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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寺。


    黑暗中,隱約可見一條朦朦朧朧的人影,動也不動似的坐在對麵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醉鄉路穩宜常至,他處不堪行。”,來人歎息著,又道:“可是這條路若是去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樣無趣得很。”


    花滿樓笑了,無論誰都笑不出來的時候,他卻偏偏總是會忽然笑出來,一如既往的溫和,一如既往的令人溫暖,他微笑著道:“想不到閣下居然還是個有學問的人。”


    他很少喝酒,可今天卻多喝了幾杯,以至於被人欺身近前,沒有發覺。


    不請自來的人也笑了,道:“不敢,隻是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說了出來而已。”


    花滿樓緩緩地說道:“閣下夤夜前來,就為了說這幾句話給我聽的?”


    來人道:“還有幾句話。”


    花滿樓坐起身子,道:“我非聽不可?”


    來人斟酌了一番,道:“看來好像是的。”,他說話雖然平和緩慢,可是聲音裏卻帶著種比針尖還尖銳的鋒芒。


    花滿樓歎了口氣,索性又躺下去:“非聽不可的事,總是不會太好聽的,能夠躺下來聽,又何必坐著?”


    這人道:“躺下來聽,豈非對客人太疏慢了些?”


    花滿樓搖了搖頭,道:“閣下好像並不是我的客人,而且,我還不知道尊駕是誰。我‘看不到’尊駕!”


    他是個瞎子,當然看不到,來人卻滿足了他的意願。道:“你要看看我?這容易!我不會拒絕!”


    他輕輕咳嗽一聲,後麵的門就忽然開了,火星一閃,燈光亮起,一個黑衣勁裝,黑巾蒙麵,瘦削如兀鷹。挺立如標槍的人,就忽然從黑暗中出現。


    他手裏捧著盞青銅燈,身後背著把烏鞘劍。燈的形式精致古雅,劍的形式也同樣古雅精致,使得他這個人看來像是個已被禁製於地獄多年的人,忽然受到魔咒所催。要將災禍帶到人間來的幽靈鬼魂一樣。


    甚至連燈光看來都是慘碧色的。帶著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意。端坐在椅子上的這個人,也就忽然出現在燈光下。


    爐火已將熄滅。陰森森的燈光,陰森森的屋子,陰森森的人。


    他的衣著很考究,很華麗,他的神情高貴而優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帶著種發號施令的威嚴。可是他看起來,還是個陰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人更可怕。


    花滿樓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又笑了,道:“果然不錯。”


    來人道:“不錯?我長得不錯?”


    花滿樓搖了搖頭,笑道:“閣下這副尊容,我當然看不見,不過……在瞎子的世界當中,我可以把你想象成任何人!你是誰?有什麽來意?這才應該是我關心的對麽?”


    來人點了點頭,道:“我叫賈樂山,不知閣下認識與否?”


    花滿樓搖搖頭。


    這人道:“但你卻聽說過我!”


    花滿樓點了點頭,微笑道:“除了賈樂山外,還有誰的身上會有這種極為濃厚的海腥味兒,除了賈樂山外,還有誰能用這種身佩古劍,勁氣內斂的武林高手做隨從?”


    賈樂山是誰花滿樓當然聽說過,因為賈樂山同樣也是江南著名的豪富,是當地著名的善土,隻有極少數幾個人才知道,他昔年本是個橫行四海的大海盜,連東洋的倭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統轄。


    倭寇一向殘暴兇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複無常,賈樂山卻能把他們製得服服帖帖,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個多麽厲害的人了,花家是江南首富,雖未與他打過交道,但同樣也避免不了的有過摩擦。


    賈樂山大笑。他的笑也同樣陰森可怕,而且還帶著種尖刻的譏誚:“好!不愧是花滿樓!從今天開始,誰若是敢告訴我瞎子好對付,我一定會砍了他的舌頭!”


    花滿樓麵上帶著微笑,道:“不敢,隻不過是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而已!”


    賈樂山笑聲停頓,盯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知道我的來意?”


    花滿樓歎了口氣,道:“我情願聽你自己說。”


    賈樂山道:“我要你迴去。”


    花滿樓眉毛一挑,道:“迴去?迴到哪裏去?”


    賈樂山道:“迴到那軟紅十丈的花花世界,迴到那些燈光輝煌的酒樓賭坊,迴到倚紅偎翠的溫柔鄉去,迴到……天下第一劍客,韓文的身邊!”


