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大副主任、人大選舉委員會主任楊天迴雁南縣主持新一屆縣長選舉,同時對雁南縣人大換屆作移交。幾個月前,楊天任雁南縣縣委書記,人大主任。現在他去了市人大,縣委書記一職由組長任命給了何田宇,人大主任一職,還得走個程序交到何田宇手裏去。


    何田宇書記親自作陪,請了楊主任在縣委食堂貴賓廳就餐。


    楊主任過去的老部下聞風而來,將他團團圍在中央,噓寒問暖的,各盡諛媚之態。何書記也一反常態,任由他們去簇擁了老書記楊天。


    楊主任一一與人寒暄,仿佛分別了幾個世紀一樣的親熱。


    楊主任迴雁南縣,奉了市人大的委托,公開公正公平選出雁南縣下一屆新縣長。


    市委早有決定,本屆縣長人選從雁南縣幹部當中遴選出來,不設門檻,不組織指定,民主集中原則。潛台詞就是,現在雁南縣的任何一個幹部,都有可能成為本屆縣長人選。


    官場的消息,往往都是小渠道裏先透露出來。很多人早就聞風而動了,找親戚,找朋友,找同學,找過去老首長,手段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據說從開年第一天起,就有人趁著拜年的機會,去到省裏活動了。每個人都在暗暗較著勁,希望將自己的名字列入到候選人名單裏去。


    作為市人大副主任,又是選舉委員會的主任,楊天主任家的門檻幾乎被踩矮了三寸。


    飯局還沒開始,縣委食堂裏已經人滿為患。


    何書記終於發了話,除了常委一級的領導留下來,其他幹部請自行離開。有要給領導問好的同誌,可以在楊主任下班後聯係。


    趕走了如蒼蠅圍臭魚的一群幹部,楊主任環顧一周問:“怎麽不見陌然同誌啊?”


    何書記眉頭一皺說:“這小子我也不知道去哪野去了。前段時間我讓他從管委會任上先退下來了。”


    楊書記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看著何書記問:“有打算?”


    何書記淡淡一笑說:“人不錯,關鍵還是衝動,缺少沉澱。”


    “年輕嘛!”楊主任意味深長地說:“老何,你說我們哪個不是從他這個年齡過來的?主要在於鍛煉啊。”


    何書記誠懇地說:“楊主任說的是,這小子,就是缺少鍛煉,不知深淺啊!”


    兩個領導相視一笑,各自落座。


    楊書記走後,何書記將食堂專為書記縣長準備的雅間改了一下,一間作為縣委常委的就餐間,楊書記過去用的這間,專門做了裝修,用作接待上級領導的專用包廂。


    楊主任打量一眼包間,讚歎著說:“人不出去,還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啊。過去我以為我們雁南縣是全市最苦的一個縣了,縣裏的設施不敢與市裏比。現在一看啊,老何,我們雁南縣這間包廂,就能媲美市裏任何一個單位。”


    何書記笑道:“我們是鄉下,哪裏敢跟城裏比。”


    楊主任敲著桌子說:“你都不知道,我們市人大也有食堂,但就沒這樣的包廂。我們幾個副主任都得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手腳都沒法施展開啊!”


    說完,楊主任哈哈大笑,掃一眼桌子上的其他常委道:“兄弟們,難怪過去的人都喜歡封侯,這封侯的妙處,真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啊!”


    包廂裏一陣笑,除了楊主任和何書記談笑風生,其他常委都閉口不語,凝神靜聽,不時發出會心的笑聲。


    東拉西扯一陣,楊主任提議說:“要不,給陌然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陪陪?”


    何書記擺擺手道:“打不通!這小子,迴來了看我不罵死他。”


    “電話都打不通?他能去哪?”楊主任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


    “他就是一條野狗的腳,到處亂跑的。”


    何書記淡淡一笑說:“先不管他,總會迴來。”


    楊主任一再提起陌然,讓在座的領導心裏都有一種感覺。楊主任對這個陌然,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其實聰明的人早就該想明白了,陌然在楊主任心裏的印象,是在座的任何一個幹部都不能比的。


    先不說陌然撐起管委會這攤子事,單是楊主任要調走去市人大,送行楊主任的問題,就曾經讓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拿不定主意。


    有人說,楊書記去市人大任副主任,是給何書記騰位子。這種說法也不是空穴來風,畢竟何書記是從省裏下來的,不能局限在縣長這個位子上太久。他需要一個進步的程序,快速走完程序後,為他今後的升遷打下基礎。


    雁南縣縣委書記楊天,一輩子都在雁南縣經營。本來這一畝三分地就他一個人說了算,後來空降下來一個何田宇,與他老是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楊天當書記時,一直采用家長作風,任何事情,沒有他的點頭,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雁南縣那麽多年沒發展,也沒人敢提意見。


    何田宇縣長一來,情況大不相同了。首先縣長是管財政的,手裏有錢。他又會弄錢,不但從省裏弄,還能跑去中央弄。搞得市裏財政忙著跟著配套資金。這樣一搗鼓,居然把困擾了雁南縣幾十年的搬遷縣城的事弄成了。


    何田宇縣長的威信也就在搬縣城後空前高漲起來,一個人能憑著一己之力解決全縣幹部束手無策的問題,誰還敢在他麵前掉子曰?


