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房門被敲了幾下,有人推門進來。


    何天趴在書桌上做作業,一抬頭,就看到奶奶陰沉著臉站在一旁。何天沒說話,也不開口讓奶奶坐,隻是停下筆,看著書桌上的台燈。


    自那次跟媽媽與奶奶爭吵離開家後,何天對奶奶就怎麽也親近不起來。


    何爸爸知道她迴來了,打過幾次電話詢問,她不願意接,都是爺爺奶奶跟爸爸說的,她也沒心情聽他們談什麽。


    要是他們不待見她,她可以走的。


    若不是不知道媽媽在哪裏,何天或許早走了。但走的時候必然會舍不得,因為翌陽還在這裏。


    何奶奶說:“天天,奶奶跟你談談。”


    何天“嗯”了聲,等著奶奶繼續說下去。


    何奶奶吸了口氣,像是試探又像是要求地說:“天天,我問你,你是不是跟小區裏那個叫翌陽的小男生走得很近?有人跟我說看到你們倆一起迴家。奶奶不反對你交朋友,但女孩子還是少跟男孩子玩在一起,尤其是那個叫翌陽的,他是單親家庭,他媽媽的性格挺怪的,不知道他的性格會不會隨他媽,你還是少接觸他的好!”


    何奶奶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何天吸了口氣,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淡淡地說:“單親家庭怎麽了?我不是連家都沒有嗎?翌陽媽媽性格怪又怎麽了,我爸很好嗎?我爸好的話,我們家怎麽會變成這樣?”


    “何天,你——”


    何奶奶又被氣到了,舉著手發作之前,一直在外麵偷聽的何爺爺趕緊衝了進來,攔住她,何天才沒有被打到。


    “都讓你別說了,你還說。走吧,讓天天做作業。”何有成拉著老婆離開,一邊數落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何天把房門帶上。


    何天坐在位子上,表情呆呆的,手握著筆,再也寫不了一個字。


    外麵,何奶奶跟何爺爺吵了起來。


    “我說她兩句怎麽了?那些話哪句說不得了?我也是為她好啊!要是不提醒提醒她,以後真鬧出什麽丟人的事兒,你讓我出門時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你操那麽多閑心幹什麽!孩子已經挺可憐了,你就讓她開心點兒不成嗎?”


    “我哪兒不讓她開心了,她從小就是我帶著,你以為我不疼她啊?是她要跟我強。她爸媽的事,能怪我嗎?我一個老太婆能做什麽主。”何奶奶哭哭啼啼地說。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做飯去吧,哭哭啼啼的,讓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們家出什麽大事了呢!”


    ……


    何天一個人待在臥室,拚命地喘氣,再喘氣。


    這一切都沒什麽,沒什麽的,她告訴自己,可還是覺得胸口悶得慌。


    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短信。


    短信息是翌陽發來的。


    翌陽家剛剛結束了晚餐,翌陽迴到臥室,給何天發短信。


    朱叔叔在客廳陪他媽媽聊天。


    朱建軍的到來讓翌陽覺得他媽媽好像變得快樂了些,性格沒有以前那麽偏執了,人也愛笑了。


    好像,生活在慢慢向一個很美好的方向發展,翌陽覺得幸福。


    這幸福的關鍵,是他等迴了何天。


    “在做什麽?”


    何天看著手機屏幕上簡短的句子,用力地吸了口氣,沒有迴複,而是直接按了撥號鍵。


    “怎麽了?”翌陽從床上坐了起來,問何天。


    何天覺得胸口說不出的難受,拍著胸口說:“翌陽,我想見你。”


    何天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翌陽聽了有些急,說:“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何天說:“不了,我的作業還沒做完。”


    翌陽的聲音拔高了些,說:“帶出來我幫你做,你出來,你不想見我,我想見你了。”


    何天想了想,點頭說好。


    出去透透氣或許就沒那麽悶了。何天收拾好東西,空手出了門。


    何爺爺看到她,問:“要出去?”


    何天“嗯”了聲,直言道:“我覺得有點兒悶,想到樓下透透氣。”


    何有成擺擺手說:“去吧,早點兒迴來。”


    何天出門的時候,還聽到奶奶的嘀咕聲:“準是又去見翌陽那小子了。”


    何爺爺小聲地說:“你管年輕人的事做什麽。”


    何天到樓下的時候,翌陽還沒有到。小區挺大的,他家離何天家有一段距離。


    何天握著手機,雙手插在衣兜裏,深唿吸。


    突如其來的冷空氣讓她清醒了很多。


    翌陽穿著件黑色大衣,從一棟樓後麵繞了出來,快步朝何天跑去。


    “剛剛怎麽了?”翌陽一口氣跑到何天的麵前,何天紅著眼撲進了他的懷裏,翌陽伸手摸著何天的頭,擔心地問道。


    何天說:“翌陽,我很想我媽,很擔心她,想她一個人在外麵過得好不好,想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就算把我送迴來,怎麽這麽久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我好難過,胸口很悶,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何天靠在翌陽的懷裏,忍不住哭了起來。


    翌陽緊緊地抱著她,安撫著:“何天,別擔心,你媽媽肯定是怕你去找她,所以不聯係你。你爺爺奶奶肯定知道她的消息,如果她真有什麽事,他們肯定會告訴你的。再怎麽說,你是她女兒。”


    何天貼著翌陽的胸膛,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吸了下鼻子說:“翌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現在變得很容易患得患失,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明明不愛哭的。現在這樣,感覺很討人厭。”


