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仙湖,上空。


    謝雨裳感受著洪水的腳步,每感受一次,她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她抬起頭,看著已經開始下斜的月亮,不由苦笑了一聲道:“武大哥說的沒有錯,月亮經常在黑夜中遊行,它看到了世間多少不公的事,可哪一件它不是袖手旁觀呢?它一心隻是要炫耀自己的美麗,隻顧著自己,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這不是自私麽?”


    謝雨裳想到這裏,不由得目光看向俞元城,隻見俞元城中還有著進進出出的百姓。謝雨裳低歎了一聲:“城中的百姓還沒有走完麽?”


    突然謝雨裳口中一道口訣之下,周身的無憂水珠頓時迴到了她的手中。謝雨裳看著安靜地躺在她手裏的五彩的無憂水珠,輕輕地道:“幽靈聖母和眾幽靈們,雨裳本來不想求你們什麽的,但此刻關係到俞元城中百姓的生命,我希望你們能夠救一救他們。隻要你們能救他們,以後你們有什麽要求,我能做得到的,一定都答應你們!”


    說罷,隻見謝雨裳的周身頓時站滿了無數的幽靈。幽靈聖母站在了這些幽靈的麵前,然後率眾幽靈向謝雨裳作了一揖,道:“雨裳小姐的仁心,我們已經感受到。小姐能把我們從幽靈穀解救出來,已經是大恩。能為小姐做事是我們的榮幸!”


    說罷,眾幽靈都配合著幽靈聖母的話,又感恩了謝雨裳一遍。謝雨裳看著眾幽靈,然後雙手合十,向眾幽靈作了一揖道:“謝謝,謝謝你們!”


    幽靈聖母率領眾幽靈朝謝雨裳作了一揖,然後化作一片流光,朝俞元城飛去。


    俞元城中。


    謝瀾及各位首領,看著城中飄忽不蕩的眾幽靈,眼中充滿了不解。


    隻見幽靈聖母飄忽到謝瀾的身邊道:“奉雨裳小姐的命,特來幫助城中的百姓遷移!”


    謝瀾看著幽靈聖母道:“你們打算怎樣幫城中的百姓遷移?”


    幽靈聖母掃視了一圈城中的百姓,然後冷冷地答道:“附體!”


    聽到“附體”二字,謝瀾和眾首領都不由道:“不可!”


    幽靈聖母冷笑了一聲道:“諸位是認為這是魔教的手法,不予用是吧?況且附體以後,對於被附體的人來說有一定的副作用,可是洪水馬上就要到來,逃得性命總比沒命要好吧?”


    其實幽靈聖母沒有說一件事,那就是幽靈附體以後,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不小的身心損害。他們附體以後,不僅要操控被附體人的肢體,更要傾盡魂力來壓製被附體人的靈魂,以防止反噬。


    具體說來就是,被附體的人損失的不過是數天的精力,或數月的精力,精心調養之下,短時間內是可以恢複的。而眾幽靈付出的卻是修為和生命危險!


    在場的人都是一些首領,這些常識他們如何不知道。隻是他們是正派,他們做的事不能損害百姓分毫的!


    於是紛亂的街,突然在這一段,在這一時間,被寂寞跟無語占據了。遠處的風迴旋著塵埃遠遠而來,輕輕地,重重的……


    突然眾人聽到一聲山崩地裂的聲音。沿聲音看去,隻見老虎山已經從中間被洪水劈開來,而洪水滾滾的朝俞元城中的方向奔來!


    謝瀾看到這種情形,心不由得沉到了穀底。他明白,撫仙塢完了,一切都沒有任何征兆的完了,完得那麽簡單,完得那麽沒有哀傷的旋律……


    謝瀾看著俞元城還有著兩三萬的百姓,不由咬了咬牙,朝眾幽靈拱手道:“一切就有勞各位了!”


    幽靈聖母看了看謝瀾,然後轉過身對著數以千萬的幽靈道:“我們既然答應了雨裳小姐,就不要讓遇上小姐失望,沒有附體的幽靈,幫著附體的幽靈,帶著城中的百姓迅速撤離!”


    眾幽靈看著幽靈聖母,同時點頭道:“不會讓雨裳小姐失望的!”


    說罷,眾幽靈朝著城中的百姓紛紛附體而去。片刻之後,隻見城中的百姓都已經雙腳離開了地麵,如風一般飄忽飄忽地朝俞元城外掠去。而這些雙腳離地的百姓周圍還跟著數十名,甚至數千名的的幽靈加持速度,不一會便離了俞元城數十裏!


    看到這種情況,沈紀深上前一步,對著謝瀾一拱手道:“謝塢主養了一個好女兒啊!”


    謝瀾聽著沈紀深的話,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的目光被老虎山那被劈開的的山道裏那無邊無際的洪水所吸引著……


    突然謝飛跌跌撞撞地從遠方跑來道:“掌門師兄……掌門師兄你快去……快去看看吧!”


    謝瀾看到謝飛的模樣,心裏的負擔不由得又加重了一層,因為他知道定然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否則謝飛不會如此失態的!


