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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肅殺,奧斯溫王國瘟疫橫行,王城雅瑪城門緊閉,貴族日夜享樂,冬天的城外徘徊著來自羅摩山脈深處的饑餓巨狼。這個冬天簡直壞到不能再壞。湯姆的鴿子飛到鷹岩山莊,帶來了雅瑪城中的訊息:瑪麗安也被懷疑是黑魔法師,已經被審訊逼瘋。羅賓退了學,他的弟弟慕洛利在獵狼行動中表現英勇,被黑黛安娜任命為王家衛隊的副隊長,而羅賓發誓要替瑪麗安報仇,即使和弟弟成為敵人也在所不惜。六芒星學校裏,老師和學生都無心上課,湯姆本人也打算混到畢業。艾德麗莉、鮑西婭和多恩,組成了女騎士和女法師的戰鬥組合,她們發誓終身不嫁,想要擔任騎士保衛奧斯溫王國的百姓,但是她們不知道應當效忠於誰,隻有在星之子神像前發誓。


    “我不能夠容忍哈維和黑黛安娜再這樣胡作非為下去了!”盧西弗對現實既憤恨又迷惘,決定扮作吟遊詩人,踏遍大半個西陸尋找艾克的蹤跡。“艾克失蹤了,我要找到他!即使找不到艾克,也可以招集有誌之士反對哈維他們!”


    “肯已經去雷斯朗穆山和克拉果草原了,山林裏有一支強盜隊伍,草原上也有許多膽大的獨行盜賊或打劫的小團夥,他們無疑是很好的戰力。他發誓要踏平哈維和他的聖殿騎士,為阿曼達報仇。”弗雷密告訴盧西弗。盧西弗略一思考,道:“我看這樣比較好,肯去雷斯朗穆山,你去克拉果草原,能將兩支隊伍合並最好。我扮作吟遊詩人,去各地煽動人民的反抗情緒。現在平民和奴隸的日子最不好過,像是烈日下的幹草,點火就著。”


    克拉果草原氣候炎熱,驕陽似火,仿佛一年四季永遠都是夏天,因此又被稱作火烈原。發源自雷斯朗穆山的奔流河流經火烈原上,繞經眠月郡,從閃金港入海。火烈原上的奔流河已經是一條寬闊的大河。萊昂尼莎在奔流河邊解下皮甲,坐在草地上休息,馬兒在河邊飲水。她的部下都已經帶著劫掠來的物品迴到紅獅大帳去了,有幾個負傷的同伴,也要迴去接受治療。她遠遠遣眾人先行,自己來到河邊,品嚐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歡娛。


    她擦幹了劍上的鮮血,仰麵躺在草地上,刺眼的白色陽光透過合攏的眼皮,雖然眼睛已經閉上,眼前仍然一片明亮,同昨天夜裏突襲的時候大不相同。


    “白天多美好啊。”她輕輕地舒了口氣,順手取下腰間的酒壺,將剩下的酒倒入口中,辛辣的甘洌液體流入喉嚨,她快意地大笑起來。現在洛克思利田莊的人們不必指責她的母親是女巫了——世界上哪有挽弓搭箭,帶著強盜隊伍踏平田莊的女巫啊?她和母親的圖像恐怕已經張貼在了奧斯溫王國的邊境城池。但是無所謂。她倒很想看看自己的人頭值多少鵠幣。


    母親原本是洛克思利田莊的一名擠奶女工,獵巫運動發展到最荒唐的時候,每個地區的領主都被分配了舉報黑女巫的名額。一些有錢人家的女子能夠用錢賄賂獵巫人,洗脫黑女巫的指控,可是貧窮人家隻能眼睜睜看著女孩死在審訊之中或者火刑柱上。雖然聽說現在這股獵巫狂潮已經因民怨沸騰而有所收斂,大祭司召迴了派往各地的獵巫人,事情漸漸風平浪靜了下來,可是已經鬧得人心惶惶。母親珍就是被洛克思利田莊舉報的黑女巫名額之一。


    理由很簡單:曾經有一個和她一起做擠奶工的女人呂貝嘉懷了私生子,被趕出了莊園。而現在她的擠奶工同伴又和莊園的小少爺——瑪麗安的弟弟艾倫發生了關係。而且珍沒有父母,是老羅賓從外麵撿迴來的孩子,力氣甚至大過男人,有人懷疑她也許是什麽怪物生下的孩子。獵巫人宣布珍是黑女巫,她給身邊的女人增加勾引男人的魅力。珍可沒什麽耐性招待不請自來的獵巫人,她抓起獵巫人頭領和一個離她最近的士兵的衣領,幹脆利落地將他們舉起來,磕碎了他們的天靈蓋,輕鬆得就像和麵做蛋糕時打入兩個雞蛋。萊昂尼莎很有默契地遞過撥火的鐵叉,於是來逮捕母親的士兵紛紛在慘叫聲中倒地,她和母親騎著田莊裏最大的一頭公牛來到了火烈原上。


