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諾漸漸的平息下來,然後看向大海。


    淩青道:“這些年以來,你跟你爺爺爭執,我從來不想阻止,我也想你有一次是對的,這樣我也能從你身上找迴當年的自己,但都沒有!”


    有一隻海鷗停在了帆船之上,俯視下麵,發出聲音,似乎想到甲板上撿起淩諾不曾吃的午飯,但又不敢。


    淩青接著道:“你爺爺做過教主,他知道很多事情,也經曆過很多事情,所以他做出的決定一般不會錯!你現在想不明白的,我也想不明白!但我想,這一次你爺爺不惜毀了聖教,也重創了正道,定然是有大事要做的。如今武夜來必定滿天下的去找謝雨裳,我們要做的就是低調,不要讓武夜來發現,拖了你爺爺的後腿!”


    淩諾臉色十分難看,想大聲說些什麽,或者憤怒什麽,終究沒能開口。她終於知道,自己麵臨的是什麽都不會,而且蒼老年邁已無多少年壽命的父親,而不是淩天,對他發泄怒火真的沒有多大意思!


    再次平息怒火之後,淩諾看向淩青道:“是不是我們要去極北冰原了?”


    淩青有些錯愕,道:“你怎麽知道的?”


    一道真氣把甲板上,淩諾未曾吃的午飯托起,朝大海上而去。數十隻海鷗扇著翅膀,爭相吃著食物。


    淩諾看著爭食的海鷗道:“這有什麽好難猜的。我們在這裏快兩個月都不曾說話,突然來找我,自然是接到了命令。東海之濱出船,最多的去處,無非就是極北冰原,這有什麽好難猜的。您也不必奉承我,您不可能沒想到!”


    說著,淩諾走到了淩青的麵前,挽起他的手,就要扶著他進去。


    淩青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然後道:“我怎麽能想到,我又不是你,有著玲瓏的心思!”


    海風襲來,大海驚濤。


    中州,西北,洛山城。


    經過兩個月多的跋涉,武夜來從東南的萬宗堂,一路來到了洛山城。


    前幾****去過幽靈大峽穀,大峽穀的秋天,帶著些寒冷,羊齒蕨布滿了峽穀的周圍。


    武夜來坐在大峽穀之上,三天三夜。


    星光籠罩,蕭聲如故,可身邊少了誰?一人難眠。


    三年前,武夜來和謝雨裳,楊郎曾在這大峽穀上,看了一夜風雪。也是那一夜開始,謝雨裳走上了強者的道路。


    武夜來想著謝雨裳會不會來,雖不報多大希望,但他真的希望謝雨裳在。


    終究落了空,少了許多幽靈的大峽穀,秋天格外的冷,格外的孤寂。


    沒有謝雨裳的氣息,於是武夜來繼續往前走,來到了洛山城。


    三年前的洛山城裏麵,每夜都有人被殺,人心惶惶,許多人家舉家出走,直到某一個傍晚,城裏來了三位小神仙,所有的事情才告了一個段落。


    之後的兩年間,洛山城裏雕塑了三尊像,屹立在過節舞蹈的廣場上。


    左邊是一個身穿桃紅色衣服,麵若天仙的女子,中間站著一個白衣勝雪,永遠麵帶微笑的青年,右邊站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麵容之中有些哀愁。


    秋天已到,洛山城中,楓葉如血。


    武夜來行走在街道之上,踩過青石板上的月光,踩過飄落的楓葉,然後他看到了廣場上的三尊雕像。


    武夜來輕踏著台階,一步步猶如灌鉛一般,走向雕塑。


    月光落在廣場上的楓葉之上,暈紅的楓葉,有了一些淺白,然後隨風飄落。秋天的風微弱但是綿長,一片楓葉飄落在武夜來的肩上。


    武夜來來到了廣場之前,目光落在了謝雨裳的身上。


    月光灑在謝雨裳的身上,蕩滌著她身上的塵埃。清秀明豔的臉龐,似乎有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假如時間一直停留在這裏,那該多好?


    往前不必去走,往後不必去深究。當時若在洛山城之中,買上一座小院,種植幾棵楓樹,守著秋天,眺望著春天,這該多好。


    可終究,都向前走去,越走越不受控製。


    武夜來曾聽楊郎說過,他落入萬劫窟之後,謝雨裳眼中流血,發誓要殺了淩青,當時對無憂水訣還不太會運用的她,隻是廢了淩青的修為,便讓他逃脫!