    翌陽鬆開了何天,將她拉開了些,低頭親了親她的臉,眼眸晶亮地對她說:“何天,人都是會成長的,不可能一成不變。你不是變得討人厭了,而是懂得關心別人,明白什麽叫在乎了。以前的你,其實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整天沒心沒肺的,我有時候在想,何天這麽粗神經,會不會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歡她。”


    何天說:“這我知道,早就知道了,你對我特別好。”


    翌陽笑了笑,俯身又親了親她,說:“知道最好。”


    02


    自那天火鍋店一別後,安穗好幾天沒來上課了,何天的身旁一直空空的。


    問了人才知道安穗的胳膊受傷了,應該是幫翌陽擋的那一下造成的。何天覺得翌陽有必要去看下安穗,畢竟人家是因為他受的傷。


    可杜潔瑩說沒必要,是她自己撲過去要擋的,翌陽又不是躲不掉。


    教室外,有人來找何天。


    何天抬頭一看,竟然是木瀟瀟。


    班上的人大多認識木瀟瀟,她跟何天的事也被人傳過一陣子,現在看到她來找何天,都等著看好戲。


    木瀟瀟很不耐煩地朝眾人吼:“看什麽看!何天,你出來一下。”


    何天出去了,她想,木瀟瀟總不至於在學校裏打她。


    事實上,木瀟瀟找何天不是來吵架的,她是來提醒何天的。


    木瀟瀟帶著何天,在樓層的轉角處停下,從口袋裏掏出一盒巧克力丟給何天,尷尬地翻著白眼說:“給你的,我爸從法國帶迴來的。”


    何天愣了愣,說:“木瀟瀟,你給我吃巧克力做什麽?”


    木瀟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你太瘦了。”


    “哦。”何天支吾了聲,沒再說話。


    這樣僵硬的氛圍,木瀟瀟很快就忍受不了了,煩躁地撓了撓短發,麵色不好地對何天說:“雖然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何天,我還是喜歡你以前那性子,跟你吵架也有激情。不過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吵架的,就想跟你說下,讓你當心上次那幫人。上次我們之所以打起來,是因為孫宇恆喝醉了看到安穗,然後調笑了幾句,安穗氣得打了他,他又撲到了我們那桌,我們才幹起架來的。後來我聽認識孫宇恆的人說,他好像對你很上心,他們學校的人幾乎都知道他喜歡你。上次他調戲安穗,估計也是把她當成了你。說實話,乍一看,安穗真挺像你的。不過翌陽說不像。”


    何天愣了愣,她沒想過孫宇恆會喜歡她。小學的時候,她也沒跟他見過幾麵,而且都是她為了替翌陽出頭找他麻煩,她實在很難理解,孫宇恆怎麽就看上她了。但更令她意外的,是木瀟瀟對她的態度。


    何天問木瀟瀟:“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是向來跟我對著幹嗎?”


    木瀟瀟的臉色一僵,尷尬地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幹什麽。當初我是挺討厭你的,碰到你那次,是我長那麽大頭一次吃虧。不過後來看到你被車撞了躺在地上,那時我……我也挺怕的,怕你死了。”


    何天看著窘迫地解釋的木瀟瀟,忍不住笑了笑,說:“其實我覺得我們倆當初都挺幼稚的,才多大點兒事,搞成那樣。”


    木瀟瀟笑道:“也是,誰知道以後的事。當初我跟宣若奇那麽好,幫她出頭,現在,我們倆不也是吵了架到現在還沒和好。還有張涵冉,說出國就出國了,也沒跟我說一聲。有時候,是敵是友,一眼還真看不準。”


    何天聽出她語氣裏的愴然,歎了口氣,說:“木瀟瀟,其實你不介意,我們也可以當朋友的。”


    木瀟瀟僵硬地笑了笑,說:“再說吧。我今天來不是跟你交朋友的,就給你提個醒。我走了,你自己當心點兒。”


    何天送走了木瀟瀟,拿著她給的巧克力迴教室。


    對於孫宇恆的事,何天沒怎麽放在心上。她跟孫宇恆小學就認識了,沒道理一直沒出事,現在反倒出事了。


    何天迴到教室的時候,發現好久不見的安穗來學校上課了。她的手臂上還綁著石膏,沒拆掉。


    看到何天進來,安穗拉長臉沒說話,讓位讓何天進去,然後自己繼續收拾東西。


    何天覺得安穗總歸是因為翌陽受傷的,就出口問了聲:“安穗,你的手還好嗎?”


    安穗猛地停下動作,冷冷地看著何天,嘴裏冷哼了聲,語氣有些衝地說:“怎麽,你現在來跟我炫耀嗎?我知道自己很可笑,所以,你能不說話嗎?”


    話一說出口,安穗就有些後悔了。


    她朝何天生什麽氣啊?是自己比不上人家,翌陽不喜歡自己。她早就知道翌陽喜歡何天,還要去追人家。是她自己犯賤,現在沒人理,有什麽好怨的。


    想到這裏,她想跟何天道個歉,但最終還是開不了口。


    說一點兒都不怨何天,不嫉妒她,那是不可能的。


    何天見安穗不怎麽喜歡自己,也沒繼續自討沒趣,埋頭做題。


    中午的時候,安穗從辦公室迴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何天一下。


    何天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沒多久就看到安穗找了班上另一個女生說了幾句話。那個女生看了何天一眼,然後朝安穗點了點頭,兩個人換了座位。


    何天的同桌瞬間從安穗換成了王薇蘭。


    何天想,安穗定是心裏不痛快了吧?