    花滿樓搖了搖頭,道:“這是實話,我也很想迴去,隻可惜……我覺得他陌生了!”


    賈樂山打斷了他的話,道:“他拿了本屬於我的東西!”


    花滿樓再次否定他的話,道:“羅刹牌本不屬於任何人!”


    賈樂山色變,良久,他又咳嗽一聲,就有個白發蒼蒼的老家人,領著兩條大漢,抬著口很大的箱子走進來。箱子裏裝滿了一錠錠耀眼生花的黃金白銀。


    花滿樓當然聽清楚了這是什麽東西,皺眉道:“哪裏來的這許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煩麽?”


    賈樂山道:“我也知道銀票比較方便,卻總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銀實在,要想打動人心,就得用些比較實在的東西。”


    花滿樓道:“有理。”


    賈樂山道:“你肯收下?”


    花滿樓道:“財帛動人心,我為什麽不肯收下?”


    賈樂山道:“你也肯迴去?”


    花滿樓搖頭道:“不肯!”,他微笑著接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迴不迴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兩件事根本連一點關係都沒有。”


    賈樂山笑了。他居然也是那種總是要在不該笑時發笑的人。“這是利誘。”。他微笑著道:“對你這樣的人,花家七童……我若一味如此,隻怕也是太不識相了。花家從不缺錢,倒是我失了算計!”


    花滿樓道:“你還準備了什麽?”


    賈樂山道:“利誘不成,當然就是威逼。”


    花滿樓點了點頭,道:“很好。”


    一直站在花滿樓身後的,黑衣人忽然道:“很不好。”


    花滿樓疑惑道:“不好?”


    黑衣人道:“閣下聲名動朝野,結交遍天下,連當今天子。都對你不錯,我若殺了你這樣的人,麻煩一定不少!天下第一劍客韓文。西門吹雪、陸小鳳……哪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


    花滿樓道:“所以你不想殺我?”


    黑衣人道:“不想。”


    花滿樓點了點頭,道:“我也正好不想死。”


    黑衣人道:“隻可惜我的劍一出鞘,必定見血。”


    花滿樓又笑了:“這就是威逼?”


    黑衣人道:“這隻不過是個警告。”


    花滿樓道:“警告之後呢?”


    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銅燈,慢慢的抬起手。突聽“嗆”的一聲。劍已出鞘。蒼白的劍,仿佛正渴望痛飲仇敵的鮮血。


    花滿樓歎了口氣,道:“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利器。”


    黑衣人道:“你在為自己歎息?”


    花滿樓道:“不是。”


    黑衣人道:“不是?”


    花滿樓道:“我是為了你,為你慶幸,為人慶幸時我也同樣會歎息。”


    黑衣人道:“哦?”


    花滿樓道:“你身佩這樣的神兵利器,卻為賈樂山這樣的人做奴才,你們自江南一路前來,居然沒有遇見我那個朋友。運氣實在不錯。”


    黑衣人道:“若是遇見了你那朋友又怎樣?”


    花滿樓道:“若是遇見了他,這柄劍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黃土。”


    黑衣人道:“你的口氣倒不小。”


    花滿樓道:“這不是我的口氣,是他的。”


    黑衣人道:“他是誰?”


    花滿樓道:“韓文!”


    韓文!


    黑墨般的長衫飄動,一滴鮮血正慢慢的從劍尖滴落……閃電般的劍光,寒星般的眼睛。鮮血滴落,濺開……


    黑衣人握劍在手上,青筋暴現,瞳孔也突然收縮:“可惜你不是韓文!”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劍已刺出,劍光如虹,劍氣刺骨!驚人的力量,驚人的方位,驚人的速度!這樣的利劍,用這樣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於閃電雷霆。


    有誰能擋得住閃電雷霆的一擊?


    有!


    韓文!


    一道身影倏然出現,一柄長劍劃破長空!這才是妙絕天下,絕世無倆的一劍!這才是無與倫比,不可思議的一著劍!劍光如瀑,劍氣如虹……


    也就在這一瞬間,屋頂上的瓦突然被掀起一片,一個人猿猴般倒掛下來,雙手一揚,三十七道寒星暴射而出,暴雨般打向韓文。


    這一招才是出人意料,防不勝防的殺手!隻聽“噗、噗、噗”一連串急響,三十七件暗器全都打向了突然出現的韓文,韓文手中的長劍一挑,床榻上的被子飛了起來;


    這本是精妙無比的暗器手法,可它僅僅隻不過打在棉被上。這樣的距離,這樣暗器的力量,本可透穿甲胄,卻打不穿這條棉被,反而被彈了迴去,散落滿地。


    黑衣人看著自己握劍的手,鮮血淋漓!


