隻有我個子那麽高,是一堵隻起到劃分地界功能、不能防止任何小偷的圍牆。我站得高,竟然發現圍牆外就是季澤清的平房。難怪我每次在宿舍裏泡方便麵時,阿土就叫得這麽歡,合著我和季澤清其實是鄰居啊。

    這下,我和季澤清通訊基本靠吼了。當然季澤清在我跟前是個結巴,所以基本上都

    是我在吼:“小結巴,借你洗衣機使一使行不?”“小結巴,我直接裝袋子裏扔過去,你幫我洗洗行不?”“小結巴,你那兒陽光充足,直接幫我晾在你那兒行不?”“小結巴,我衣服幹了沒?幹了的話,你幫我收好再扔進來行不?”

    這可不能怪我。大冬天的,這兒不似c城那邊通暖氣。我凍得手指頭快要生瘡,不想再沾水了。而且季澤清學習成績那麽好,精神那麽充沛,又踢球又冬泳又養狗的,幫鄰居兼同學幹點活兒,也無可厚非。當初他幫那麽多女同學補習功課也是很心甘情願的呀。我從來沒有在學習上麻煩過他,在生活上讓他繼續發揮助人為樂的精神,他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我心安理得地左一個小結巴右一個小結巴地使喚他,終於等來了我報恩的時刻。

    這一天是寒假前的最後一個周末。黃城的天終於轉晴。在沒有暖氣的地方,太陽和生活幸福指數關係密切得跟twins似的。當我一覺醒來,看見蛋黃一般的日頭高高掛在窗外時,心情不由跟著也燦爛起來。

    剛換好衣服,我就聽見阿土在後窗那邊汪汪地叫喚。拉開窗簾站在凳子上一瞧,果然季澤清穿著一身白白的羽絨服,圍著墨綠色的厚厚圍脖,站在阿土身邊,淺淺地對我笑。

    我伸了個懶腰:“幹嘛?”

    他指了指寺廟門口的方向,示意我過會兒去那邊找他。

    我點頭:“等我十分鍾。我還沒吃早飯,你有嗎?”

    季澤清舉起一隻手,手中晃蕩著一隻白色的塑料袋。

    我和阿土一樣,有奶便是娘。我立刻說道:“五分鍾後到。”

    我迅速收拾完,跑到寺廟門口,便看見阿土繞著季澤清打轉呢。季澤清正在訓練阿土握手,阿土不願意配合,一門心思地把腦袋往季澤清手上的塑料袋裏湊。

    我走過去喊了聲:“阿土——”

    季澤清轉過頭,把塑料袋給我,說道:“阿土跟——跟你一樣,隻對吃的有——有興趣。”說完,他看了我光禿禿的脖子,迅速解下圍脖,行雲流水地圍在我身上。

    近來季澤清跟我說話利索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樣結巴了。我由著他幫我係圍脖,在塑料袋裏扒拉了幾下,挑出微波爐剛烤好的熱狗,塞進嘴裏,問:“咱去哪兒啊?”

    季澤清從另一個兜裏拿出一雙鞋,說道:“滑冰。”

    “滑冰?黃城還有溜冰場啊?”

    季澤清

    笑道:“天然的。”

    我眯著眼看他:“小結巴,你看,你現在說話可真利索。”

    季澤清心情很好,聽到我的表揚,聲音飛揚地說:“短的話沒問題!”

    我被他的情緒感染,開心地跟著他後麵走,順帶扔了半根腸給阿土。阿土搖著尾巴跟在我們倆後麵。

    沿著山路爬了一會兒,眼前的場景越來越熟悉。季澤清停了下來,指著前麵的湖麵說道:“天然冰場。”

    這不是上次我撞見季澤清裸泳的小水灘嗎?沒想到白天看起來,又有截然不同的味道。月光下的它如同神秘的少女,陽光中它卻像熱血的少年。水麵已經凍成白冰,反射出金燦燦的光。旁邊山岩的滴水已凍成冰棱,晶瑩剔透。水灘邊的的青柏仍是鬱鬱蔥蔥,陽光透過青柏灑在岩石上,光斑大大小小,方方圓圓,甚是好看。

    季澤清邊換鞋邊問我:“你會嗎?”

    我搖頭:“不會。”

    “想不想學?”季澤清穿好了鞋,輕鬆地站起來。

    我說:“我先看看吧。我特想采訪你一下,有什麽體育活動你不會的麽?跳水你會不會啊?”

    他摸著後腦勺,說道:“這個真不會。”

    我連忙說道:“那我得趕緊學跳水去。迴頭也在你前麵表演一圈,讓你羨慕死。”

    他已經向冰麵滑去,轉了個圈,說道:“你學習能——能力這麽強,肯定能——能學會,以後你——你就是中國第二——二個郭晶晶啦。”

    我摸著阿土的毛嚷道:“你才二——二呢。”

    我坐在草地上曬太陽,順便在塑料袋中找吃的。季澤清跟蝴蝶似的,在冰麵上自由地飛翔。阿土雙眼炯炯地看著季澤清,不時地叫喚一聲,終於抵不過誘惑,歡快地向它主人跑過去。

    我站起來喊道:“喂,阿土,你打算將來拉雪橇去啊。趕緊迴來——”

    “來”字還沒說出口,我看見冰層突然在季澤清的腳下裂開。裂縫瞬間越來越寬。我眼睜睜地看著季澤清往裂縫中栽下去。不知哪來的英雄主義情懷,我見到季澤清歪歪斜斜地掉進冰水裏,本能地飛快衝過去,在靠近裂縫時,一個縱越,唰地跳了進去,簡直和小時候課文裏講的羅盛教救墜冰窟的朝鮮女孩一個英姿。如果事件不是反轉得那麽令人難堪的話……

    就在我在空中拋出弧線時,季澤清從水中掙紮著爬起來,還來不及站穩,就被我的俯衝力重

    新摔迴了水裏。我在他身上滑行了一小段,跟一條秋刀魚一般遊進刺骨的冰水裏。幸好被季澤清抱住了腰,我才沒有觸底。可在滑行的過程中,我的腦門磕到裂冰的豁口。被季澤清從水裏拉出來,我感到臉上潮濕一片。

    剛才一慌張在水裏嗆著了,我不停地咳嗽。可我越咳嗽,臉上越是濕潤,我抹了一把臉,差點把自己嚇倒,那是鮮紅紅的一片。

    記憶忽然跳躍。六年前,我手上也是這麽殷紅的血。然後馮佳柏的臉、沈青春的臉交疊起來。啊……要是那天沒有該死的初潮,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就此改變呢?那麽我不會卑微地暗戀,就不會有《跪著愛》,我就能平安地通過高考,還在大學找到了真愛。多安穩多妥帖啊!

    季澤清按著我的腦門,急急地問道:“紀晴冉,你——你還傷哪兒了?怎——怎麽流這麽多血?我趕緊送你去醫院!”

    我左半腦在感歎“老天啊,要不要我說學跳水就立刻趕我跳水啊!”右半腦在罵娘:“你讓我丟人丟死算了,救人沒成功還把自己給摔傷了。這果然是和熱血少年一般的水灘啊!夏天還深得可以遊泳,怎麽到冬天就這麽點兒水啊!南方的冰麵要搞哪樣啊,說裂就裂說化就化,你以為你跟誰撒嬌呢啊!”

    我一激動,腦門上的血快要噴出來,最後我實在受不了自己這麽倒黴的樣子,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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