    換誰碰上這種事,都會不痛快的。


    03


    高三在模擬考,要晚一些放學,翌陽不能跟何天一起走,讓何天先迴家。


    何天獨自一個人去車棚取車,在那裏又碰到了安穗。


    幾個女生圍在安穗身旁說笑。


    “安穗,你手臂還沒好,能騎車嗎?你爸媽也不來接你?”


    “不是該翌陽來接的嗎?聽說她是替翌陽挨了一棍才受傷的。”


    “翌陽?嗬嗬!翌陽忙著跟何天卿卿我我,哪顧得上安穗啊!”


    “我說安穗,你早就知道翌陽隻喜歡何天。何天沒迴來你不怕被取笑,纏著他也就算了,現在何天迴來了,你還纏著他,不是自取其辱嗎?”


    ……


    “你們說夠了沒有?”安穗突然站起身來,手裏拿著鎖鏈,怒氣衝衝地對那群向來喜歡嘲笑她的女生嗬斥道。


    那些女生裝出一副被嚇著的樣子,可臉上依舊掛著笑,故意咳嗽著朝安穗陰陽怪氣地說:“哎喲,發火了呀?安穗你不是一直愛裝小白兔嗎?原來也會發火哦!既然怕人家說,那當初幹嗎做那些沒皮沒臉的事?”


    安穗被說得眼眶紅紅的,嘴唇緊抿著,沒再說話。


    何天站在車棚外終於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聲,裏麵那群女生聞聲轉過頭來看向她。


    何天沒看她們,邁開腳步,徑直朝安穗走了過去,幫安穗把車從車棚裏往外推,嘴裏說道:“安穗,翌陽說他們考試要晚放學,不能送你迴家,所以讓我送你。”


    從何天的嘴裏聽說翌陽本來要送安穗,那些女生都沒話說了,懷疑地看了一本正經的何天一眼,然後互相對視了下,推著自己的車走了。


    何天將安穗的車推到了車棚外,抬頭問安穗:“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吧!”


    安穗看何天一副大度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不舒服。她知道剛才何天是在幫她,可安穗總覺得何天說那些話是在羞辱她。


    翌陽根本就不會送安穗,何天卻跟人說翌陽打算送她,隻是考試延誤了。如果被她們知道何天在撒謊,那安穗會被嘲笑得更厲害。


    安穗覺得,何天還不如別幫她。


    “不用了,我朋友一會兒就下樓了,她會載我迴去的。”安穗不耐煩地朝何天說道,伸手推開何天放在她車上的手。


    沒料到安穗會突然推自己,何天沒來得及抽手,手滑到了安穗車頭的鋼絲線上,手心被割了一下,立刻滲出了血。


    安穗的目光落在何天流血的手上,想要說些什麽,可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


    “安穗!”一個女生從樓道裏跑了下來,朝安穗揮著手道。


    安穗對那女生說:“你來騎車,我們走吧!”


    那女生奔了過來,看到杵在一邊的何天,表情僵了僵,但沒說什麽,隻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推著安穗的車,自己騎了上去,安穗則坐在了後麵。


    何天一個人捂著割傷的手站在旁邊,安穗她們沒再看她一眼。


    換作以前的何天,安穗這麽對她,她早就衝上去把她的車踹倒了。


    其實現在的何天,心裏也不太爽快。但看到安穗綁著石膏的手,想著打架那天,她的確為翌陽挨了一下,翌陽卻理都沒理她,安穗心裏不快也是應該的。


    “這些血就當還她的。”何天甩了甩割傷的手,從口袋裏抽了包紙巾出來,拿了幾張蓋在傷口上,就去推自己的車,也走了。


    在門口,何天遇到了等自己的孫宇恆。


    何天覺得頭皮發麻,今天是什麽日子,木瀟瀟剛提醒過她,孫宇恆就找上門來了。


    一看到何天,孫宇恆就伸著雙臂堵在了何天的麵前,何天想裝作沒看到他也不成。


    猛地刹住車,何天麵無表情地停在了孫宇恆的身前,抬頭問他:“你想怎麽樣?”


    孫宇恆當即蹙緊了眉頭。


    何天從小就對孫宇恆印象不好,就因為他欺負翌陽。


    孫宇恆黑著臉走到何天的車旁,抓著車頭,沒好氣地說:“何天,我是欠你幾百萬還是怎麽著?你一見我就這態度。上次要不是我喊住手,你以為你跟翌陽他們那群人能脫身?”


    何天被他說得心一沉,他抓著車頭,力道用得很足,她不好往前騎,隻能盡量讓語氣和緩,朝孫宇恆問:“你來我們學校特意堵我到底為了什麽事?”


    木瀟瀟的話還在何天的耳邊迴響,何天其實心裏有點兒數,但是她真的想不通,孫宇恆看上她哪一點了,他們倆打過交道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完。並且,他們倆自小學畢業後就沒碰過麵了。


    孫宇恆歪著頭看何天,開口問:“何天,你真看不出來我從小就喜歡你?”


    何天搖頭,咕噥了聲:“還真沒看出來。”


    孫宇恆說:“那好吧,我現在就明說,我喜歡你成了吧?”


    何天說:“知道了,不過我喜歡翌陽,我現在跟他在一起。你對我還是死心吧!”