    倒掛在屋脊上的人掉落地上,咳嗽個不停,卻在歎息:“久聞天下第一劍客的鋒芒,想不到居然還有這麽驚人的內家功力。”


    “可惜!沒要了你們的狗命!”,韓文冷冷的說了句,隨後卻突然變了臉,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很有名的“屬狗臉的”,說變就變,他看向了花滿樓,道:“利誘你不成,威逼你也不就範,那用什麽好呢?”


    這句話賈樂山好像聽不見,他也好像沒看見韓文出現一樣,道:“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閣下無疑是英雄。美人何在?”


    .......


    .......


    美人就在門外。


    風吹過,一陣幽香入戶。指甲留得很長的老家人,用一根銀挖耳挑亮了銅燈。門外就有個淡裝素服的中年婦人,扶著個紫衣少女走了進來。


    這婦人修長白皙,體態風流,烏黑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在燈光下看來,皮膚猶如少女般嬌嫩,無論誰都看得出。她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現在雖然已到中年,卻仍然有種可以令男人心跳的魅力。


    對男人們說來。這種經驗豐富的女人,有時甚至比少女更誘惑。可是站在這紫衣少女的身旁,她所有魅力和光彩都完全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了。


    沒有人能形容這少女的美麗,就正如沒有人能形容。第一陣春風吹過湖水時。那種令人心靈顫動的漣漪。她垂著頭走進來,靜靜的站在那裏,悄悄的抬起眼,凝視著韓文。


    她甚至連指尖都沒有動,隻不過用眼睛靜靜的凝視著韓文。韓文心裏已經起了陣奇異的變化,甚至連身體都起了種奇異的變化。


    她眼睛裏就仿佛有種看不見的火焰,在燃燒著男人的欲忘。看見這少女,韓文才明白什麽樣的女人才能算做天生尤物。


    賈樂山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欣賞著韓文臉上的表情,悠悠道:“她叫楚楚。你看她是不是真的楚楚動人?”


    韓文不能不承認。


    賈樂山道:“看樣子你好像很喜歡她。”


    韓文也不能否認。


    賈樂山輕輕吐出口氣,道:“好,我隻要一樣東西,她都可以跟你走,帶著這口箱子一起走!甚至我還可以給你更多的東西!”


    韓文搖了搖頭,道:“可惜,那東西不能給你!”


    賈樂山的臉色變了,道:“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肯答應?你究竟要什麽?”


    韓文眼珠子轉了轉,道:“本來我是什麽都不要的,可是現在,我倒想起了一件東西。”


    賈樂山道:“你想要的是什麽?”


    韓文道:“我要司空摘星的鼻子。”


    賈樂山怔了怔,道:“黃金美人你都不要,為什麽偏偏想要他的鼻子?”


    韓文道:“因為我想看看他,沒有鼻子之後,還能不能裝神扮鬼,到處唬人。”


    賈樂山盯著他,忽然大笑。他的笑聲已變了,變得豪邁爽朗,仰麵大笑道:“好,好!算你厲害!想不到我這次還是沒有唬住你,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這句話說出來,已無疑承認他就是司空摘星,韓文淡淡道:“我嗅出了你的賊味……好吧!是花滿樓,他表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輕鬆!他認出你了,知道你是熟人,而在這些人中,隻有你的易容術最為高明!”


    司空摘星道:“我有賊味?”


    他問的是花滿樓,花滿樓笑了,學著陸小鳳的口氣,道:“無論是大賊小賊,身上都有賊味的,你是偷王之王,賊中之賊,那味道自然更重,何況……”


    司空摘星搶著問道:“何況怎麽樣?”


    花滿樓笑道:“何況,就算我是個瞎子,可要是想要躲過我的耳朵,欺身在我三丈之內而不被我發現的,全天下算上,也不過五指之數,我對你的腳步聲也很熟悉!”


    韓文眯了眯眼睛,道:“你來這裏做什麽?想要什麽?”


    司空摘星道:“想看看花滿樓……好吧!我欠人家一個人情!沒辦法!”


