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不舍,那時間也在緩緩地流逝。春去夏至,眼見著就要到了昔日約定的日子。

    每個人都鬱鬱寡歡,沒有原來的歡快,屋子裏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壓抑地氣氛是如何也不能夠言說的。

    天色漸漸亮堂,一輛灰蓬蓬地牛車靜靜地矗立在蔣家門前,柳氏手裏背著自己整理好的衣衫,又讓郭老漢將地上的兩口大箱子東西搬到牛車裏。

    柳氏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五年的院子,如此的熟悉,可總歸不是她的家。院子裏開辟出來的一闋地,種了些蔬菜,她還親手種上了一株枇杷樹,如今已經是長得枝繁葉茂,再過幾年,想必就能開花結果,可惜她卻是無緣吃上一顆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柳氏緩緩斂下眼眸,熄滅了燈,自己居住的屋子漆黑一片,柳氏看了一眼,將門合上,在門前立了片刻,提步走向夫子居住的門前,抬手想要輕輕拍一拍,嘴唇翕動,卻沒有勇氣拍下去。

    她如今還有何麵目去打擾那個人?柳氏長長地歎了口氣兒,說不出的哀怨纏綿,她呆立片刻,聽不見裏麵的聲響,想必那人還未醒來。柳氏輕咬嘴唇,低聲道:“我……走了,這些年,謝謝你。”

    這離別的傷痛,如何是她能夠忍住的,即便再三告誡自己,不能哭泣,眼淚也止不住地嘩啦啦往下流。

    郭老漢已經立在牛旁,就等著柳氏的一聲令下。

    柳氏轉過身,緩步往前走,脊背挺得筆直,這短短幾十尺的距離,卻走得異常艱辛。

    柳氏上了牛車,掀開窗簾往外看去。達達地牛蹄聲走在路上,漸漸地將那座宅院甩在身後,沒有一絲影子。

    天邊掛著一輪剛出來的太陽,紅豔豔地照射著這片安靜祥和地土地,在這寂靜中,柳氏離開了百花村。

    卻說蔣家,這幾日便隻有蔣夫子和柳氏在,小乙哥兒又出遠門去了。蔣夫子安靜地處在黑暗中,背對著大門,這一夜,也未成睡覺。他能清楚地聽見柳氏出門的聲響,能聽見她在他房門前的低語,那一刻,他竟然猜想著,若是她就此推開他的門,再次說一句挽留的話,他是否還會如昨日那般堅硬地迴絕。終究,她沒有進來。

    蔣夫子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樣的情緒,那些紛紛擾擾的片段在他腦子裏亂哄哄地滾過。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掩蓋真相:她以後也許真的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也許,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哪個女人這麽大膽地站在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眸,訴說自己滿腔地情懷。

    那一刻,他不是不心動,卻不敢,他不敢應下。看著她失望,失歇極底地失聲痛哭……他就是個懦夫!

    時光迴轉到昨日。

    這幾日,家中便隻有柳氏和蔣夫子在家。兩人之間白日裏也沒什麽交流,或者說,因那日期將近,兩人都刻意不願提及此事兒。

    柳氏輾轉反側,在心裏想了又想,終歸是拿定了主意,決定賭一把。

    晚間做了一桌好菜,溫上一壺米酒,細細地擺放好。破天荒的,還描了眉,上了點胭脂,讓氣色更紅潤,換了身新做的朱紅色的新衣,看著也很是喜慶。

    蔣夫子陡然見她這般仔細收拾自己,不免多看了兩眼,又說道:“今日是什麽好日子?這幾年,還不曾看見你如此打扮自己。”

    蔣夫子說的也是實話,柳氏這幾年來,都是素麵朝天的麵孔,又不曾擦粉畫眉,保持著一貫的清新可愛。

    柳氏抿了抿嘴,給蔣夫子斟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她道:“沒什麽特別的好日子,隻是想打扮自己,便這麽做了。怎麽,不好看嗎?”

    蔣夫子笑了笑,道:“沒有,很漂亮。隻是沒見過你這樣子,故而多問一句。”

    蔣夫子吃了盞酒,又夾了些菜吃將起來。

    柳氏又給他滿上,蔣夫子道:“不喝了,讓我多吃點菜。”

    柳氏放下酒壺,把自己那杯酒舉起來,道:“夫子,這杯酒,我敬您。謝謝您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

    說完自己仰頭飲下,一口喝幹。

    蔣夫子見她這樣爽快,也喝幹了酒盞,一邊說道:“大娘,我怎覺得你今日頗為古怪?可是有什麽事情?”

    柳氏搖了搖頭,用公筷給蔣夫子夾菜。一邊盛了碗湯自己喝著。

    兩人一時無話,默默吃飯。

    又過了一息的功夫,柳氏抬頭,看著蔣夫子,正色道:“夫子,過幾日,離我被典之期便要到了。我……很舍不得。”

    蔣夫子頓了頓,又聽柳氏接著說道:“等我過去,我想與他和離,或是讓他給我休書一封。好在如今我手裏有幾個錢,族人們也陸陸續續搬出大山,雖不能過多指望,總歸倒時也有人替我撐場子。”

    蔣夫子皺了皺眉頭,看著柳氏,說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很好。我也會支持你!”