    孫宇恆看何天又急著要走,仿佛他是一瘟神似的,就火了,直接抓住了何天的手,厲聲說:“你喜歡誰、跟誰在一起那是你的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隻要知道就行了。你管我死不死心。”


    何天被他捏著手,感覺手臂很漲,好不容易止住血的手心又冒出了血,把孫宇恆嚇了一跳。


    “你的手怎麽了?”孫宇恆抓起何天的手,蹙著眉頭問她。


    何天直說是割傷的。


    孫宇恆要拉著何天去醫院,何天掙開了他的手,表情平淡地看著錯愕的他,認真地說:“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不過,我真的希望你別來找我了。我隻喜歡翌陽一個人,你小時候也說我喜歡翌陽,沒錯,我從小就喜歡他。你這樣來找我,會讓我覺得很煩。我不太希望你來打擾我的生活。”


    何天淡淡地說完,孫宇恆縮迴了自己的手,沒再來拉何天。


    他的表情很暗淡,看上去有些受傷。


    “你這麽說就算了,其實,我來也沒什麽意思,就跟你說一下,我喜歡你。憋了好幾年了,不跟當事人說出來,我感覺自己特窩囊。現在說了,沒事了,我不會再來找你了,我走了,祝你跟翌陽幸福,白頭偕老,喝喜酒別叫我了。”


    孫宇恆想都沒想,跟放連環炮似的一連串說完,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沒再看何天,轉身就走了,步伐很快,很像他雷厲風行的性格。


    何天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還在滲血的手心,覺得這一切都好戲劇化。


    可是,當你以為老天爺和你的玩笑開完了時,你卻會發現,玩笑剛開始。


    04


    何天一迴到家就衝向洗手間,把手上的血汙衝掉。


    何奶奶看到水池裏的血水,驚恐地問何天:“你的手怎麽了?”


    何天迴答:“刮到人家車上的鋼絲線了。”


    何奶奶趕緊讓何爺爺去臥室拿藥箱。消了毒,上了藥,又用紗布包紮了,一家人才閑下來吃飯。


    中途有個電話打過來,何奶奶接了,是何天的爸爸。


    “生了嗎?幾斤?七斤六兩,那不錯,挺胖了,比當年天天胖。”何奶奶高興地說著,忘了何天還坐在一旁。


    何天覺得沒胃口,放下碗筷,迴屋了。


    何爺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何奶奶依舊在打電話。


    何天迴到臥室關上了門,人沒繼續往前走,隻是順著門癱坐到了地上,鼻子酸酸的,竟然又哭了。


    曹燕給她爸爸生了個女兒,雖然何奶奶一直瞞著這件事,可何天還是能從奶奶跟爸爸的談話中猜出事實。


    她真的早已沒有心思乞求她爸爸迴頭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媽媽。


    媽媽自從突然丟下她之後,就沒了消息。


    何天很擔心她。


    房門被人敲了幾下,何天極快地擦掉眼淚,咕噥了聲:“誰?”


    何有成站在門外,手裏端著碗飯,飯上還蓋了很多菜,最上麵放著隻雞腿,說:“天天,是爺爺,開門。”


    見何天沒怎麽吃飯,何有成看得出她心裏難過,怕她餓肚子,特意弄了飯過來。


    畢竟是從小帶大的,二老還是舍不得何天傷心的。


    何天開門,看見爺爺端著飯菜進來。


    何爺爺把飯碗放到何天手裏,拍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說:“天天,不管怎樣,飯還是要吃的。”


    何天沒心情吃飯,鼻子一酸,眼淚又出來了。


    “爺爺,你知道我媽媽去哪兒了嗎?我想她了。”何天哭著問。


    何有成被何天弄得也有點兒心酸,眼睛紅紅的,明明知道,卻說不知道。不是他不想讓何天見她媽媽,是她媽媽不想讓何天見她。


    而她媽媽不願見她的原因,大人們都對何天保密了。


    何天說:“不可能的,你們不會不知道,你們就是不告訴我,不讓我見我媽!”


    說完,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何天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


    何有成看得心疼,蹲下來拍著哭得喘不過氣來的何天,跟著她一起掉眼淚,嘴裏說:“天天啊,爺爺是真的不知道,爺爺知道,怎麽會不讓你看你媽?就算爺爺不讓,你媽也不會不讓啊,對吧?天天,你別多想,想要吃什麽穿什麽玩什麽,都跟爺爺說,爺爺都幫你買。隻要你高興。”


    “怎麽了啊?”


    何奶奶在外麵聽到動靜,不安地跑了過來,看到爺孫倆在哭,心裏酸澀,也站在門邊掉眼淚。


    不知道哭了多久,何天哭累了,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地想,或許爺爺奶奶沒有騙她,他們真的不知道她媽媽去哪兒了。


    可是媽媽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一點兒都不想她,都不找她呢?


    何天難過的時候,就想找翌陽說說話。


    打電話給翌陽,他的手機一開始是在通話中,然後是無人接聽,何天估計他在忙,便掛了電話。


    可是她心裏堵得慌,總想找個人說說話,找沈明珠不方便,她要忙學習。找朱磊跟郝帥歌更不行,男孩子哪懂女孩子的心思。所以她就打了電話給杜潔瑩。


    杜潔瑩安慰了何天一通,又給何天講了今天發生在郝帥歌身上的糗事,何天的心情好轉了些。


    “你說搞笑吧?郝帥歌已經不止一次把衣服穿反了,堂堂一個帥哥,也不比翌陽長得難看多少,可是這人氣哦,真是差遠了。看來還是有原因的,不注意形象也是個問題。”杜潔瑩一個勁地在電話裏吐槽郝帥歌。


    何天嗬嗬地直笑,自她迴來,她就發現杜潔瑩跟郝帥歌走得很近,杜潔瑩說話三句不離郝帥歌。


    何天忍不住問杜潔瑩:“阿杜,你是不是喜歡帥哥啊?”


