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的餘韻還未過去,白胡子的聖誕老人旁邊再貼上新年快樂,新一輪的慶典就不待謝幕,重新上演。這一次的規模明顯要更浩大一些,由非官方的轉為官方督辦。各院係都有活動,雖然大同小異,無外乎是聯歡會後再有個聚餐,但也獲得了這些新生的極大關注。


    “聽說校長也會參加聯歡會。”齊舞的語氣無比肯定。


    “那麽多院係,一個校長分得過來麽?”何布馬上表示懷疑。


    “校領導基本上是按照專業走,到相關的院係去。咱們這種文科,估計就是黨委書記啊,團委之類的過來了。”卷爾把在學生會聽到的相關消息組織了一下公布出來。


    “文科怎麽了,一流的綜合性大學,少了咱們能成事麽!”楚菲萍插上一句。


    孫木南一邊拖地一邊說:“少了校長你們就不聯歡了?”


    “誰來我都懶得看,還得鼓掌,煩死。”羅思繹終於也參與了一句。


    “要是能在禮堂放一場霸王別姬,哥哥出席,把我的手拍斷掉都沒問題。”齊舞突發奇想。


    “也沒見你多喜歡他,他的歌你會唱的還不如我多。”何布馬上拆台。這倒是實情,齊舞對哪個明星都沒有什麽偏愛,八卦之類的是誰的都一樣感興趣。對張國榮,也就是提了兩次而已,磁帶買了不少,可放哪首出來,她都叫不出名字。在別人看來,她的喜歡實在是不夠盡心。


    “我又不是把他當偶像來崇拜,又不迷戀他,他會就行了,我幹嘛非得會。”


    “不迷戀你為什麽還想見他,還要跟他一起迎接新年?”


    “聽他的歌,就好像他時時在跟我說話,想見他的那種心情,就好像是想跟筆友見個麵。我如果參加他的演唱會,所有人歡唿呐喊跟著唱和,我可能最多就是站起來朝他揮手。我真的不迷戀他,我就是想見見他,感覺下他是不是我認識了很久的那個人。”齊舞否認她迷戀,但是所有人好像都從她的話語中捕捉到了點小女孩的情愫,淡淡的舒展在那兒,不爭奇鬥豔,可存在已經是所有的表達。


    “服了,你這真是寵辱不驚、生死與共啊!”何布感歎的說。


    齊舞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來點在何布的臉上,“隨便你怎麽說,我跟我家哥哥都不跟你一般見識。”故作潑辣的姿態帶著點憨憨的可愛,把她們逗得笑作一團。


    在孫木南的主持下,話題總算是又迴到了關於聯歡會的討論中。聯歡會的表演不是很正式,所以她們打算表演個小合唱,裏麵最多分分高低聲部,這樣排練起來也簡單。


    “我不知道會不會被抓去幹活,先跟你們練著,要是真的上不了場,不許怪我啊。”見結果已經出來,卷爾忙提前聲明。


    楚菲萍正好站在卷爾身邊,趁別人在熱議站位以及服裝的話題,她小聲問她:“說,是不是要跟高哥哥約會,才預先請假?”


    卷爾忙搖頭。難怪楚菲萍會這樣想,她這兩天跟高莫的確是來往的比較頻密。遲到的無緣的平安夜電影仿佛沒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實質性的壞影響,她去找他,他每次都肯出來。但是,卷爾幾次試圖跟他討論有關漫不經心的話題,他都不肯跟她談下去,好像他們在一起,就是為了吃飯,或者是為了研究學習方麵的問題。


    卷爾也惱火,索性直接喊過:“我知道,不論我怎麽說,怎麽解釋,你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小時候就是這樣,我跟你出去玩,摔倒了,哭過一次,你就說我太嬌氣,不肯再帶我玩。不論我後來表現的多勇敢,多堅強,你也始終認為我嬌氣。你不是第一次說我漫不經心了,在你看來,我要做到怎樣才能稱得上花心思呢?做什麽事情之前,先大張旗鼓的宣傳,讓所有人知道我要達成什麽樣的目標,然後做出奮鬥的樣子?學習學的廢寢忘食,要麽掉頭發,要麽學到長出白頭發;對人呢,想結交,從一開始就極力討好,然後形影不離,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都會有極大的反應,苦惱到極點,這樣就對了?!”發力學習的時候,每天隻睡四小時,弄得每天帶著大大的黑眼圈去上課。不是沒苦惱,隻為了他一個人認真苦惱過,可他卻一竿子把她打翻,就此蓋棺定論了。