    謝瀾看著謝飛,不由問道:“師弟不要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謝飛看著謝瀾道:“掌門師兄去看看肖石二長老吧,他們說什麽也不肯離開撫仙塢半步!”


    謝飛的話如當頭棒喝,謝瀾呆了半刻,然後騰空而起,朝撫仙塢的筆架山飛去。他隻希望他還能趕得及,還能見一見肖石二位長老。


    老虎山,筆架山,第四座山上麵。


    石長老扶著已經負傷許久的肖長老,看著撫仙湖上空正在施展無憂水訣的謝雨裳,道:“小姐這一次出去迴來以後,修為變得連我們都隻能望洋興歎了!”


    肖長老目光不離謝雨裳地道:“是啊!小姐給我療傷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了小姐那浩渺無邊的修為,當真宛如這蒼穹一般!”


    說到這裏,石長老的的目光看向了肖長老那張被月光渲染上蒼白的臉,道:“隻可惜小姐還是沒有能力把你的傷治好……”


    說到這裏,肖長老已經把佝僂的石長老擁入懷中,看著半空中的謝雨裳道:“你知道嗎?要不是因為我的傷,我想小姐應該早已經不在了……”


    石長老也從肖長老的懷中,朝謝雨裳看去,然後歎道:“我是女人,我如何看不出來!小姐自從萬劫窟迴來,我就看出了她的不一樣。她雖然還會跟被人打打招唿,但她的那顆心,隻怕早已經隨著武夜來一起掉進了萬劫窟了!”


    肖長老看著謝雨裳道:“隻希望此間的事一結束,塢主能夠看緊小姐一些,否則……”


    肖石二長老看著月光下蒼白無比的謝雨裳,不由得一陣歎息。那歎息聲重重的,重得讓人無法壓抑,無法透息!


    石長老有把目光看向肖長老道:“不管小姐如何,總之我們是永遠不會離開的了!”


    肖長老的手輕輕地從石長老的白發上滑過,然後低歎並苦笑了一聲,道:“你知道嗎?你本不應該如此的,你應該好好地活下去,等一切結束後,再來這裏找我!”


    石長老聽到這話,不由得幽怨地道:“你忘記了嗎?我們拜堂的那時候就說過,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永不負結發之盟的!”


    肖長老又再次低歎了一聲,道:“你不必當真的,你可以繼續活下去,可我……”


    突然石長老從肖長老的懷裏掙脫,大聲地哭道:“我為什麽不可以跟你一起死去?你都能替我擋下五鬼的致命一擊,我為什麽不能完成當年的誓言?”


    說罷,石長老大哭了起來。


    肖長老看著大哭的石長老,突然感覺到很溫暖。他此刻就好像迴到新婚燕爾之後,他跟石長老因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石長老因為委屈,正垂淚著……


    肖長老看著大哭的石長老,竟慢慢的走上去,擦幹了她眼角的淚水。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呀,怎麽還像當年的小媳婦一般,總要我寵才會乖呢?”


    石長老聽到肖長老的話,也不由得笑了。然後又倒在了肖長老的懷中道:“那你還會趕我走麽?”


    肖長老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懷裏的石長老道:“不趕了,再也不趕了,我們就永遠都陪著撫仙塢吧!”


    石長老聽到這話,也不由惆悵起來道:“我們倆當初是無家的孤兒,幸虧遇到師父,他把我們帶到了撫仙塢,從此撫仙塢成了我們的家。”


    說到這裏,石長老抬起頭看著肖長老甜甜的笑道:“也是在撫仙塢內,我們結為了夫妻。總之撫仙塢是我們的家!”


    肖長老愛憐的手,撫摸過石長老的臉龐。雖然石長老的臉已經被歲月烙上了風沙的痕跡,粗糙不堪,但肖長老的手撫摸過石長老的臉龐時,竟仿佛是撫摸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臉上,柔順無比!


    月光照在石長老的臉上,凝聚了厚厚的一層歲月。可那歲月告訴肖長老,眼前撫摸的人一點都沒有變,還是當初那個最愛他的她!


    石長老對著肖長老道:“不錯,撫仙塢是我們的家,就算死我們也不會離開撫仙塢半步的!”


    說罷,二人相視著,目光細膩地如針一般盯著對方看,仿佛要在這短暫的時間中,把一生都看完,把這一生重溫一遍!


    突然,相視著的二人不由得笑了,那笑聲中無比的幸福,無比的甜蜜!


    而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這一刻,老虎山奔流而來的洪水,瞬間吞並了筆架山的五座山峰。


    謝瀾那一句眼中流血,心內成灰的話:“不要……”已經成為了多餘,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謝瀾看到洪水吞沒肖石二長老的瞬間,雙腿無力的跪在了禦劍上,目光無神,癡癡地看著被吞沒的筆架山。


    可筆架山已經隻剩下了一片汪洋了!


    汪洋啊,


    你可知道,


    你埋葬的不僅是兩個人,


    還有他們臨走前,迴過頭來看著謝瀾的那微微一笑,


    那微微一笑才是最傷人的,


    最傷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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