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農忙時節,家家戶戶都趕著搶收田裏的稻穀,這一年到頭就指望著地裏這點兒收成來!村裏頭全家老少齊動員,便是三四歲的小蘿卜頭也跟著大人在身後撿落下的稻穗。

    隻今年因著前些日子的幹旱,即便是每天挑了河水灌溉,解了解燃眉之急,可這地裏的稻子還是比不上往年,米兒也不甚飽滿,一番合計下來比往年可是要減收了兩三成,有些莊戶完全就是對半減。對這些扒拉著土地幹上一輩子的莊戶人家來講,這無異於是個晴天霹靂來。

    糧食減產,家中人口又多,交上賦稅,有些人家哪裏夠挨過這個冬去。村子裏好些人都唉聲歎氣,愁眉不展,今年又要拴緊褲腰帶過活了。

    柳氏雖然在王家也幹了不少的苦力活兒,然到底是外來戶,對這些生計問題感受並不是這麽深刻。

    蔣夫子家中不曾有水田,隻屋子後頭那小片菜園子地還是當年花裏長做主分給他的。蔣夫子平時在學堂教學,每個月裏學生們會交一鬥廩米來,花裏長會從族裏每月支付半吊錢作為夫子的工錢。說來在這周邊地區一比對,蔣夫子這份工錢拿得實在是少,花裏長待蔣夫子為何這般客氣,與此也是有很大幹係的。

    蔣夫子當年落腳在百花村,倒也沒想過靠這個來維持生計。他本有些積蓄,便撥了部分出來,在外頭讓黃玨給置辦了些產業,又雇人打理,一家子隻有他跟小乙哥兒,一大一小倆男人,花銷也不甚大。便是如今添了口子,對蔣家來說也不是甚負擔。

    蔣夫子也知道村裏今年的情況,便主動對這些孩子們說今年剩下的廩米都不用再交了,小孩子們家去告知父母,個個都是對蔣夫子感恩戴德,直說夫子高義。

    柳氏知道這茬,一日吃過晚飯,蔣夫子教柳氏認字兒的當口,不由問起緣由。蔣夫子道家中糧食充裕,便是拿那些來也不過放倉裏,今年村裏糧食減產,大家日子也不好過,那一鬥的口糧還不知別人是如何省下來的,這遇上天災,能幫扶一把是一把。

    柳氏點頭道是,心裏也微微蹙著眉頭,待過些日子每家每戶交了賦稅,尤其是那些佃戶,還不知如何過活。蔣夫子自有功名在身,當是不用繳納賦稅,便是柳氏和小乙哥兒兩人,折了銀子也用不了幾個錢。柳氏當然是不知道王家今年收成欠收得厲害,宴氏兀自歡喜柳氏去了蔣家,王家不用出柳氏那筆。

    蔣夫子是個很有耐心的老師,柳氏對這裏的字雖然也用心在學,但讓一個隻會簡體寫字的人一下子要學會類似於

    篆書的文字,確實很有難度。剛一開始學習,柳氏隻想快些學會,未免太過激進,還不甚會讀便想會寫,當然學得不太好,讓柳氏很是沮喪,蔣夫子知曉後便勸她慢些來,先學會認字兒再來學寫字。

    柳氏調整了心態後,慢慢學得入了迷,夫子念書的聲音會比平時說話低沉一些,語調與平時也很不一樣,很有磁性的音色,柳氏偶爾會覺得這樣的聲音便是聽一輩子也不會膩吧。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柳氏才知道,當年夫子教她的是雅言,便是‘官話’,是京城裏時興的話兒,但凡那些想要出仕做官的人,一定要會說一口流利的雅言,不然這仕途可能一輩子停滯不前。會說官話兒的人,在別人眼裏頭也是高人一等地。