    杜潔瑩沉吟了會兒,咕噥了聲,說:“誰喜歡他啊!又悶又沒形象,就腦子好點兒,哦,還有脾氣也挺好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然後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帥哥的優點。


    何天笑了,認真地說:“阿杜,你完了,你真的喜歡上郝帥歌了。”


    杜潔瑩在電話那邊一個勁兒地傻笑,有些羞澀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他人挺好的。哎,再說嘍,下學期就高考了,誰顧得上想那麽多啊!再說,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何天說:“那你去試探試探他。”


    “怎麽試探?”杜潔瑩問。


    何天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思考間,有新電話進來,何天想應該是翌陽,就急著跟杜潔瑩說:“下次再聊,翌陽打電話來了。”


    杜潔瑩沒好氣地吐槽:“見色忘義。”


    05


    喝醉酒的安穗吵得像個孩子。


    翌陽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酒店的一張空床上,郝帥歌苦著臉幫安穗收拾她的嘔吐物。


    何天打電話來的時候,翌陽正在接安穗的電話,也不知道她怎麽弄到他號碼的,喝醉酒的安穗要見翌陽,拿出見不著就去死的那種架勢。


    那時翌陽跟郝帥歌剛考完試,一起在外麵吃飯。


    郝帥歌說:“翌陽,就去一次吧!要真出什麽事不大好。看在她喜歡你這麽久的分上,你就去看看吧!你要是怕何天擔心,我跟你一起去。”


    翌陽蹙了蹙眉,點了點頭,對著電話那邊發酒瘋的安穗要了地址,就掛了電話。


    翌陽厭惡地將手機直接收進了口袋裏,沒看到有未接來電。


    安穗一放學就沒有迴去,跟她朋友去唱歌,因為第二天是周六。安穗覺得心情苦悶,所以沒唱多久,就說要走。她朋友也沒攔她。


    ktv離安穗家很近,可是安穗沒有直接迴家,出去後,覺得心裏很悶,就去買酒消愁。


    這是安穗第一次喝酒,沒喝多少,就有了醉意,一醉就特別想翌陽。


    翌陽的電話號碼是她很久之前偷偷地從郝帥歌手機上查到記下的,一直沒敢打,就怕惹翌陽厭煩。


    可是喝醉酒的安穗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真的很想問問翌陽,自己到底哪裏比不上何天。


    翌陽跟郝帥歌趕去安穗所說的大致地點後,就順著馬路尋找。其實主要是郝帥歌在找,翌陽沒什麽精神地跟著他往前走。


    郝帥歌看到了坐在路邊嘔吐的安穗,迴頭喊翌陽。


    安穗一聽到翌陽的名字,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翌陽笑,人也撲了過去。


    翌陽想躲開,可他要是躲了,撲空的安穗就會摔在地上。雖然對安穗沒意思,但翌陽最終還是沒躲,隻是伸手把安穗跟自己隔開了。


    “翌陽——翌陽——”喝醉的安穗不停地喊著翌陽的名字。


    翌陽的眉頭蹙得很緊很緊,有些嫌惡。


    郝帥歌說:“你別這樣,她也挺可憐的。這樣送她迴家,她家裏人一定會罵的。送她去哪兒呢?”


    翌陽抬眼看了下四周,淡淡地說:“隨便找個旅館先把她安頓下,拿她手機找她朋友來接她。”


    郝帥歌說好。


    翌陽把安穗推到帥哥身邊,說:“你扶她。”


    可是安穗不願意讓郝帥歌扶自己,硬要往翌陽身上黏,翌陽的衣服上沾了酒氣。


    郝帥歌愛莫能助地站在一旁。


    甩不開安穗,翌陽隻能自己扶她,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打算開間房,送安穗進去。


    來得不巧,隻剩下雙人間。


    開房要身份證,郝帥歌沒帶,說自己不住。但雙人間至少要用兩張身份證登記,所以隻能用翌陽和安穗的。


    安穗一進房間就開始吐。


    翌陽陰著臉坐在一旁,郝帥歌做老好人照顧著安穗。


    無聊地翻了翻手機,看到上麵有何天的來電,翌陽朝郝帥歌招了招手,說,我去打個電話。


    電話剛接通,翌陽就聽到了何天的詢問聲。


    “翌陽,你在哪兒呢?剛才怎麽沒接電話?”


    翌陽瞥了眼房間裏忙得焦頭爛額的郝帥歌,跟邊吐邊喊自己名字的安穗,頭疼地出了房間,說:“我在外麵,馬路上。”


    翌陽那頭相對安靜,何天聽不到馬路上喧囂的聲音,而是明明聽到有女生喊翌陽的名字。


    何天第一反應就是翌陽跟自己撒謊了。


    翌陽從來沒跟自己撒過謊,他為什麽要撒謊?何天沉默了,心忍不住揪緊。


    翌陽感覺到了何天的沉默,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了?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嗎?”


    何天艱難地笑了笑,說沒事。


    翌陽“哦”了聲。


    何天問翌陽:“你旁邊有其他人嗎?”