    花滿樓道:“你還沒有看夠?”


    司空摘星道:“我又不喜歡男人,看一眼就夠了,何況已經看了一刻鍾了,無論是多俊俏的男人,隻要看幾眼就行了,看多了會很不舒服的!”


    花滿樓笑道:“是誰想看我?”


    司空摘星道:“賈樂山。”


    韓文眉毛一挑,道:“真的賈樂山?”


    司空摘星點點頭,道:“他想看看天下第一劍客到底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韓文冷哼一聲,道:“他自己為什麽不來?”


    司空摘星道:“他已經來了。”


    韓文道:“就在這屋子裏?”


    司空摘星道:“就在這屋子裏,隻看你能不能認得出他來。”


    .......


    .......


    屋子裏一共有十個人。


    除了司空摘星、花滿樓和韓文之外。一個是身佩古劍的黑衣人,一個是猶自倒掛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個是指甲留得很長的老家人。一個是紫衣少女,一個是中年美婦,還有兩個抬箱子進來的大漢。


    這七個人中,誰才是真的賈樂山?


    韓文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幾眼,道:“你身佩古劍,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麵目見人。莫非你就是賈樂山?”


    黑衣人不開口。


    韓文卻是冷哼一聲,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黑衣人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不可能?”


    韓文道:“因為你的劍法雖然鋒銳淩厲。卻少了股霸氣。”


    黑衣人道:“怎見得賈樂山就一定有這種霸氣?”


    韓文道:“若是沒有霸氣,他昔年又怎麽能稱霸四海,號令群豪?”


    黑衣人又不開口了。


    韓文第二個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掛著的暗器高手。隻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搖頭,道:“你也不可能是他。”


    這人問道:“為什麽?”


    韓文冷曬,道:“因為像賈樂山這樣的人,絕不會像猴子般倒掛在屋頂上。”


    這人也不開口了。


    然後就輪到那指甲留得很長的老家人。


    韓文道:“以你的身份,指甲本不該留得這麽長的,你挑燈用的銀挖耳,不但製作極精,而且本是老江湖們用來試毒的。你眼神充足,內家功夫必定不弱。”


    老家人神色不變。道:“莫非你認為老朽就是賈樂山?”


    花滿樓笑了笑,插言道:“你也不可能。”


    老家人道:“為什麽?”


    韓文接過話來,冷冷的說道:“因為你不配。”


    老家人變色道:“不配?”


    花滿樓接話道:“賈樂山昔年稱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飲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從們去探測,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帶這種雞零狗碎?”


    老家人也閉上了嘴。那兩個抬箱子的大漢更不可能,他們粗手粗腳,雄壯而無威儀,無論誰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現在韓文正凝視著那紫衣少女。


    司空摘星道:“你看她會不會是賈樂山?”


    韓文道:“她也有可能。”


    司空摘星幾乎叫出來:“她有可能?”


    韓文點了點頭,道:“以她的美麗和魅力,的確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願的受她擺布,近百年來稱雄海上的大盜,本就有一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隻可惜……”


    司空摘星道:“隻可惜怎麽樣?”


    韓文道:“可惜她的年紀太小了,最多隻不過是賈樂山的女兒。”


    司空摘星看著他,眼睛裏居然露出種對他很佩服的樣子,道:“那麽現在隻剩下一個人。”


    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婦。


    “難道她是賈樂山?當然也不可能。”,韓文自言自語,道:“賈樂山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現在至少已該有五六十歲。”


    這中年婦人看來最多也不過四十左右。


    韓文道:“據說賈樂山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能勇冠萬夫,昔年在海上的霸權爭奪戰中,總是一馬當先,勇不可當。”


    這中年婦人卻極斯文、極秀弱。


    司空摘星微笑道:“你說得雖有理,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韓文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忘了賈樂山是個大男人,這位姑奶奶是女的。”


    韓文擺了擺手,道:“這一點並不重要。”


    司空摘星道:“哦?”


    韓文道:“現在江湖中精通易容術的人日漸增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算不了什麽。”


    司空摘星道:“不管怎樣,你當然也認為她絕不可能是賈樂山。”


    韓文道:“確是不可能。”


    司空摘星道:“但我卻知道,賈樂山的確在這屋裏,他們七個人既然都不可能是賈樂山,賈樂山是誰呢?”


    韓文笑了笑。道:“其實你本不該問這句話的。”


    司空摘星道:“為什麽不該問?”