    高莫當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卷爾,原來你這麽委屈。”


    卷爾喊完了,就痛快了,還沒當迴事的說:“是啊,我冤死了。”她是真的有點冤,她怎麽也想不到正是她這一番吵嚷,會讓高莫下決心離開,去國外拿學位。而且,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挽留,來不及表露悲傷。


    見楚菲萍明顯不相信的樣子,卷爾又說:“我真的是怕學生會那邊有事,咱們還打算著過元旦呢,那邊已經開始籌備新春團拜會了,那時我早迴家了,所以現在要抓緊幹兩天活。”所以,就算是真的有找誰共度新年的心思也得先放下,應對完搖身一變成為她頂頭上司的丁未,她才真正會有好日子過。何況,她都不太敢想約會之類的事情,她發覺,平常的見麵往往都比較順利,越是鄭重其事,結果越淒慘。


    果真,到了三十一號那天,卷爾早上出門之後,就再沒能被放迴宿舍跟姐妹們團聚。說她有多忙,也真算不上。她隻是很不幸的被留在了學生會值班,從早到晚都沒來替換她的人。中午的時候,她餓得不行,剛想出去吃飯,偏偏校辦打來電話,她把事情記錄下來,又根據學生會的通訊錄輾轉通知了相關人員。忙完之後,才發現已經快到一點了,打電話的時候,無意識的喝了很多水,這會兒倒是不覺得餓了。卷爾心想,食堂反正也剩不下什麽了,不如堅持一下,等有人來了,她去點個小炒,好好吃一頓。


    就這樣,堅持又堅持,寫寫畫畫,接打電話,不知不覺天都黑了。卷爾捂著肚子坐在那兒,正餓得發慌呢,突然有人喊她:“陸卷爾,你在這兒幹嘛呢?”


    卷爾抬頭,是丁未,“我在值班,”說完,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還是帶著點期望問他:“你是來接我班的麽?”


    “值什麽班,接什麽班,誰讓你在這兒的?”


    卷爾呆了呆,“我不大認識,反正是學生會的,在這裏遇到過。”


    “不認識你就聽人家使喚?”丁未有點火大。


    “他問我能不能值會兒班,我當時反正也得在這兒寫海報,所以就答應了。我也沒想到一值就是一天。”


    “一天?”丁未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你一個人在這兒老實的待了一天?”見卷爾點頭,他再也忍不住,“你有毛病啊!”


    “你跟我喊什麽,還不是你非要我今天把這個寫完,不然我能來,能被抓住麽。我還沒怪你,你倒衝我喊。”卷爾看看時間就開始穿外套,八點多,不知道餃子包好沒,她已經餓得看什麽眼睛都冒綠光了。管丁未是不是來接班的呢,有人來,她正好溜走。


    “我是想衝你喊麽,這不都讓你這老實孩子給氣的麽。以後除了我安排給你的事情,別人讓你幹什麽,你都不用管,有事讓他們直接找我。今天是誰,你迴頭指給我看,不能就這麽算了。”


    “不算了,你還想怎麽,把人家也抓來餓一天?”卷爾才知道,丁未有護短的美德,對被護著的人來說,是該稱之為美德吧。


    “不餓一天,也不能讓他好過了!”丁未收了他外露的火氣,“走,我請你吃東西。”


    “不去,我要迴院裏,今晚我們吃自己包的餃子。”


    “全校的新生差不多都是吃餃子,在食堂煮的半生不熟的,你也敢吃?”丁未繼續勸她,“走吧,先跟我吃點,你們院的餃子下鍋得排到半夜呢。”


    “你怎麽突然這麽好心?”


