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局長從陌然這裏迴去後,心就一直提起來放不下。


    他一眼瞥到陌然案頭上的舉報材料,就明白自己已經處在別人的刀俎之下了。過去在雁南縣,別人是魚肉,他是刀俎,不管是誰,任他宰割。誰能料到風水輪流轉,今年到陌家了。


    記得當初許子明介紹陌然給他認識時,他是很不屑這小子的。邢副局長手眼通天,雁南縣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他早就從其他渠道得知,這個叫陌然的人,是個沒背景,沒根基的人。他能從打工仔變身為雁南縣的幹部,是因為姓何的看中了他身上的資源。無非就是利用他一把而已,一旦等到無利用價值,掃到屋角,再不理會。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能後來居上,居然不知不覺越過他,成了雁南縣的代理縣長。


    成為縣長不是壞事,壞就壞在他與陌然之間,有許多令人難以啟齒的過去。


    第一次收陌然的錢,他很坦然。在他看來,姓陌的小子想在雁南縣辦成事,他邢亮不說句話,寸步難行。事實也真如他想的那樣,雁南縣政法係統的人,無論大小,誰不給他三分麵子?


    邢亮的老丈人臨退下去之前,火線提拔了一批幹部。到目前為止,雁南縣公檢法司的當家人,無一例外都是他老丈人提拔起來的。做人要感恩,特別在官場,不懂感恩的人,永遠走不遠。


    簡單點說,雁南縣的政法係統,幾乎就是雷家天下。換言之,就是他邢家天下。


    然而不管事情做得多漂亮,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想法。政法係統並非完全被雷家一手遮天。總會有些正義之士,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機會。


    邢副局長擔心的不是自己,他無非就是受賄一點。放眼官場,有幾個人能獨善其身?何況他手裏握著公安這把利器,多少別人不清楚的醜惡,他明鏡一般的清楚。他甚至想好了,倘若有人拿他這事說話,萬不得已時,他會拉人墊背。到時候替他跑腿說情的人,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


    官場就是一塊蘿卜地,拔出一根蘿卜,必定會帶起一塊泥。誰也不能將自己洗幹淨。


    他擔心的是雷家公子雷軍,這小子基本算是壞事做盡了。雁南縣的黃和賭,他是領軍人物。他曾經告誡過他,沾上黃和賭,天大的事還能擺平,要是沾上了毒,就算太神老君下凡,恐怕也無力迴天。


    偏偏這雷軍嫌黃和賭賺錢太慢,據可靠消息透露,這小子一年前就開始沾上了毒。


    邢副局長在縣裏是風雲人物,在雷家卻隻是個不敢喘大氣的人。他隱隱晦晦把雷軍的事給老丈人透露了一點,惹來的是老丈人一頓暴怒,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扔下去一句狠話說,要是雷軍出了事,你邢亮跟著去死!


    老丈人早就為他鋪好了一條路,他能從一個派出所的小警察成為縣公安局副局長,沒有他老丈人,就算他長著三頭六臂,也輪不到他。當然,他的目標不是一個副局長,他有更遠大的理想。而能幫他實現目標的,除了老丈人,再找不出第二個。由此,多少年來,他在雷家忍氣吞聲,忍辱負重。眼看著就要實現人生的第一個目標,卻被半路蹦出來的一個莫旭由弄得要收不了場。


    他後悔不該去找這個農民,他早就警告過雷軍,農民都是信不過的人!可是雷軍拍著胸脯子保證,不但這人信得過,而且還能幫上大忙。


    邢副局長知道,老模是雷軍**裏的常客,曾經創造過一個晚上輸贏上百萬的記錄。而且這個老莫好色,隻要是女的,一個媚眼就能將他拉上床。


    雷軍敢這麽保證,一定是老莫有把柄在他的手裏。邢副局長左思右想,這場投票如果不走點夜路,還真沒勝算。他是抱著試試的態度約見了老莫,老莫學著雷軍拍著胸口說,邢局你放心,雁南縣人大代表老子全認識,哥們占一半多。每人來一票,你就過半了。


