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苦寒,大雪封天。


    天地如砧板,蒼生如魚肉。


    茫茫雪幕之中,兩條身影飄忽而來,一人走得快,一人跟的急,快的那人背負雙手,腳下猶如閑庭信步,而跟的那人,卻是麵色蒼白,滿身風塵,身上竟還有斑斑血跡。


    猝然,快的那人一停步。


    他眸子一垂,望著雪裏,但見一顆顆漢人的頭顱正整整齊齊的被擺在地上,許是時間久了,頭顱早已幹癟下去,有的更是被挖去了天靈蓋,空洞的露著裏麵已經枯幹的血肉。


    身後的人跟了上來,望著那一張張灰白幹癟的扭曲麵容,也是不由沉默。


    一路行來,這樣的場麵,他們已見了不止凡幾,匈奴人有獵頭的習慣,而這些,都是他們的傑作,他們還見過人骨打磨的酒碗,其中,以漢人最為居多。


    而她身上的傷,亦是幾次難忍殺意,出手所致。她劍法雖是精絕,卻做不到蘇青那般來去無影無蹤,她以往隻以為這匈奴多是蠻夷之輩,可現在走過一遭,已覺大錯特錯。


    這些匈奴人或許並不精通中原武學、諸般奇功,然他們生性好戰嗜殺,且在這苦寒之地更是養成了野獸一般的性子,幾番遭遇,連她也有些吃力,像是麵對著一群野獸。


    “有何感想啊?”


    蘇青將目光從哪些頭顱上收迴,神情平淡,語氣亦是平淡。


    田言輕聲道:“這句話我也同樣想問問你!”


    蘇青瞥了眼這些頭顱之後的地方,雪中似有馬嘶人聲傳來,看來他們已被發現了。


    “感想?我無感想,對於死人,或是將死之人,我從不多想!”


    他看向一旁的田言。


    田言的臉上,一片沉凝,已動殺意,當然,這不是對蘇青的殺意,而是對那些風雪中已逐漸現出身形,匈奴人的殺意,他們唿喝著聽不懂的話,飛快逼來。


    田言也已出手,手握驚鯢,已掠進了雪中,蘇青站在原地,既沒出手的意思,也沒援手的意思,而是靜靜等著。


    雪中已傳來慘叫,還有血腥味,最後是哀嚎,怒吼,但這些聲音,都很快的在風中散去,像是被茫茫雪幕淹沒。


    許久。


    田言又迴來了,她的腰肋上又多了一道血口,臉色也更白了,提著滴血的劍走迴來。


    這次輪到蘇青走了,他越過了頭顱,走了不多遠,地上已是倒著一具具屍體,血泊已凝,還有無數帳篷,全都死了。


    不對。


    還有活口,兩個孩子,突然從一個帳篷裏跑了出來,手裏握著明晃晃的彎刀,滿是仇恨的望著蘇青與田言,像是兩隻齜牙咧嘴的狼崽子,一步步後退。


    蘇青瞥了他們一眼,但他本來平淡的眸光忽似瞧見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伸手一招,一個孩子腰間的袋子立時飛了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顆顆種子,中原的種子。


    田言也看見了,抬手揮劍,已是將那快消失在雪幕裏的兩道身影斬倒。


    蘇青卻是拿捏著手裏的種子,隨手一拋,但見這種子落地,居然肉眼可見的發出綠芽,而後長起,春芽冬發,寒雪飛花,尤為奇景。


    飛花散落,田言亦是看的失神,隻見那種子在麵前這一般的男人掌下,竟是開出了花,結出了果子,鮮紅欲滴,而後被摘下。


    果子一去,綠苗成灰不過瞬間。


    花開花落,草木枯榮,竟是不過短短數息。


    果子有兩顆。


    田言正自失神,乍覺臉頰一熱,待迴神一瞧,卻見一隻手不知何時已撫上了她的臉,替她拭去了臉上沾染的血跡,田言瞬間像是受驚的貓兒般渾身一顫,撤步如電的後退一截。


    但是,臉頰餘溫猶在,在這冰天雪地裏,顯得格外清晰分明。


    “怕什麽?我會吃人麽?”


    蘇青似覺好笑,他掂了掂手裏的果子,放到嘴裏,唇齒一咬,瞬間滿嘴甘甜。“看來,被血液浸染的土地,孕育出的鮮果,也別有一番風味啊!”


    田言麵無血色,她到底是人,還是血肉之軀,在這天寒地凍裏,她停也不停的趕路,廝殺,體力早已損耗了太多,還有傷。


    “從開始到現在,你似乎什麽都沒做過!”


    她說。


    蘇青恍然,像是才想起來。


    “好像是這樣!”


    田言盯著他,慢聲道:“若是賭約你輸了,我也要你改頭換麵,從今往後,跟隨在我左右!”


    她的語氣亦如平常那般沉穩,但眼裏卻似帶著幾分憤恨、嗔怒,以及薄怨。


    蘇青聽的一揚眉,他卻在笑。


    “唔,奇怪,我還以為你會提別的要求,沒想到居然是這個,莫非,堂堂農家女管仲對蘇某,也起了別樣的心思,唉,果然是我的臉害了我!”


    這般隨意的調笑,田言怎麽也想不出來竟然是出自如此絕頂高手的嘴裏。


    “其實你大可不必拐彎抹角,畢竟,你也不是第一個了,你可以說的明白點,我也不會介意!”


    饒是田言以沉穩聰慧著稱,但現在,她的心卻是有些不穩,索性沉默不語。


    蘇青見狀隻是一笑。


    “你已見識過我的手段,與那羅網比起來,如何?本座之能,早已超出凡俗,你心裏要的,恐怕也不過是個台階罷了!”


    輕飄飄的話瞬間像是刺中了田言的心,她繃著的臉更白了,緊抿著唇宛如最後不服輸的倔強。


    確實,在這樣一位絕強高手麵前,任何計謀,任何想法都無濟於事。


    “也罷,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殺人的手段!”


    蘇青沒再說什麽,而是越過了這些帳篷,走到一處山丘上,北風唿嘯,蘇青沐風而立,袍袖一揚,但見袖中無數粉塵已隨風雪飄向這片人間大地。


    這是什麽?


    田言很快就明白了,她神色微變,剛想說話,忽覺氣血翻湧,眼昏頭暈,不由心中駭然,毒,竟然是毒,她中毒了。


    想她農家精通醫毒藥理,卻是從未聽聞過世間有如此劇毒。


    且這毒性來的很快,那部落的水源上,不過短短十數個唿吸,竟然已浮出一個個翻著肚子的死魚。


    風中的四散的馬匹更像是染了瘟疫,接二連三的悲鳴倒下,口鼻溢血。


    可怕,驚人。


    如此手段一出,何止是殺一人,千人萬人都得死,伏屍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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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真是好狠的殺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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