    火烈原是通緝犯、強盜、捕獵者和雇傭兵的天堂。草原上有一種叫做原犀的食草動物,它額前長角,非常珍貴,原犀角可以到閃金港販賣給出海的商人們。原犀的皮通常呈灰色,厚實堅硬,可以用來做皮甲或包盾牌。有一種極其稀少的原犀叫燭照犀,渾身紅色,角上帶著一顆名為“燭照”的火紅的珠子,夜裏能發紅光,照亮方圓十幾米的地域,據說珠子蘊育著火元素的精華,有許多火係法師都想得到它。珍帶著她捕獵原犀,有時為了追逐犀群要橫跨大半個草原,忍饑挨渴,有時還被犀群圍攻,陷入險境。捕獵兩頭原犀之後,珍意識到單打獨鬥不是辦法。於是她開始網羅人手。


    珍的方法很奇特,她找那些獨行的捕獵者逐個單挑,先是曉以厲害,然後提出決鬥,要求對方如果輸了就做她的小弟。她幾乎挑戰了火烈原上的所有單獨行動的捕獵者,手下很快聚集了一支隊伍。她又吞並了幾支火烈原上的其他隊伍,現在她立起了紅色獅子旗作為旗幟,隊伍號稱紅獅團,壟斷了閃金港商賈們的犀角貨源。


    隻是最開始從洛克思利田莊被趕出來的恥辱,一直沒有機會洗雪。這成了珍的一件心結。


    昨天夜裏,萊昂尼莎點齊人馬,衝入洛克思利田莊,將下跪求饒的洛克思利男爵踢到了牆角,大肆劫掠男爵府上的錢財,總算替母親出了這口氣。隻是自己先斬後奏,擅自調動隊伍,想來母親一定會生氣。所以她先派戰士們帶著戰利品迴去斡旋,想等母親的氣消了,再迴去見她。


    她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難道母親派人來找我了?這也太快了!”她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見一匹白馬沿著河岸奔來,馬上是一位陌生的青年,身材魁偉,相貌俊美,一頭橙發在腦後攏成一束,火焰一般隨風飄揚。


    “你是誰?從哪裏來?”萊昂尼莎警覺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握住了腰間的佩劍。這裏是紅獅團的勢力範圍,從沒有外人能夠越過設下的暗哨到達這裏。


    “我來投奔紅獅團。”青年說,“請問應該朝哪個方向走?”


    萊昂尼莎打量著他,青年穿著褐色的布衣,腳上的靴子已經磨破了,馬兒也看起來疲憊不堪,看來是經過了一番長途跋涉。“你在路上沒遇上什麽人嗎?”萊昂尼莎問。


    “遇上一個家夥,他不但不肯告訴我,還要和我比試。我想他一時半會兒沒法子從地上爬起來。”青年也從頭到腳把萊昂尼莎打量了一遍,這個女孩一頭短短的棗紅色卷發,圓臉濃眉,嘴唇上方還有一抹濃重的絨毛,身材像男孩子一樣健壯,腰間佩劍,馬鞍上還掛著弓和箭袋。如果沒有注意到她深紅色騎馬服下麵豐滿渾圓的胸部,他可能會把她誤認為男孩子。不過她發育很好,想忽略也不太可能。“你是紅獅團的人?”青年有些狐疑地問。


    “你還沒有迴答我的話: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萊昂尼莎幾乎衝他大聲吼叫,眼前這個人也太不把紅獅團放在眼裏,竟然越過了暗哨,不肯正麵迴答她的話,還這樣無禮地打量她,目光好像在看什麽奇珍異獸一樣。她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所以對別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敏感,尤其他的目光還在她的胸部停留了一會兒。無論哪個男孩要是敢這樣瞧著她,她一定會動手揍他。紅獅團的弟兄們深知她的脾性,一直把她當成男孩一樣對待,刻意忽視她作為女孩的身份。


    “我叫弗雷密。”青年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我來自鷹岩山莊,曾經是一名獵魔人。不過現在我想改行做綠林強盜。你又是誰?”


    “我是紅獅團的萊昂尼莎。”萊昂尼莎的一肚子火氣在青年謙恭的態度下化為烏有,恢複了正常的語氣,“我帶你去紅獅大帳。”


    “為什麽要召集強盜隊伍?”盧西弗找艾麗娜商量自己的計劃時,艾麗娜奇怪地問,“王宮裏還有文森特和伊麗莎白,難道不能幫助他們打敗黑黛安娜和哈維嗎?”“他們在王宮裏隻是小綿羊,而黑黛安娜和哈維是兩條狼啊!他們之所以還沒有被吃掉,是因為他們還算聽話,如果所有的繼承人都死了,就會顯得比較可疑。艾克為什麽會失蹤?就是因為他太有主見了。如果他在,黑黛安娜絕不敢如此囂張,所以他必須被除掉。”盧西弗分析得一針見血。


    “但是,我還是想幫助文森特。他是個很好的王子,溫和,善良,適合統治這個國家。”艾麗娜第一次和盧西弗在見解上產生分歧。


    “你和文森特的互相愛慕對你的決定產生了很大影響,你想幫助文森特奪取王位,可是在我看來,他並不適合成為國王。”盧西弗平靜地說。


    “沒有誰天生就是國王,他可以學著做一個好國王。”艾麗娜堅持,“如果艾克在,你也許就不會想著要帶強盜殺進雅瑪城了!毫無紀律約束的強盜會將百姓的房屋洗劫一空!”