    邢副局長將信將疑,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於是給了老莫十萬塊,讓他去打點熟悉的人大代表。


    就在他勝券在握,暗自得意之際,江華鄉的武大蘭蹦出來,一下將他的夢擊得粉碎。夢破了還不算,危機接踵而來。


    邢副局長畢竟是個老公安,他知道要想影響不被無限擴散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封住老莫的嘴。


    果然,老莫在一個女人的媚眼下,猴急猴急爬上了人家的床,還沒入港,被人抓了個現行。


    這男女的事,放在老莫這樣的人身上一點也不奇怪。他一個農民,口袋裏有錢了,飽暖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邢副局長也知道單憑這點屁事,根本沒法封住老莫的嘴,於是抽血化驗,說女人身上攜帶艾滋病毒,老莫作為重要的嫌疑對象,必須隔離檢查。


    陌然電話約他談話,他心裏就開始不安。按規矩,新縣長要談話,應該也是找局長。他隻是縣公安局副局長,談話不該談到他頭上來。


    心裏有鬼,想法就多。


    他將銀行卡揣在口袋裏,準備瞅瞅個機會送迴去。這張卡幾進幾出了,如果不是上次雷軍這小子裝瘋賣傻,這張卡早就該還迴去了。如果真是如此,他也就沒必要這樣揪心了。他不由又開始恨雷軍這小子來,恨不得一槍撩翻他。


    陌然沒給他半點機會送卡,而且他明白過來,陌然故意讓他去看土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讓他看到舉報自己的材料。


    他到底想幹什麽呢?


    這個問題一直糾結著他,他搬出老莫來,就是帶著明顯的警告意思。誰想動他,先掂量自己份量!


    整整一個下午,邢副局長沒出門半步。


    臨近下班時分,他一個電話將雷軍叫了來,關上門,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還不快滾!”


    雷軍莫名其妙地看著姐夫,摸著被揣痛的屁股說:“滾哪裏去?”


    “滾得越遠越好。”


    “我為什麽要滾?”


    “如果你不想坐牢,甚至被槍斃,你就滾吧。”


    雷軍顯然嚇了一跳,臉色一下白了,顫抖著聲音問:“姐夫,出什麽事了?”


    “不用問了,逃命去吧!”邢副局長心事重重地說:“去南方,城市大,大隱隱於市。”


    雷軍愣了好一陣,才恢複常態過來,試探地問了一句:“姐夫,你是怕姓陌的搞我麽?”


    邢副局長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不是誰搞不搞你,你這些年做過什麽事,心裏應該有數。”


    雷軍笑嘻嘻地說:“姐夫,難道你心裏沒數麽?”


    邢副局長想發飆,想了想忍了下來,換了一副平和的口氣說:“小軍,你是家裏的唯一男丁,出不得事。現在情況很複雜,人人都是泥菩薩過江,懂嗎?”


    雷軍不屑地說:“姐夫,你的膽子越來越小了。要不,我們搬出老爺子出來,看誰敢亂來。”


    邢副局長歎口氣說:“可能這次搬誰出來都不靈了。”


    雷軍為難地說:“姐夫,等幾天行不?我總得把事都處理好了再走吧?”


    “就你那幾個雞婆?兩間**?”邢副局長瞪著他怒道:“撒手!總得要有幾個替死鬼!”


    “他真那麽厲害?你這樣怕他?”雷軍問。


    “我不是怕他。”邢副局長歎氣著說:“這個人,就是因為看不到他的底,所以別人心裏就沒底。”


    “我看你平常與他稱兄道弟的,關係應該很好啊!”


    “越是這樣的人,越危險。”邢副局長不耐煩地說:“小軍,不要廢話了。今晚你就走,走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我看他能拿你我怎麽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借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下南嶽2014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下南嶽2014並收藏借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