    到底是成年人,心性比小孩子堅定,加之柳氏也很努力,不過一個月,那些簡單的書本也能瞧個七七八八去。蔣夫子頓時覺得欣慰,少不得拿柳氏和小乙哥兒比較一番,蔣夫子常常說若她是個男孩兒,說不準過個幾年還真就能考取功名,出人頭地。柳氏笑而不語,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俗話說君子六藝,又豈是朝夕便能習得。

    日子過得很平順,柳氏認的字兒多了後,便稟了蔣夫子說平時能否去他的書房看書。蔣夫子準了,讓她自己去拿,隻一條兒,不得翻折書頁,也不能弄髒書本。柳氏自是應喏。

    得了蔣夫子的準許,柳氏第二天待夫子出門去學堂授課後,便急衝衝跑進夫子的書房,焦急的上下來迴掃視了一便,才在最下邊的一層看見了一本名為‘舉國通紀’的書本,柳氏巴巴取出來,放在案上翻看起來。

    這是一本曆史書,記載了將近八百年的曆史,文字拗口,理解起來很是吃力,加之好些字兒柳氏並不識得,還得再去請教夫子一二,如此柳氏花了將近小半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摸清楚了這個世界的一些事情。這本書記載了從八百年前的十王之亂,一直到本朝建國的開國國君,如今王朝國號名燕,聽說王朝的開國國君是八百年前燕王之後嗣,因此在一百多年奪了江山後便仍舊沿用先祖的名號。

    這是個柳氏不曾在聽過的世界,沒有夏商周,也不知春秋戰國,更別說其它。柳氏猜想自己可能是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柳氏又是欣慰又是有些茫然。蔣夫子見她竟然喜歡看曆史書,頓覺得驚訝,這本書本就艱澀難懂,是以被蔣夫子放在書架的下首,蔣夫子疑惑柳氏是否真的看懂了,便說要考究她一番,讓她把這本曆史書給大致講解出來。

    還別說,除了少許地方,柳氏講得不甚明

    白,大體還是沒有出入。蔣夫子搖了搖頭,再次歎息她為何不是男兒身,說不得以後定會做出一番成就來!

    經此之後,柳氏發現蔣夫子已經不再單個兒教她認字,每次除了讀,更多的是講解,會給柳氏講燕國的風土民俗,講一些民間故事等等。

    柳氏覺得自己和蔣夫子的關係,比起最初,多了幾分融洽。比如夫子剛開始不知道該叫她什麽,大多數時候幹脆不叫她,有時實在是推脫不過去,便叫她一聲小丫頭。可現在夫子不這樣了,因柳氏在家裏是排行老大,是以蔣夫子會叫她‘柳大娘”,意思是柳家的長女。

    柳氏被驚得一臉血,雖然知道這是時下的慣常叫法,可心頭實在是一時間接受不了,沒辦法把大娘和長女聯係在一起。而且一些長輩,也喚作大娘,這兩者雖是一樣的叫法,意思卻渾然不同。柳氏抗議了一次,蔣夫子便笑說城裏都時興這般叫,如何叫你大娘你還不樂意?

    柳氏隻說叫大娘把她叫老了,而且大娘這個感覺就像是叫個三四十歲的婦女。蔣夫子啞然失笑,見她懊惱的樣子,便問那該如何叫法?柳氏衝口而出,道我名兒喚芸字!蔣夫子搖頭表示不妥當,柳氏也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太不得體,又說在娘家時取了小名兒叫大妞。蔣夫子這迴是忍不住悶笑出聲,不由取笑她道難不成大妞這名兒還比柳大娘好聽?

    柳氏見說不過,一瞥嘴,在一旁生起悶氣來。蔣夫子不由笑她這脾氣還真是恁大!

    因叫法的事情這般鬧過,蔣夫子還是喚她大娘,隻是前麵的姓氏給去掉了,柳氏隻能心裏歎氣。

    這日,柳氏坐在院子裏頭縫製衣裳,便見小乙哥兒一頭汗的跑進來,對柳氏道:“大娘,大娘……”

    氣得柳氏一下子站起身,將衣裳丟在凳子上,怒看著小乙哥兒道:“叫你別叫我大娘!”