    翌陽迴頭,看到安穗不知道何時衝出了房門,要朝他跑過來,嘴裏依舊喊著“翌陽”。


    翌陽指了指手機,比了下口形,朝追出來的郝帥歌示意讓他把安穗拉進去。


    郝帥歌連汗都來不及擦,就去拽安穗。


    “沒有,就我一個人。”翌陽對何天說。


    何天沉默了。


    “你呢?在哪裏?在做什麽呢?”翌陽問何天。


    何天坐在床上吸了口氣,拍了拍有點兒壓抑的心口,漠然地說:“在家裏。”


    她沒有告訴他,她今天心情不大好,有很多不開心的事。


    翌陽又“嗯”了聲。


    兩個人難得地沒話了。


    何天說:“翌陽,我先掛了,奶奶喊我去洗澡了。”


    翌陽說好,迴頭看到郝帥歌朝自己招手,安穗那邊又出事了。翌陽頭痛地蹙緊眉頭朝電話裏說:“那先拜拜。”


    說完,翌陽掛斷電話,走向了郝帥歌。


    何天握著手機,一直呆呆地坐在床頭,視線飄忽著,不知道想什麽。何天不懂,翌陽為什麽要跟自己撒謊,她明明聽到了女生的聲音,那是安穗的聲音。


    郝帥歌拉著翌陽迴房,指著酒醒了些、還在哭的安穗,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好累。”


    安穗看到翌陽,捂著胸口,哭得更兇了。


    “翌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翌陽站在床邊,沉默著,手插在褲袋裏,麵無表情地看著控訴他的安穗。終於,翌陽開口了,毫無感情地對安穗說道:“你別喜歡我了,我不會喜歡你的。”


    安穗說:“你早點兒說不喜歡我不就行了嗎?為什麽拖一年多?為什麽喝醉酒還把我當何天親我?你現在讓我怎麽放手?”


    郝帥歌尷尬地看著翌陽,他不知道翌陽親過安穗。


    翌陽自己也不知道,握著的拳頭有些顫抖,咬牙切齒地說:“不放手也得放手,下次你就算死,我也不會來的。”


    說罷,翌陽再也沒有迴頭,轉身出門就走了。


    安穗絕望地大哭起來。


    郝帥歌心地好,怕她一個人待著會出事,隻好等到安穗朋友來了才敢走。


    郝帥歌想,今天這事決不能讓何天知道。


    但他又總覺得,何天早晚會知道。


    06


    雙休兩天。


    翌陽打電話給何天,何天總是關機。


    翌陽內心隱隱地有些不安。


    自從安穗告訴他,他親過她之後,他不知道漱了多少次口,可是仍然覺得自己很髒。


    他怕何天知道會生氣,但他更怕何天這種不聲不響就突然不理他的做法。


    周一何天去學校,校園裏,一路上走來,很多人看著她。


    因為翌陽對自己撒謊的事,何天心裏一直覺得很不舒服,故意冷淡了翌陽兩天,但心情並沒有什麽好轉。


    不知道大家為什麽那麽看她,何天以為是因為孫宇恆那次在校門口堵自己的事,所以也沒多在意,一口氣跑到了車棚。


    何天沒想到會在車棚裏遇到安穗。


    有幾個女生圍著安穗,問:“有人看到你跟翌陽周五去開房了,真的假的?”


    “安穗,沒看出來你會用這招纏住翌陽啊?”


    “是你強迫的,還是翌陽自願的啊?”


    “安穗你倒是說說看啊?”


    ……


    “你們有完沒完,都說了別煩我!那麽三八,自己去問翌陽!房間是他開的,不是我,自己去酒店問啊!那兒有登記!”安穗沒好氣地說道,臉色難看地鎖好電瓶車氣衝衝地往外走,剛轉身,就看到何天愣愣地推著車站在外麵看她。


    那群女生本來還想拿安穗說笑,但看到何天後都噤了聲,個個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她們。


    何天的腦子裏迴蕩著剛才那些女生跟安穗說的話。她想,她果然沒聽錯,那晚是真的聽見安穗的聲音了。


    她隻是沒想到他們去開房了。


    何天說不出哪裏難過,隻是覺得渾身像被針刺了似的,疼痛細細麻麻的。


    見何天沉默地從自己身旁擦過,默默地停車,安穗覺得胸口憋悶。她不懂,何天明明聽到那些話了,為什麽表情還這麽淡然。是因為翌陽告訴了她,她安穗都做了什麽可笑的事了嗎?


    胸口像有猛獸在撕咬著心髒,安穗忍不住走到何天麵前,一把抓住了何天的手,說:“我們開房了,我跟翌陽。”


    何天抬眼,冷淡地看著安穗,用還包紮著紗布的手用力地推開了安穗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說:“這是光榮的事?要幫你滿大街宣傳嗎?”


    安穗被說得愣在了一旁,她想,翌陽果然什麽都告訴何天了。


    何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感覺雙腿跟灌了鉛似的,腳步很重,走得很慢。


    何天可以不在乎那天翌陽跟誰在一起,可以不在乎他們都做了些什麽,哪怕真的開房了,她也可以不在乎,但她不得不在乎的是,翌陽為什麽對她撒謊?


    他撒謊,那就說明什麽都是真的,那她什麽都會在乎了。


    何天還記得翌陽對她說,你可以不相信愛情,但你要相信我。


    何天想,翌陽,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何天在教室門口碰到了等她許久的翌陽。


    翌陽說:“何天,我們談談。”


    何天說好。


    是要好好兒談談。


    07


    何天跟著翌陽到了無人的地方。


    翌陽有些氣急敗壞地問何天:“周五傍晚,孫宇恆是不是來找你了?”


    何天沒吭聲,她想翌陽這是在質問她嗎?她都還沒問他呢!


    翌陽見她不迴答,心裏有些急,按住她的肩膀問:“他跟你都說了些什麽?你這兩天怪怪的,連手機都關機了,到底出了什麽事?木瀟瀟說孫宇恆喜歡你。他來找你表白了?你什麽反應?”


    何天的肩膀被翌陽按得有些痛,耳邊全是他不斷的質問聲,何天聽得很累。


    何天掙開了翌陽的手,抬頭看著表情怔愕的翌陽,說:“你周五是不是跟安穗在一起?”