    柳氏看著他,這張臉,雖然蓄了須,但也並未顯得老氣。快三十七

    歲的男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成熟男人的味道,而且還混著股書卷氣,那是她癡迷的男人。

    柳氏笑了,笑得很是開心,雙眸裏滿滿的都是溫柔如水,她默默看著他,半晌不說話,突然問道:“夫子,有句話,我一直都想對你說。可這些年,都沒敢說出來,如今我怕我再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柳氏頓了頓,見他臉色雖然平靜,那雙眼睛卻閃了一下,柳氏接著道:“這麽多年,夫子應該是有所察覺的吧。盡管我們之間恪守禮節,我也未曾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夫子,我非常非常喜歡你,不僅僅隻是因為你對我有恩。這是出於女人對男人的喜歡,我願意,這一輩子,跟在夫子身邊,夫子您,願意否?”

    她終於說出來了,這些年壓在心裏的話,她以為她沒辦法說出口,可這會兒說出來後,竟是覺得全身都舒暢了。

    蔣夫子瞪大了眼,他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這些年已經從一個稚嫩的少女,成長為一個成熟漂亮的女人。

    蔣夫子眯了眯眼睛,柳氏還正聚精會神地等著他說話。蔣夫子放下筷子,盯著桌子中央那碟煎魚,緩緩道:“你是認真的?”

    柳氏點頭,道:“我分得清什麽是恩情,什麽是感情。所以,夫子不要認為我是在敷衍你。我是認真的,若不是想早日能站在你身邊,成為一個能配得上夫子的女人,我這些年也不不會這麽拚命。所以,夫子,您願意嗎?”

    柳氏伸出一隻手,放在桌邊,那瑩白的皓腕上還套著那水頭極好的鐲子。

    蔣夫子撇開頭,看著屋裏那盞油燈,說道:“大娘,你還年輕,才二十歲,完全可以挑個與你年紀相仿的男子。我的年紀,都能當你爹了。大娘,恕我不能答應你。”

    柳氏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她努力深吸口氣,道:“年紀,不是問題。我不在意這些,在我眼裏,夫子也並不老,還年輕著呢。盡管現在,我還沒擺脫已婚的身份,但,相信我,我會很快恢複自由身。到時候,男未娶,女未嫁,為什麽不能再一起?”

    蔣夫子仍舊搖了搖頭,道:“你再冷靜想一想,婚姻大事豈非兒戲?我,實非你良配。”

    柳氏道:“試都未試,夫子如何得出這個結論?我隻想知道,夫子是否對大娘也喜歡,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我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我。”

    蔣夫子好一陣子沒說話,而後慢慢地道:“大娘,你就如我女兒一般。若你願意,我可收你為義女,再給你擇一門好親事兒!”

    柳氏氣得內傷,心頭痛苦,一下子就淚意滿滿,卻努力壓著,淚光閃閃。

    柳氏道:“夫子,我不願做你女兒。我隻是喜歡你,難道這也是錯?你可以不喜歡我,沒關係。可你說要給我選夫婿,抱歉,恕我不能接受。這輩子,我不願再委屈自己,路,是自己走的,即便頭破血流我也認了!夫子,我就真的不行嗎?”

    蔣夫子看著她,道:“大娘,我比你真的年長太多。我是什麽樣的人,經曆過什麽事兒,你也不知道。不要因這一時的感激,拿自己一輩子來換!找個年紀相仿的後生,再生幾個孩子,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這樣不好嗎?”

    柳氏抿了下嘴,道:“我成過親,即便真與王家和離,我這樣一個身份,能找到什麽好男人?像我這歲數的男子,大多數都已經成親。這姑且不說,那些剩下的都是些什麽人?歪瓜裂棗,遊手好閑!哦,是了,我這歲數,樣貌還過得去,還小有資產,當然有人會願意娶我。或者,說不得媒人們說我去做填房,做後母!嗬嗬,那我是要有多犯、賤才會接受這種事情!”

    柳氏又道:“我喜歡夫子,這一點,我自己最清楚。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喜歡,若僅僅隻是因為年紀,我真不在乎!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苦衷,總不可能是亡命之徒吧!這些年,你對我無微不至地關心,如果你說,這些都是我的錯覺,你對任何人都是這樣,那就當我沒說!”

    蔣夫子深深歎了口氣,很是無可奈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膽的女人,以前,他也沒發現她有這麽直白的一麵。如此不留情麵地問他這樣的問題,即便他是個大男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柳氏見他不說話,有時候沉默是更傷人的。柳氏擺了擺手,道:“你別說了,什麽都別說了。我也不願意聽。”

    吃完,扒了兩口飯,努力咽下去,那眼淚止都止不住,嘩啦啦就往下掉。

    氣氛,怪遭遭的。

    一疊手絹遞到柳氏跟前,蔣夫子道:“擦擦眼淚吧。”

    柳氏看了他一眼,卻沒接,直接抬手擦了擦,說道:“你總是這樣,既然對我沒那意思,可否請你不要再做這些事情?我,真的就不行?真的就不行……”

    妝容已經有些花了,柳氏也顧不上,這頓飯是怎麽也吃不下去了。柳氏將碗筷一擱,站起身來,道:“我吃好了,先迴房。對了,有個事兒說一下,我打算明天去鎮上,已經讓郭大叔明兒一早便來接我。”

    說完遂不再言語,小跑著出了堂屋的門。

    這一夜,未曾再出來。

    蔣夫子洗好碗筷,慢慢走迴房去。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站在黑漆漆的屋裏,隱隱地能聽見那邊屋裏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哭聲,斷斷續續,蔣夫子聽在心裏,也頗不是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五一節快樂!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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