    “我什麽時候壞過,你打聽打聽,咱如今在這地界兒也算號人物,能背著害你挨餓的罵名麽,總得把你喂的飽飽的,再放迴去啊。”


    “看,露餡了吧,在我這兒亡羊補牢,別指著我出去給你做正麵宣傳啊。”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出校門,丁未一伸手,招來一麵的。卷爾沒提出異議,拉哪兒算哪兒,隻要給她飯吃就行。


    丁未帶她去的是一家肯德基,卷爾之前從未吃過。她在家的時候,很少有機會出去吃飯。即使是出去,也都是跟父母去中式的餐廳,他們對洋快餐很不接受,經常說沒營養,吃了隻會胖。


    卷爾那天晚上吃了兩個漢堡,喝了一大杯的可樂,吃了一個聖代,好像還有薯條。丁未先是擔心她不夠吃,後來是擔心她吃得太多,吃壞肚子。


    “這不都交完錢了麽,不吃多浪費。”卷爾一邊吃還一邊給自己找理由。


    “這是兩人份,兩人。”丁未在後麵兩個字加了重音後,見卷爾還是沒有反應,隻好又去買了。


    後來她每次想起那個晚上,都覺得很美好。因為那時的她,那麽容易滿足,兩個漢堡、一杯帶著草莓的聖代就可以把她填滿,幸福得輕歎。那時的剪影,是最純粹的青春。


    元旦的假日是已經是最後的煙火,繁華過後就是備考的夜夜鏖戰和考場上的奮筆疾書了。


    卷爾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前熬傷了,往往跟著大家收拾好了,坐在桌前湊著燭光沒看上幾眼,就昏昏欲睡了。她總是第一個被趕下去的人,她在那兒一搖一晃的堅持,反被她們說是在渙散軍心。所以,後來她幹脆爭取早起掃兩眼,完全放棄了將每個知識點都爛熟於心的打算。考試的時候,沒覺得簡單,可也沒遇到完全答不上的題。別管是不是真會,她都把能想出來的答案寫上去了,答的滿滿當當,出了考場次次都是興奮異常。能不興奮麽,馬上就可以迴家了。她們幾個早就在複習不下去的時候把行李打包好了,單等導員一聲令下,就五湖四海的散去了。


    高莫來找她,正是她考完最後一科的晚上。有半個月沒見到他,他看起來瘦了些,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很有點要得道成仙般的雲淡風輕。


    “票拿到了麽?”高莫問她。


    “嗯,剛發下來。你在哪個車廂?”車票是由學校統一訂的,訂之前,他們倆商量了一下,報的是同一天,相同車次,調到一起坐應該問題不大。


    “對了,你喜歡吃什麽牌子的方便麵,晚上我去買。”同寢外地的幾個已經決定晚上一起去超市,給家裏人買點小禮物,還得買點路上吃的。


    “我這邊還有點事,還不能走。”高莫剛說完,就看到陸卷爾揚起的眉毛和翹得高高的嘴角瞬間同時掉落。


    “那得幾天?”寒假一共也就三十幾天,今年春節在一月末,如果不現在走,那買票勢必會很成問題。


    “得看事情順利不順利。”


    “那就是連改簽都不行,隻能退票然後再買?”對於鐵路購票,卷爾最近剛剛得到高人指點,所以說得還像模似樣的。


    “是,所以你先迴去吧,家裏都等著呢,我忙完就迴去,一個人的票也好買些。”


    卷爾於是就相信了,於是就帶著一大包特產和準備假期看的書,擠上了迴家的火車。


    可是,高莫卻沒有信守承諾,他過年沒趕迴來,十五沒趕迴來,直到卷爾登上返程的火車,他依然沒有消息。卷爾隱隱猜到是有事發生,因為隨著她問起高莫的次數多了,她發覺不論是高叔叔還是高莫的媽媽遲阿姨,甚至自己的爸爸媽媽,表情都很不自然。他們總是背著她熱議著什麽,每每都能聽到他們越來越高的聲調,可一旦她走過去,他們馬上會故作平靜的閑聊。