    翌陽的臉一僵,沒說話。


    何天當他默認了。


    “開房了?”何天繼續問道,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鎮定。


    她想,要是真的也沒事。她本來就不相信愛情,什麽不用相信愛情相信他,其實都是一樣的屁話。


    她告訴過自己不要談戀愛的。


    爸爸當初那麽愛媽媽,現在還不是照樣跟曹燕生孩子。


    翌陽看著何天平靜的神情,心猛地一緊,著急地拉住何天的手,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


    “所以,是真的開房了?”何天沒聽翌陽的解釋,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問道。


    翌陽愣了愣,鬆開了何天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說:“你什麽意思?不相信我?”


    何天冷笑了一聲,別過頭去,說:“你不也不相信我嗎?你要是相信我,幹嗎追著我問那麽多關於孫宇恆的問題。”


    翌陽被她的冷笑弄得心底發毛,他伸手去抓何天,何天沒躲,任由他抓著。


    翌陽說:“好,我不問,我相信你!但你也得相信我!我說過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何天沒說話,側對著翌陽。


    翌陽急了,用手扳何天的身子,讓她看自己。


    何天垂著眼,不看他。


    翌陽說:“你到底想怎樣,開房那天郝帥歌也在,發生什麽事他都知道,我跟安穗什麽事也沒有,你幹嗎不看我?”


    何天抬頭看他,問:“沒什麽事,你那天為什麽要對我撒謊?你說你一個人在馬路上啊,怎麽現在成了你們幾個人在開房?”


    翌陽被問得無話可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撒謊。他潛意識裏怕何天知道真相會生氣,沒想到她不知道真相更生氣。


    可是,讓翌陽接受不了的,是何天不相信他。


    “不管怎樣你都不信我嗎?”翌陽問何天。


    何天沉默著不吭聲。


    於是翌陽鬆開了何天的手,冷笑著說:“那你就別相信好了。”


    何天說好,然後轉頭就走。


    翌陽一口氣堵在胸口,沒處發泄。他想估計也隻有何天能這麽輕易地讓自己動怒。


    因為他在乎她。


    08


    翌陽迴到教室,摔了很多東西。


    郝帥歌跑來找何天,說翌陽跟安穗真沒什麽事。


    他把所有情況跟何天說了一遍,唯獨漏了安穗說翌陽喝醉把她當何天親過她的事。郝帥歌可不想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糕。


    可何天隻是淡淡地說,讓她冷靜下。


    其實,她並不是不相信翌陽的話,她隻是難過,難過翌陽為什麽要撒謊。


    班上的人看她跟安穗的眼光變得很奇怪。


    何天不喜歡他們同情地看她,這會讓人覺得安穗說的都是真的。


    好不容易在尷尬壓抑的氛圍中挨到了放學,何天不想出去繼續被人在路上評頭論足,所以故意在教室裏耗了很久,感覺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收拾東西迴家。


    翌陽沒有來找她。郝帥歌說他摔完東西就被老師叫去了,具體怎樣她沒敢問。吵完架,她就不怎麽想聽到他的消息。


    何天知道,每對情侶都會有磨合期,爭吵是很正常的。可是,那人是翌陽啊!何天以為,翌陽不會跟她吵架,他會很寵她。


    因為在學校裏耗得太久,何天迴去的時候,外麵天都黑了。


    她有心事,騎車恍恍惚惚的。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出神間,她看到轉角處有一群人在打架。


    那些男生看起來年紀都很輕,不像是學校裏的學生,因為沒穿校服。


    是五六個人打一個,有人手裏還拿著棍子。


    何天想繞開從其他路走,被打的男生朝她望了一眼,然後何天認出了那是孫宇恆。


    孫宇恆像是喝了酒,腳步不穩,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很拚命地打著,那群圍攻他的人沒占多少上風。


    但終究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孫宇恆漸漸有些吃不消了。


    何天看到孫宇恆挨了一棍子。她本來想走,但想了想,還是不能見死不救,於是開著車衝進了人群。


    沒想到突然有人開車撞他們,那群人當即散了開來。


    何天不清楚孫宇恆醉得聽不聽得清楚她的話,隻是大喊著:“孫宇恆,上車!”


    幸好,孫宇恆聽懂了,很快跳上了車。在那群人追上來之前,何天加快速度,載著孫宇恆逃了。


    後麵那群人還企圖追他們,何天拐了幾條道,甩開了他們。


    脫險後,何天把車停在了路邊。


    孫宇恆跳了下來,扶著路邊的樹幹嘔吐。


    何天看到他的手上有血,臉上也有,看來他受傷了。


    孫宇恆喝得還不算太醉,認得出何天。他說:“何天,你救我幹什麽?你不是不想見我嗎?”


    何天說:“不想見也不能看著你被打死啊!我送你去醫院吧!”