    “好吧,”盧西弗站起來,“你不能說服我,我也不能說服你。我現在要做一個吟遊詩人,去各地旅行,尋找艾克,也播下反抗的火種。我們各走各的路,反正都是替阿曼達報仇,看誰能先做到。我要解放奴隸,讓平民和貴族都有同等的機會參與權力!”


    艾麗娜有些憂慮地看著朋友:“那些過於嚴苛的律法必須改寫,我同意你的觀點。但是,解放奴隸,這可是一件大事情!那些獲得解放的人一向習慣了聽從主人的命令,一旦失去了命令和生活來源,他們將如何安置?而且平民其實根本不管誰是統治者,他們隻要自己平安地過日子就很高興了。隻有貴族才在乎誰有王族血統。你讓平民和貴族有同等的機會掌權,如果那些沒有受過教育的人掌握權力,隻會像一個幼童拿著害己害人的利劍四處亂戳!”


    “當然,關於改革社會製度這點,實在是任重而道遠,並非一時能夠實現。但是隻要有想法,總要在拿下雅瑪城之後重新治國的。”盧西弗說,“反正我看不得那些貴族老爺們不拿奴隸當人看。”


    “奴隸……”艾麗娜輕輕吐出這個她迴避已久的詞語,仿佛又在夢中看到安琪拉的白色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中下墜,下墜……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了桌子。


    “你怎麽了?”盧西弗關心地問。


    “沒什麽。”艾麗娜虛弱地說。她拿出一個藥瓶,交到盧西弗手中,“我聽說外麵瘟疫橫行,這是能避瘟疫的藥,祝你好運!”兩個人相互凝視,發現對方的眼神都如此絕決,毫不動搖。盧西弗最終歎了口氣:“我會寫信給你,你可一定要迴!雖然對未來的道路見解不同,我們還是好朋友啊。”艾麗娜看著好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西陸大地上,從此多了一個俊美的吟遊詩人。彈著豎琴,唱著反抗的歌謠,將反抗的火種播撒在奧斯溫王國的平民、奴隸的心裏。


    盧西弗想念艾麗娜,常常飛鴻傳書,然而艾麗娜似乎越來越冷淡,許久杳無音訊。盧西弗在外麵聽到的傳聞比艾麗娜自己告訴她的還多。盧西弗不禁有點失望。她記得她和艾麗娜曾經是多麽要好,記得十歲那年她們一起登上雙星女神殿遠眺森林深處,記得那時她說自己想像亞斯林王那樣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並保衛它的人民,而艾麗娜對她說:“如果你成為了國王,我來做你的護國法師。”……


    閃金港的天空與海女神聖殿人來人往,一個據說很靈驗的占卜師在聖殿裏擔任祭司,她叫塞西莉亞。她視力很差,近乎失明,但是她的占卜卻十分準確,據說是她用視力換來了占卜能力。“看不見別人看得見的東西,才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那個賦予她占卜能力的老人這樣對她說。老人的名字叫普路透斯,已經過世很久了,每年,在他的祭日,塞西莉亞都會麵向雅瑪城的方向為他獻上一束花。


    “幫我占卜一下這個人的命運。這是他的隨身之物。”肯在黃昏時來到了天空女神殿之中塞西莉亞祭司的占卜室,遞上來一個指環。塞西莉亞用手指在指環上反複摩挲,一股陰沉的血腥氣撲麵而來。這是她自血霧詛咒之後第一次在預言的河流裏看見如此多的血,粘稠,腥紅,像一場雨清洗著大地。地上在血雨中長出五穀,無數奴隸砍斷了鎖鏈,去搶收那些莊稼。


    “他是個戰士。”塞西莉亞嘴唇顫抖,為預言河流中的異象深感震動,“他會用他的劍使奴隸獲得解放,血洗大地也在所不惜。”


    肯讚許地微微點頭,指間旋轉的那枚金幣停下了,“當”的一聲響,金幣已落在了塞西莉亞麵前的匣子裏。塞西莉亞抖了一下,她對麵前的武士有一種難言的畏懼,雖然以她的視力,隻能勉強辨清他魁梧的輪廓。“占卜師,拿去治你的眼睛吧。我要你看世界的改變。”塞西莉亞的手顫抖著伸向錢匣,一摸到那枚金幣,便如遭雷擊,痙攣著倒在地上。肯低低一聲笑,轉身出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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