    許多事情,不去想的時候,永遠不會覺得在生命中多有意義。


    再迴過頭來的時候,已是百年身。


    月光落在武夜來的身上,帶著些許疲倦,帶著些許落魄,帶著些孤獨,如萬千人中隻剩了他一個,孤冷如月光。


    張十三今晚執勤,秋夜的寒冷不是簡單就能抵禦,因此他穿得很是深厚。他一個人提著燈籠,慢慢走過街道,沿著廣場而來。


    三年前的災難還曆曆在目,張十三夜間執勤從不喝酒,總是仔細的檢查著四周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聲音。


    張十三把燈籠提得特別靠近膝蓋,這樣能暖和一些。月光皎潔,四周也都能看得清,燈籠不過是看一些陰暗的地方。


    楓葉帶著秋天的氣息,一路火紅的映照,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張十三踩著落葉,發出“嘎吱”的響聲。空曠的晚上,很是大聲。


    沿著街道,月光倚在牆上,斑駁的城牆好像一件流水的睡袍,清冷美豔。


    張十三自認是個俗人,理解不來這些大頭巾文人所喜歡的東西,所以一直前行。


    走到廣場的時候,因為長久提燈籠的緣故,張十三放下燈籠,搓了搓手,然後目光很隨意的向四周看去。


    距離上次妖物出沒已經三年,這三年中洛山城相安無事,張十三這樣做已形成習慣,隨便看去,能看出什麽,還不是跟往常一樣。


    就在張十三把目光收迴,要看向燈籠,提起時,他的頭猛然抬起,然後看向了廣場,在上一刻,他好像看到廣場之上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張十三迅速看去,但廣場之上,空無一物。


    張十三確認自己不會看錯,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還是什麽都沒有。


    難道真看錯了?


    張十三的腳步有點虛,原本有些冷的身子,逐漸燥熱起來。


    張十三提起燈籠,朝廣場的塑像走去,走上台階,來到塑像之前,張十三雙手合十,鞠了三個躬,道:“三位神仙保佑!”


    說完,張十三直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月光如雪,楓葉如火。


    張十三見四周沒有什麽異常,然後看向了三尊塑像。這三尊塑像還是根據張十三的描述打造的,與張十三印象中的三位小神仙沒有多大差別。這可是當初他盯著雕塑的人,修改了數千遍才定下來的。


    月光下的謝雨裳還是美如天仙,武夜來豐神俊朗,楊郎含愁豆蔻。張十三不會忘記那天晚上,三位小神仙飛走時的場景,所以每個人的音容相貌都記得十分清楚。


    月光下的三個人還如當年一般。


    張十三見沒有異狀,準備提著燈籠走的時候,隱隱感覺哪裏不對,然後他看向了謝雨裳的臉。


    盯著一個女孩子的臉看不好,特別是小神仙的。於是張十三在心裏告了一聲罪,還是看向謝雨裳的臉。


    謝雨裳的臉上,有些灰塵,左臉處的灰塵好像有五條稀疏的痕跡,像是被一隻手輕輕的拂過。


    月光之下,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這五條痕跡。


    張十三的臉色變了,他確信這裏有人來過,究竟是誰?


    寒風吹來,張十三的心提到了脖子眼,原本有些冰冷的臉,極速升溫。


    張十三愣了半天,然後想到了茶肆老板。隨著三年前的命案,二人的關係更加的好。


    如今,出現這檔事,張十三向著三尊塑像拜了之後,迅速朝茶肆走去。


    月光流淌在青石板上,隨著張十三的腳步,一路蔓延。


    茶肆前,酒招旗迎風飄動,武夜來撣去先前肩上的楓葉,任由楓葉在青石板上隨風越走越遠。


    茶肆老板有些激動,以至於手有些顫抖的提著茶壺,道:“您肯來小店喝茶,怎能說是麻煩,是老兒的榮幸才是!”


    武夜來也不再相勸,道:“那就多謝老丈!”


    茶肆老板褶皺一舒,笑得有些不知所以,道:“您客氣,客氣!”


    武夜來端起手中的大碗,迎著月光抿了一口茶。


    他本是隨意走走,來到茶肆前,想起曾跟謝雨裳和楊郎坐在這喝過茶,便坐了下來,靜靜迴想往事中,竟然還未熟睡的老板發現,於是驚動了他。


    武夜來道:“老丈也坐,您這樣站著,我也不好喝茶不是?”


    老丈受寵若驚,然後顫巍巍的在武夜來的對麵坐了下來,椅子發出“吱吱”的響動,都感覺特別不好意思,道:“明天就把這椅子換了,響來響去,影響客人喝茶!”


    武夜來笑了笑,如春風拂過。


    多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笑過了?


    就在這時,張十三從街角處轉過了彎,看到了這裏。


    老丈已掛起了燈,昏黃的燈光,把低矮的棚子照得明亮,武夜來一襲白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昏黃。


    已大半夜,茶肆老板不曾睡覺,為客人張羅起了燈,這客人是誰?


    城門早已關閉,若是留在城中的人,為何直到現在才喝茶?


    老丈可從來沒有半夜接待客人的習慣。


    武夜來早已感知到張十三站在身後,於是他轉過頭,燈光之下,他的笑容一如往昔。


    張十三手中的燈籠瞬間掉落,雙腿噗通的跪了下去。


    街上寒風吹來,卷著許多楓葉,擦著青石板發出“沙沙”的聲音。


    有些人就好像從夢中來的一般,


    令人感覺特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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