    韓文道:“因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變化極多。有很多不可能發生的事,都已發生了,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事,現在都已做到,連滄海都會變成了桑田,何況別的事?”


    司空摘星道:“所以……”


    韓文道:“所以這位姑奶奶本來雖不可能是賈樂山,但她卻偏偏就是的。”


    司空摘星道:“你難道說他是男扮女裝?”


    韓文道:“嗯。”


    司空摘星笑道:“賈樂山稱霸七海。威懾群盜,當然是個長相很兇的偉丈夫,他若長得這麽秀氣。海上群豪怎麽會服他?”


    花滿樓插言,笑道:“也許你已忘了他昔年外號,我卻沒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說來聽聽。”


    花滿樓道:“他昔年號稱‘鐵麵龍王’,就因為和先朝名將狄青一樣。衝鋒陷陣時。臉上總是戴著個像貌獰惡的青銅麵具。”他微笑著,又道:“狄青本是個美男子,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足以懾人,所以才要戴那種麵具,賈樂山想必也如此。”


    司空摘星居然也閉上了嘴。


    那中年婦人卻歎了口氣,道:“好,好眼力。”


    韓文撇了撇嘴,道:“雖然也不太好。馬馬虎虎總還過得去。”


    中年婦人道:“不錯,我就是賈樂山。就是昔年的‘鐵麵龍王’,今日的江南善士。”


    說到“賈樂山”三個字時,他那張“風情萬種”的臉,已變得冷如秋霜,說到“鐵麵龍王”四個字時,他眼睛裏已露出刀鋒般的鋒芒,說完了這句話時,他就已變了一個人。


    他的衣著容貌雖然完全沒有改變,神情氣概卻已完全改變,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連韓文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殺氣。──殺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劍一樣,本身就帶著種殺氣。


    他凝視著韓文,接著又道:“但我卻也想不通,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韓文微笑,道:“因為她。”,他眼睛看著的是楚楚,每看到她時,他眼睛裏就會充滿讚賞和熱情。


    賈樂山眼睛裏卻充滿了狐疑和憤怒,道:“因為她?是她暗示你的?”


    看見賈樂山的表情,韓文笑得更愉快,悠然道:“你一定這麽說也無妨,因為,她若不在這裏,我一定想不到你是賈樂山。”


    賈樂山扶著楚楚的手忽然握緊,楚楚美麗的臉上立刻現出痛苦之色。


    韓文在心裏歎了口氣,直到現在,他才能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


    兇惡狡猾的老狐狸,溫柔美麗的小白兔,貪婪的兀鷹,失去自由的金絲雀……他不忍再看她受苦,道:“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無論走到哪裏,男人們都會忍不住要多看她兩眼的!”


    賈樂山道:“哼。”


    韓文道:“可是這裏的男人們,卻連看都沒有看過她,甚至偷偷的看一眼都不敢,女人們天生就喜歡被男人看的,他們不敢看她,當然不是怕她生氣,而是為了怕你,所以……”


    賈樂山道:“所以怎麽樣?”


    韓文道:“所以我就問自己,這裏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人,為什麽要怕你?莫非你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賈樂山?”


    賈樂山盯著他,忽然大笑,道:“好,說得好,想得也好。”


    韓文的臉卻忽然冷了下來,道:“你本不是來聽我說話,你是來找花滿樓的!對麽?”


    賈樂山道:“不錯。”


    韓文眯了眯眼睛,像是殘忍的豺狼,道:“現在你已看過了。”


    賈樂山道:“是的。”


    韓文道:“他是怎麽樣一個人?”


    賈樂山道:“他是個聰明人。”


    韓文撫掌大笑道:“好,說得好。”


    賈樂山道:“他不但聰明,而且意誌堅強,無論什麽事都很難打動他,他對生活充滿了向往,他從不怨天尤人……”


    韓文道:“好!說的好!可惜了!你卻想用他來要挾我!還有你――司空摘星!你,是不想活了嗎?”


    司空摘星苦笑連連。花滿樓卻為他開脫了,道:“他若來,我還能等你來救。他若不來,隻怕我現在已經是階下之囚了!他是在拖延時間!不要怪他!”


    ........


    ........