    孫宇恆看著她,沉默了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何天載著孫宇恆去醫院包紮,怕他血流得太多,何天把車騎得很快。


    孫宇恆醉醺醺地去包紮,何天看他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怕丟下他他再出事,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一直陪著他。


    孫宇恆沒包紮完就睡著了。


    醫生對何天說,他體力消耗太多,外加流了血,所以累了,讓他今晚住院觀察。而且孫宇恆頭部被人打過,最好等他醒來後做一個詳細檢查。


    何天聽說要住院,就尷尬地說自己身上沒錢。


    醫生讓他看看孫宇恆身上有沒有。


    何天翻找了一下,在他褲兜裏找到了個錢包,錢包裏有幾張銀行卡,還有好幾百元現金。何天想,孫宇恆這小子還挺有錢的。


    她錢包裏從來不超過一百塊,因為平時上學,幾乎用不到錢。


    何天幫孫宇恆辦好了住院手續,打算迴家,但想到自己走了,就隻留孫宇恆一個人了,並且孫宇恆的手機好像在打鬥中掉了,何天也不知道怎麽通知他的朋友和家人,就索性在醫院待著,準備等他醒來後再走。


    以為等不了多久,孫宇恆就會醒來,何天忘記了給家裏打電話,也忘了因為上課,自己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


    何天一個人坐在病房內另一張空床上等,腦子裏想著她跟翌陽的事,亂七八糟的思緒讓何天覺得心煩意亂。


    估計是累了,何天等著等著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孫宇恆已經醒了,正坐在病床上歪著頭看何天,見何天醒了,急忙收迴目光,說:“你醒了啊!”


    何天意識到自己在醫院待了一晚,有些急,對孫宇恆說話的語氣有些衝:“你醒了怎麽不叫我啊?我家裏還不知道我在外麵呢!我得趕緊迴家。”


    孫宇恆朝天翻了個白眼,無辜地說:“我是看你睡得香才不喊你的。你走吧,我沒什麽事,昨晚謝謝你了。”


    何天急匆匆地跑出醫院,出去的時候,找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看到關機,何天就想完了。


    昨晚沒迴去,也沒打電話,家裏人肯定急死了。


    開機一看,果然有好幾十通未接電話。有爺爺奶奶的,還有朋友的,最多的還是翌陽打來的。


    何天想,大概翌陽也知道她不見了。


    沒顧得上迴電話,何天就騎車往家裏趕。


    在小區門口,她看到了靠在牆壁上、神色憔悴的翌陽。


    翌陽一看到何天就急切地衝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吼道:“你昨晚去哪兒了?”


    翌陽的臉色很難看,黑眼圈也很重,握住她的手也很涼。


    何天知道翌陽是真急了,把之前的不快都忘了,想安撫下暴躁的翌陽,跟他解釋說:“昨晚孫宇恆被人打了,我看到後,就救了他,然後送他去醫院了。”


    一聽到孫宇恆的名字,翌陽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翌陽盯著何天,氣不打一處來,咆哮出聲:“你陪孫宇恆陪得都不想迴家了?出了事你就不知道打個電話迴去?你不知道你一夜沒迴,大家都找瘋了!你都幾歲的人了,連這種事都不知道!你腦子是怎麽長的!”


    翌陽是太生氣了,生氣得恨不得把何天揉碎了,揉進他的身體裏。


    昨天跟何天吵了架,他很不開心就逃課了,晚上還是忍不住想見何天,跟她認個錯,沒想到電話怎麽打都關機。


    翌陽以為何天在生自己的氣,故意關機的,所以當即跑到了她家裏,也不管她爺爺奶奶看到他會不會生氣,就急著找何天。


    可去了,才從她爺爺奶奶嘴裏知道何天那會兒還沒有迴來。


    他找何天的時候都已經晚上八點了。何爺爺何奶奶都快急哭了,翌陽讓他們別急,自己打電話問郝帥歌他們有沒有見到何天,然後不停地找。


    可怎麽找也找不到,電話怎麽打也打不通,翌陽急得心都痛了。昨晚都不知道怎麽挨過來的,翌陽從來不知道,一個夜晚會讓人感覺這麽長。


    他都找哭了。


    他想著要是再找不到何天,就得報警了,可是在他絕望的時候,何天卻迴家了,並且告訴他,她跟孫宇恆在一起忘記了打電話,忘記了迴家。


    翌陽想,何天說這些話之前,真的不知道他心裏有多難受嗎?


    被翌陽罵得愣住的何天,本來知道自己不好,讓他著急了,可是她想自己都低聲下氣說話了,翌陽為什麽還這麽罵她。


    她又不是故意的。


    覺得委屈的何天,哭著對翌陽大聲喊:“我又沒像你跟安穗去開房了,你急什麽?我不就忘了打電話嗎,你要這麽罵我?我又沒做錯什麽事,沒哪裏對不起你!你這麽怕我跟孫宇恆在一起,不就是怕我們倆做對不起你的事嗎?就算做了又怎樣,你在乎嗎?”


    何天的話像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翌陽的臉上。翌陽覺得胸口疼得要爆炸了。他想,何天真懂怎麽傷他。


    “所以,你還是不信我,用這個報複我?”翌陽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問何天。


    何天想說不是,可最後沒說出口。


    翌陽疼痛地說:“我給你時間冷靜,你想想,你到底有沒有錯!”


    何天倔強地說:“你不用管我有沒有錯,我累了,不想折騰了,翌陽,我們分手吧!”


    一句話像判了翌陽死刑,翌陽感覺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紮了一刀,痛得一時說不出話,隻是張著嘴驚愕地看著何天。


    何天哭著不願看他,她怕自己一看就心軟了。


    翌陽的聲音帶著顫抖,他說:“何天,你真的要分手嗎?”


    翌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跟何天分手。他一直想跟她一起走剩下的人生。


    何天不說話,扭過頭,咬著唇哭。


    翌陽艱難地吸了幾口氣,沒說好與不好,轉身走了。走得橫衝直撞,撞到了好多人。


    何天望著翌陽離去的背影,手緊緊地攥著車把,想要追上去,可是又沒勇氣,隻是任由眼淚直往下流。


    何天也不知道,她跟翌陽怎麽就搞成了這樣。


    她捂著胸口,痛得無法唿吸。


    她想,自己是舍不得翌陽的,說那些話,傷了翌陽也傷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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