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的東南邊緣深處。


    楊郎此刻站在柱陣內。他雖然早已經從武夜來那裏得知大荒山有五處相同的柱陣,可當他親自看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震驚。漢白玉的雕琢的柱子,青色流波大鼎懸在空中。若非他體內的真氣因這一路的快速飛行而有所浮動的話,他甚至以為他現在還留在大荒山西南邊緣的柱陣中。


    由於那些飛禽走獸都朝外奔去,楊郎來的時候並沒有遇到多大的困難。


    現在楊郎平息而立,雙眼緊閉著,他慢慢地深唿吸。武夜來告訴他,雖然你區分不出戾氣,但要能影響到這麽多飛禽野獸,這股戾氣一定不小。而且戾氣深沉,屬陰。你隻要閉上眼睛,慢慢感覺,朝著你受冷的方向去,那裏一定就是戾氣泄放的地方!


    楊郎閉著眼睛,此刻正向柱陣中的東南方向走去。因為他已經感覺到柱陣的東南方向有一股極細膩的陰風撲麵而過。若不仔細感受的話,就會像有人在你的耳邊輕輕歎息了一聲,沒有任何動靜的。


    大荒山的中部。


    此刻三個黑衣人正站在柱中,看著青色流波翻轉不定的大鼎。他們的眼中逐漸炙熱了起來,仿佛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一般。


    良久,其中的一個為首的黑衣人轉身對著身後的一個黑衣人道:“青兒可知這鼎的來曆?”


    那個叫青兒黑衣人低下頭道:“孩兒不知!”


    為首的黑衣人又朝最後一個黑衣人道:“淩諾你可知道?”


    隻聽那叫淩諾黑衣人女聲道:“爺爺取笑了,父親尚不知道,我如何能知?”


    隻聽黑衣人歎了口氣道:“你們不知道也是應該的。這鼎就是我們聖教的五行鼎。”


    青兒大驚道:“父親說的是前教主寧問天遺失的五行鼎?”


    黑衣人道:“不錯就是這五行鼎!”


    淩諾道:“爺爺說的是可以毀天滅地,甚至超過了神兵‘青虹’劍的五行鼎?”


    黑衣人點了點頭。


    青兒疑道:“若真是這鼎,那麽十五年前教主寧問天為什麽還會死呢?”


    黑衣人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說道:“其實這鼎有一個極深的苛刻條件才能發揮出其威力的。且這個極苛刻的條件是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恰是寧問天不知道的。這個秘密現在除了我,天下沒有誰知道了!”


    黑衣人說完,其表情已經染上了滄桑。仿佛這世間孤獨的隻有他一個人了。


    人世蕭條,當幾代人過去了,你仍然健在,那一刻重溫故事,你是不是也有無限的寂寞與落魄?


    淩諾看著黑衣人突然道:“爺爺打算怎樣處置五行鼎呢?”


    黑衣人看了看懸浮在空中的青色大鼎,然後對青兒的黑衣人道:“你父女二人負責把鼎運迴黒峰山,切忌行蹤隱秘!不要被教內的其他堂的人知道分毫!”


    青兒的黑衣人看了看青色大鼎,對他父親苦笑道:“父親可知道,諾兒連鼎都近身不了。我雖然能近身,卻會被鼎上傳來的力量震開,如何才能把這些鼎運迴黒峰山去呢?”


    黑衣人看了看青兒的黑衣人然後道:“你可知為什麽諾兒連鼎的身子都近不了?”


    青兒搖了搖頭道:“孩兒不知?”


    黑衣人道:“因為諾兒是一個女兒家!”


    青兒跟淩諾同時道:“女兒家為什麽不能靠近這鼎?”


    黑衣人歎了口氣道:“這件事你父女暫時不必明白,等以後我慢慢給你們解釋。目前趁著正道的那些人引開野獸,你父女必須趕快加派人手把這五口鼎運迴黒峰山去。至於搬運的方法我會告訴你們!”


    大荒山的西北邊緣,東北邊緣,東南邊緣。


    這三個地方目前正打得如火如荼。天空中的飛禽在一排排的連弩箭的發射下,倒下了一波又一波。仙訪穀和百祖山的女弟子強忍著胃一陣陣的翻滾,繼續發動連弩箭。


    無論誰第一次看到漫天的屍體紛飛,想必都會惡心,厭惡吧?


    就像封禪寺的和尚們,他們講究不殺生。可現在拉動著連弩箭的也有他們的份啊!他們要救人,就必須殺生!因為他們還沒有成佛,沒有達到可以看著他們的同門師兄弟去送死而不救的境界!畢竟他們現在還是人,是人都會有感情的!


    大荒山的東南邊緣,柱陣中。


    楊郎此刻已經修複好了柱陣,戾氣已經停止了泄放。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場不必要的仗終於可以要停止了。


    楊郎知道另外兩個地方,以武夜來的修為隻怕也要結束了。


    現在楊郎很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去找武夜來,還是迴師門?畢竟前者是自己的結拜大哥,說好分離一陣子。後者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師門,應該迴到那裏!


    就在楊郎猶豫的時候,他突然看到陣外厚厚的落葉下麵,竟然伸出了一隻腳!


    一隻腳?在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一隻腳露了出來?


    楊郎明白,樹葉下麵有人。可這樣一個遭百獸蹂躪過的地方,還會有活人嗎?