    小乙哥兒嘻嘻一笑,也並不怕她,道:“我如何叫不得,夫子也這般叫你,你不也應了!”

    柳氏氣得恨不得把這小子給抽一頓,是以繃緊了麵皮兒,道:“給我閉嘴,好歹我還年長你兩歲,你叫我一聲姐姐當得起吧!快,叫聲柳姐姐來聽聽。”

    小乙哥兒嘴一癟,摸著腦袋道:“怪道旁的人說這婦人腦子摸不透,果真如此。夫子都叫你大娘,偏你要讓我喊你姐姐!我當是不叫的!”

    柳氏朝小乙哥兒腦門上敲了一下,道:“你敢不叫?你若是不叫我,你這身上穿的,腳上穿的,自己弄去。這每日的吃食,

    你也自去煮來!”

    小乙哥兒腦袋一歪,歎了口氣,道:“我叫你一聲姐姐便是,如何拿這些來威脅我!看我說給夫子聽,好叫夫子教訓你一頓,虧你還跟著夫子讀書,竟是這麽個潑辣性格,倒是懷念你以前那些溫柔小意來。”

    柳氏看著他,道:“快叫聲姐姐來聽聽。小乙哥兒,難道你不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小乙哥兒隻得叫了聲柳姐姐來,這姐姐一開口,倒是像說順了,或是心裏也覺得這倆字兒也沒什麽不好開口說的,小乙哥兒想起正事來,便道:“柳姐姐,你這些日子都悶在家裏,別悶出甚毛病來。走走,我帶你出去看戲耍。”

    柳氏柳眉一挑,道:“小乙哥兒,外頭有啥好玩兒的?”

    小乙哥兒道:“你自己去看不就成了,虧我還跑來叫你。”

    小乙哥兒雖然十三歲,到底也還是個貪玩兒的少年,見著些稀奇事兒也喜愛耍玩兒一陣。柳氏忙道:“好好,是我的錯,你等我一下,我把衣裳放好在同你去。”

    話畢柳氏便把衣裳放迴房中,關好門,和小乙哥兒一起出去。一直走到村口,便瞧著村口裏裏外外圍了兩三層人,估摸著約有二三十個,還能聽見好些哭聲。

    柳氏問小乙哥兒出了什麽事兒。小乙哥兒道是村裏賣孩子。柳氏頓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又問為何賣孩子。小乙哥兒癟嘴,道還不是收成不好鬧的,家中吃食不夠,便賣孩子給人販子去。

    柳氏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小乙哥兒人靈活,三兩下便爬到一棵樹上,坐著看起別人家的悲歡離合來。

    柳氏立在樹下,看著這些人,不時有村民拉了自家孩兒出來,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小女孩兒,七八歲的年紀,身子還未長成,在家裏出不得力氣,遇上這等天災,也隻能被家中推出來賣上點銀子度日。

    耳邊能聽見有人問那人販子是要把孩子們送去哪兒,隻聽那人販子用不耐煩的口氣迴道到底賣不賣,老子送去哪兒,你當是送去當千金小姐去?進得那些貴人府上做個侍女就不錯了!又聽見那婦人哭哭啼啼邊囑咐自家孩子要好好聽話雲雲,便拿了銀錢一溜兒跑出人群。柳氏看著那婦人哭著跑開,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兒來,想要流淚,卻是欲哭無淚……

    柳氏看著樹上頭的小乙哥兒,小乙哥兒是夫子撿的孤兒,如今這麽大,也難得遇上了夫子。柳氏黯然,又想起自己這段時間過的好日子,不也是因為蔣夫子的緣故!若是還留在王家,

    這迴莊稼欠收,自己估計也會被賣給人販子吧!

    柳氏甩了甩頭,對小乙哥兒道想迴家去,小乙哥兒也沒迴她,柳氏隻好耷拉著腦袋往家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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