    楊書記剛開始還是有著強烈的抗拒心理的,認為何田宇縣長隻是來鍍一下金,時間一到就會拍屁股走人。沒想到何縣長一來,還真認真了。這就讓他有些下不了台。畢竟他經營了一輩子,連個縣城都沒辦法解決,人家一來,不但新縣城有了,幹部走出去再也不用忍氣吞聲了。


    二來何縣長來了後,對政府這邊的人事都是他一個人作了主。誰上誰下,他不與楊書記商量,更不用說請示。楊書記氣不過,把狀告到市委徐達夫書記麵前。徐達夫書記先是勸說他要以大局為重,說到最後,幹脆交了底,讓他去市人大當個副主任,把書記的椅子讓出來給別人。


    楊天書記開始是不服的,他怎麽能拱手相送花費了自己一輩子心血的雁南縣呢?徐達夫書記黑了臉告訴他,要麽讓位,要麽退下去!


    這段故事,知道的人不多。過去大家都以為楊書記去市人大是高升,誰能想到楊書記去市人大是迫不得已的啊。


    不過,全縣人都知道楊何不和,因此楊書記要去赴任,按慣例要舉行的歡送會,因為何書記一直沒表態而沒人敢主動提起來說。


    偏偏這時候陌然殺了出來,他不但精心組織了歡送會,而且還讓何書記親自參與了送行。也就是那一次送行,楊何兩人冰釋前嫌,握手言歡。


    這個結局誰也沒料到,以至於當初沒能趕上送行楊書記的人後悔不已。最典型的悲催人物,就是招商局局長張波濤,卸去了招商局長一職,改任縣裏新成立的就業培訓基地主任,一腳踢到江華鄉去了。


    何書記楊主任兩個人心照不宣,宴會隻是一個形式。主要是趁著這樣的機會,各自把心裏的意思都透露給對方。


    楊主任與何書記兩個人的心思不用再多言,他們心裏都有一個人選,這個人就是陌然。


    一杯酒下去後,何書記突然像想起什麽一樣,眼睛盯著政法委書記問他:“你說,這麽一個大活人突然找不著了,你們公安局有不有辦法?”


    政法委書記嘿嘿地笑,欲言又止。


    何書記感覺到了一些意思,逼著他說:“我給你一天時間,必須找到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政法委書記尷尬地摸了摸頭,眼光卻去看紀委書記。


    紀委書記同時被一桌子的人盯著看,渾身像長了刺一樣難受起來,他狐疑地看了大家一圈,問道:“你們都看著我幹嘛?”


    政法委書記說:“這要人的事,就應該問你啊!”


    紀委書記大吃了一驚,漲紅了臉說:“你這人怎麽說話的?他陌然一個大活人不見了,你公安局不去找,反而來找我們紀委。我們紀委又不是專門為別人找人的部門,你這話有意思了啊。”


    政法委書記笑道:“我也不與你爭,你不如給你們的張副書記打個電話,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紀委書記疑惑地摸出電話,想了想還是沒打。


    何書記就說:“既然老趙都這樣說了,老李你就打個電話問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紀委趙書記隻好打過去電話,劈頭蓋臉問了一句:“老張,陌然是不是在你手裏?”


    電話裏說什麽沒人聽得清,但紀委趙書記的臉卻由白變紅,又由紅變得鐵青。


    大家都不知道紀委書記和政法委書記在玩什麽花樣,都饒有興趣地看著紀委趙書記。


    趙書記聽了一陣電話,咬著牙說:“老張,我限你半個小時之類,把人原封不動的送到縣委食堂來。”


    說完,狠狠掛了電話,沒頭沒腦地罵了一句:“亂彈琴。”


    一桌子的人都會心一笑。


    紀委趙書記看著政法委李書記說:“老李,看來你的人在盯著我們啊!”


    政法委書記搖著手說:“不敢,你們紀委是什麽?是太上皇啊,誰敢得罪你們,不想過安穩日子了?”


    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何書記眉頭一皺,問道:“陌然在你們手裏?他闖什麽禍了?”


    紀委書記指著政法委書記沒好氣地說:“何書記,這事你得問他老李,盡把些擦屁股的事丟給我們幹。還說我們是太上皇,我們紀委,都快淪為你們的手紙了。”


    何書記沉下臉去,惱怒地瞪了趙書記一眼道:“你這個紀委書記是怎麽當的?下麵不用給你匯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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