    夜更深,風更冷。


    黑衣人還是標槍般站在那裏,即便他的手已經血流如注,卻依然挺拔的站著身體,白發蒼蒼的老家人又從身上拿出把小銼子,正在銼自己的指甲。


    屋梁上倒掛著的人。被韓文打落下來,嘴角上還有一絲血跡,站在陰暗的角落裏……一點兒生息也沒有!


    賈樂山道:“他們三個人都是不好惹的。剛才你雖然接住了老三的一著殺手劍、老二的一手滿天花雨,再加上老大,情況就不同了……即便殺不了你,但你的這位朋友……”


    韓文看了看那白發蒼蒼的老家人。道:“老大就是你?”


    白發老家人冷笑了一聲。屈起手指,中指上三寸長的指甲,竟仿佛變得柔軟如棉,卷成了一圈,突又彈出,隻聽“嗤”的一聲,急風響過,七八尺外的窗紙。竟被他指甲彈出的急風刺穿一個小洞。


    這根指甲若是真的刺在人身上,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韓文也不禁喝一聲彩:“好!好一招彈指神通。果然不愧是華山絕技。”


    老家人冷冷道:“你的眼力也果然不差。”


    韓文嘖嘖稱奇,道:“崆峒的殺手劍、辛十娘門下的滿天花雨,再加上華山的彈指神通……不過,我還是有自信殺了你們所有人,並且保證我的朋友毫發無傷的!”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笑,道:“別人說你眼力不差,我卻要說你眼力不佳。”


    韓文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隻看出了他們三個人的武功來曆,卻忘了這裏還有兩個可怕的人。”


    韓文道:“我沒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有沒有算上我?”


    韓文道:“沒有。”


    司空摘星道:“為什麽?”


    韓文道:“因為我眼中看來,你非但一點也不可怕,而且很可愛。”


    司空摘星笑了。


    可韓文下一句話,差點兒沒噎死他:“傻的可愛!”


    司空摘星麵色錯愕,好半晌擠出一句話,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看得出這位楚楚姑娘的可怕。”


    韓文笑道:“我也看得出她的可愛。”


    可愛的人,豈非通常都是可怕的?


    司空摘星道:“有句話你一定還沒有聽說過。”


    韓文道:“什麽話?”


    司空摘星道:“楚楚動人,奪命追魂。”


    韓文轉過頭,看看楚楚,搖著頭歎道:“我實在不信你有奪命追魂的本事。”


    楚楚嫣然一笑,道:“我自己也不信。”


    她的笑如春花初放,她的聲音如黃鶯出穀,但她的出手,卻比赤練蛇還毒。就在她笑得最甜時,她已出手,金光一閃,閃電般刺向韓文的咽喉。


    她用的武器,就是她頭發上的金釵。韓文並不打算傷她,已準備出手去夾,武功到了他這般境界,他的出手已經很少落空了。


    可是這一次他的手剛伸出,就立刻縮了迴去,因為就在這金光一閃間,他已發現金釵上竟帶著無數根毫毛般的芒刺。


    他出手一夾,這根金釵雖然必斷,釵上的芒刺,卻必定要刺入他的手。


    刺上當然有毒,其實最早想用這種法子來對付的人是陸小鳳,因為他的“靈犀一指”真的夠討厭的,楚楚已不是第一個用這種東西的人。


    韓文的眼睛快,反應更快,手縮迴,人也已滑開,金釵擦著他的脖子劃過。楚楚手腕一轉,金釵又劃出。


    這根金釵短而輕巧,變招當然極快,霎眼之間,已刺出二十七招,每一招劃出的角度都令人很難閃避,每一招刺的都是要害。


    這位楚楚動人的姑娘手中的金釵,實在遠比那黑衣人的利劍更可怕。隻可惜她遇見的對手是韓文,她的出手快,韓文躲得更快,她刺出二十七招,韓文避開了二十六招。突然一反手,握住了她纖美柔細的手腕。


    手腕並沒有斷。韓文一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怎麽能狠得下這個心來?她的心卻夠狠,腰肢一扭。突然飛起一腳,猛踢韓文的小弟弟。


    這實在不是一個淑女應該使出的招式,誰也想不到,像她這麽樣一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子,會使出這麽樣惡毒的招式來。


    韓文卻偏偏想到了,將她的手腕輕輕一擰、一甩,她的腳剛踢出。人已被甩了出去,勉強淩空翻身,跌進了賈樂山的懷抱。


    賈樂山皺了皺眉。道:“你受傷了沒有?”