    幾次之後,她就幹脆不往跟前湊了,她給羅思繹打電話說:“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故作神秘,不就是高莫的事情麽,誰還能離他比我近,消息比我靈通。告訴我,我還不聽了呢。”她心裏想的是,等她迴學校,自然就知道了。所以,臨走的時候,媽媽幾次想跟她說什麽,都被她借口收拾東西岔開了。媽媽最後也隻能摸摸她的頭,說了句,“你們這些孩子,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等卷爾知道,媽媽究竟所指為何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是啊,太晚了,高莫已經人在大洋彼岸,她不知道的某處了。


    “陸卷爾,想哭就哭,哭完就把這件事,這個人忘掉,不用再想了。”羅思繹陪著卷爾在寒風中站了很久,看她一直呆呆的,很擔心她憋出病來。


    “我應該哭麽?他出國讀書,是好事情,我為什麽要哭?”


    “那你這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是從哪兒來的?”還有這靜立一小時,難道可以解釋為高興的?想了想,羅思繹決定重症還需猛藥,又說:“他應該不是一個人走的,聽說姚笙也去了斯坦福。”


    這件事,羅思繹也是猜測。假期沒能迴家過年的索朗給她打了幾次電話,中間就提到過姚笙,說這樣一個大美女竟然追人追出國了。當然,他最後總結的意思就是,要羅思繹惜取眼前人,別等他也出國再後悔,追去不是那麽容易的。


    卷爾猛的抬頭,“他跟誰去,也不該不告而別啊!我們那麽親,他連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過,這麽大的事情,他一點點風聲都沒透給我,一句都沒有……”卷爾傷心的翻來覆去的就是這幾句話,她沒有別的立場責怪他,隻能責怪他為什麽不辭而別。


    這一點,倒真是錯怪了高莫了。他一早就把打算跟家裏人說了,還親自給陸叔叔打了電話。離開是離開,總要把該交待的交待清楚,沒時間趕迴去當麵說,在電話裏雖然難以啟齒,可他還是說了。“當初您問我,我的那些計劃,卷爾不願意怎麽辦,我說看她的意願。可事實上,我那時覺得,跟我一起,她怎麽會不願意。”


    “她說不願意了?”陸艇對自己的女兒多少是了解的,她要是真的跟高莫有什麽不愉快,迴家早就表現出來了。


    “我沒跟她提過,是我感覺……”


    “感覺那麽有用,誰都不需要醫生了,自己就能診斷,自己就能治病了!”先是把高莫當子侄一樣疼愛,後來是看女婿似的,如今這事兒突然就不成了,陸艇一時間接受不了。


    “陸叔叔,我早晚都要出去。”高莫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初,下這個決心,的確是出於一時的衝動。卷爾跟他在一起,會覺得委屈,一想起這個,他就恨不得馬上走得遠遠的。說他是太過自傲也好,說他是死腦筋也罷,反正他忍受不了自己煞費苦心,在卷爾那兒卻是那樣一個效果。可後來,申請學校,辦理相關手續,這些瑣事讓他的心慢慢平靜了,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能任意對待的。他要按照自己的規劃,繼續走下去,卷爾是否同路,或者是不是會在哪條路邊等他,總要走下去才知道。而他,終歸不是可以等人的那個,除了陸卷爾,他還有他的夢想,不會辜負他的心意的夢想。


    “那好,卷爾那邊,我們來說。”陸艇掛了電話。可四個大人商量來,商量去,直到卷爾迴去,都沒想出來,該怎麽跟卷爾說,才不會讓她難過。小女孩的心思,他們是看在眼裏的。高莫的爸爸媽媽甚至比卷爾的父母還激動,他們心裏都知道,好好的親家,怕是結不成了。


    所以,高莫的不告而別,責任主要在開不了口的四個大人,並不是他的本意。卷爾當天晚上,在打迴家的電話裏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連這個都不能怪,卷爾忽然有點無所適從。不能怪他突然的離開,不能怪家裏人不忍心跟她明說,那麽怪誰呢,隻能怪自己。怪自己把好好的事情,一再的搞砸;怪自己把好好的高莫,生生的氣走了。是啊,是她給氣走的。不然,他想做什麽,總不會最後才想到告訴她;不然,他怎樣也會留下隻言片語,不會走得這麽突然,這麽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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