    秋雨大滴大滴地落在空曠的廣場上,堆積了厚厚的樹葉上沾滿了潮濕。


    楊郎此刻就抱著一位姑娘,一位受傷嚴重,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姑娘!楊郎知道這姑娘一定是仙訪穀的派來探測情況的。因為四派出發前他曾看見過這個女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會留了下來?


    楊郎突然想到自己,自己不也是留了下來嗎?他明白了,他知道這位姑娘也一定是為了她的其她幾個師姐師妹能活著迴去才留下的。


    楊郎感覺這個女子跟他有共同之處,至少她沒有忘記她的同伴!


    楊郎早已經鋪開了他體內的真氣,在他和這個女子的周身圍繞。他想,這樣至少不會讓這個女子再遭受風吹雨打!


    楊郎現在終於不必再猶豫他應該去哪裏了。因為他要救人,而救人就必須要帶這個女子迴到仙訪穀,仙訪穀是五派中煉丹製藥最為出名的一派!


    大荒山的西北邊緣,東北邊緣,東南邊緣。


    此刻這些地方的五大派弟子雖然還在用連弩箭射著飛禽,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已經輕鬆了不少的樣子。


    雖然還有飛禽朝連弩箭撲來,但其數量已經遞減了不少。有不少的飛禽已經退去,地上的野獸也開始逐漸向四處散去。


    大荒山開始走向了寧靜。若一個地方永遠的寧靜,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秋雨也如同這些乏了的飛禽走獸,漸漸地開始小了。天的邊際也開始亮了起來。


    天亮了,新的一天是不是也要開始了?


    百祖山鬆原閣和聽濤閣的閣主劉常青、風月尊者,萬宗堂風虎舵、流源舵和生死舵的舵主蒼白熊、沈記深、吳基仁,封禪寺的忌癡大師、忌嗔大師、忌癲大師,仙訪穀的花容仙子、百露仙子,撫仙塢的兩位長老謝言謝語兄弟,此刻臉上也舒展開來。


    特別是萬宗堂,封禪寺,仙訪穀的幾位師尊,在看到他們探測的精英弟子大多都平安迴來後,也都鬆了大口氣!


    萬宗堂的弟子隻有兩個受傷,其餘的都沒有事。封禪寺的雖然全都受傷,好在全部平安出來。仙訪穀的一個叫紀嫻的女弟子沒有迴來,其她的有三個受傷。而百祖山傷亡最大,有一個弟子楊郎沒有出來,梅穀閣的弟子宋景斷了一條手臂,其他四人皆有輕傷。


    突然百祖山進山的五名弟子一起跪倒在劉常青和風月尊者的麵前道:“求二位閣主允許我們再進一次山吧?”


    劉常青和風月尊者互相看了一眼,劉常青開口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楊郎是為你們而死的,你們的確應該去看一看他。但我要說的是,死者已死,活者一定要小心!”


    五人沒有想到劉常青居然答應了。其實上官葉知道他的師父雖然這樣說,可他心裏一定難過的很。楊郎其實並沒有機會進入大荒山的。隻是他的這個師父不想楊郎就那樣的毀了一生,才做出的那樣決定!


    這個決定是好是壞,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何說服自己的這一顆心,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嗎?


    如果不讓楊郎出來經曆,任由他一輩子沒有尊嚴地活在百祖山上,那樣可好?


    好與不好,決定與不決定,誰能猜得到那結局?


    如果知道了結局,又何來那麽多糾結的選擇呢?


    可如果重新讓劉常青選擇一次,相信劉常青還是會讓楊郎進入大荒山的吧?


    秋雨嘶悲,嘶啞了多少無奈而又說不出來的心聲?


    就在百祖山弟子剛請求完要重新進入大荒山的同時,仙訪穀進山的四位女弟子也跪在了百露仙子、花容仙子的麵前道:“請二位師叔成全,也讓我們進山再看一看紀嫻師姐吧?”說罷四人已經嚎啕大哭起來!


    百露仙子、花容仙子看著這四個弟子,歎了口氣道:“一切小心!”


    也許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真誠!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感動!


    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影此刻也如黑暗漸漸地褪去,雨小了,風小了。可烙在眾人心頭的傷口,也小了麽?


    百祖山的五名弟子和仙訪穀的四名弟子互相看了看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感情,表情竟大相吻合。


    是不是隻有受過相同傷的人,才能最真切的表達對方?


    就在兩派的弟子轉身要進山的時候,劉常青突然大喊了一聲:“且慢!”


    劉常青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明顯在發顫,表情也變得激動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握著。而他的目光正看向仙訪穀轉身要進入的大荒山東南。


    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劉常青的目光看去。逐漸的有人也像劉常青一樣的緊張激動了起來。


    隻聽上官葉不知因激動而緊張,還是因緊張而激動的喃喃道:“是楊師弟,是楊師弟,他沒死,他……”


    “他”?他是誰?他怎麽這麽牽人情緒?


    大荒山的東南,此刻仿佛有流星射來,美麗得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可這流星的顏色卻是一個穿青色長袍的年輕人。他的手裏還抱著一個身穿黃色衣服的少女。而少女仿佛熟睡在了她的懷裏。


    仙訪穀的弟子也激動緊張了起來。特別是那男的每靠近一步,都讓她們心跳不止!


    而遠處,這兩個人周身流波翻滾,也如美麗的流星一般向他們劃來!


    窒息!


    整個大荒山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窒息般地緊盯著遠方如流星劃來的兩人!


    而這兩人呢?


    他們有沒有感受到這窒息一般的,


    等待呢?


    這等待又是什麽呢,


    迴來嗎?


    僅僅“迴來”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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