    這句話居然問得很溫柔。


    楚楚搖搖頭,慢慢的從賈樂山懷抱中滑下來,突然反手,手裏的金釵筆直刺入了賈樂山的胸膛上。這變化非但韓文想不到。賈樂山自己更連做夢都沒有想到。


    這無疑是致命的一擊!


    賈樂山畢竟不愧是一代梟雄。居然臨危不亂,居然還能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扼住了楚楚的咽喉。楚楚的臉已嚇得全無血色,喉嚨裏不停的“格格”直響。


    賈樂山的手已收緊,獰笑道:“賤人,我要你的……”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嗤”的一響,一根三寸三分長的指甲。已點在他腦後“玉枕穴”上。


    這也是致命的一擊!


    賈樂山手鬆開,狂吼翻身。撲向那白發蒼蒼的老家人。


    可是他剛翻過身,又是一陣急風破空,十三點寒星打在他背脊上,一柄蒼白的劍也閃電般刺過來,刺入了他的腰。


    四個人一擊得手,立刻後退,退人了屋角。


    劍拔出,鮮血飛濺,賈樂山居然還沒有倒下,一張很好看的臉卻已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怕,一雙很嫵媚的眼睛也凸了出來,盯著這四個人,嘶聲道:“你……你們這是為了什麽?”


    黑衣人緊握著手裏的劍,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也因用力而發白,卻還是在不停的發抖。老家人和梁上客也在發抖。


    他們都已抖得說不出話。


    能說話的反而是楚楚,她咬著嘴唇,冷笑道:“你自己應該明白我們這是為了什麽?”


    賈樂山歎出了最後一口氣,道:“我不明白……”


    這四個字的聲音越說越弱,說到最後一個字,已變成了歎惜。


    他不明白,死也不明白。


    燈光也已漸漸微弱。屋子裏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連唿吸聲和心跳聲都已停頓。賈樂山已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他來得很突然,死得更突然。


    韓文搖了搖頭,好像有些可惜自己沒跟他過兩手,第一個開口的還是楚楚──這是不是因為女人的舌頭天生就比男人輕巧柔軟?


    她已轉身麵對著韓文:“你一定想不到我們會殺他。”


    韓文承認,他相信這種事無論誰都一定會同樣想不到的。


    楚楚道:“你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殺他?”


    韓文遲疑著──不相配的姻緣,總是會造成悲劇的,這一點他並不是不知道,但他卻寧願讓她自己說出來。


    楚楚臉上的表情果然顯得既悲哀、又憤怒:“他用暴力占有了我,強迫我做他的玩物,又捏住了他們三個的把柄,強迫他們做他的奴才,我們早就想殺了他,隻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


    賈樂山無疑是個極可怕的人,沒有十拿九穩的機會,他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韓文道:“這次難道是我替你們造成了機會?”


    楚楚點點頭,道:“所以我們不但感激你,還準備報答你。”


    韓文笑了。


    “報答”這兩個字從一個女人嘴裏說出來,通常特別有意義的。


    楚楚的態度卻很嚴肅,又道:“我知道一個消息――陸小鳳死了!而且有人說是你幹的,西門吹雪已經準備要與你決鬥了!”


    韓文愣住了,陸小鳳死了?開玩笑的吧?那個小蟑螂……


    黑衣劍客,走了過來抱拳行禮,道:“先前多有冒犯!多謝韓先生!告辭!”


    緊接著銀發老人與那個猿猴一樣的暗器高手也依次過來行禮告辭,看得出,他們之前並不是真的準備對韓文出手,當然,韓文也感覺到他們當時沒有殺氣,留了一手,否則,結局可不是這樣。


    不過,現在的韓文沒興趣兒去管這些東西,他突然看向了楚楚,道:“這個消息是什麽時候傳出來的?”


    “三天前!”,楚楚緩緩地說道。


    韓文眯著眼睛,像是在想著什麽,好半天,笑了,自言自語一般,道:“他要真的死了倒也不錯!可惜啊……”


    “可惜什麽?”,楚楚不解的問道。


    韓文看向了花滿樓,又看向了司空摘星,道:“你們信嗎?”


    花滿樓笑而不語,司空摘星翻了翻眼睛。


    陸小鳳真的死了?至少熟悉他的一定不會這麽認為吧?無論他是不是真的招人煩,至少他這個討厭鬼運氣一向不錯。(未完待續。。)


    ps:ps:這一卷馬上結束,新的一卷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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