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書記帶來的兩個人肯定是紀委調查高手,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談獵槍傷人的事,而是問陌然,在管委會這個位子上有什麽想法。


    陌然起初還覺得訝異,不明白他們究竟想幹什麽。沉吟了一會後問他們:“我想知道,我這是被雙規了,還是沒被雙規?”


    他們對視一眼,笑了笑說:“你說呢?”


    陌然道:“我怎麽知道?”


    其中一個人就說:“當然不是雙規。如果是,我們會給你宣布雙規決定。現在我們隻是想請你配合一下,把子虛鎮派出所許子明獵槍傷人的事了解清楚。”


    陌然哦了一聲,心裏平靜了一下。既然不是雙規,說明事情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嚴重。當幹部的人,最怕的就是被雙規。隻要被戴上“雙規”的帽子,不死也得脫層皮。上次在神女峰被莫名其妙地宣布雙規搞了幾天,最後不明不白放出來。這次如果被雙規了,想像上次那麽輕鬆,估計不可能。


    紀委幹部的話讓他暗暗高興,但他卻不能表露出來。隻能甕聲甕氣地說:“老許這次千真萬確的誤傷。誰知道深山密林你還藏著一個人呢。”


    談話繼續了幾個小時。所有的人都顯得疲憊了。但他們還不想放棄,繼續與陌然扯著漫天的話題。


    張副書記已經垂著頭在一邊打瞌睡了,顯然他對陌然的調查沒一點興趣。而且陌然也感覺到了,其實紀委找他談話,根本沒一個主題,似乎就是故意拖延時間,不讓他自由出去。


    看守送來夜宵,幾個人扯開一張桌子,各自低頭吃東西。


    陌然開始感覺到了餓,這次他不客氣,風掃殘雲般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站起身來說:“誰有煙,給我一支。”


    幾個紀委幹部都不抽煙,便安排了一個年輕看守出去買。


    陌然抽著煙說:“電視能看不?無聊。”


    張副書記嘿嘿地笑,說:“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吃完了我們繼續聊。”


    陌然心裏窩著火,心想,聊毛!有什麽好聊的呢?他最反感的就是這種用鈍刀子殺人的方式,不給人痛快。


    張副書記不讓開電視,沒人敢去開。


    看守收拾好桌子,紀委談話的兩個幹部又把陌然叫過來,麵對麵分坐桌子兩邊,開始繼續漫無目的的談話。


    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一直持續到了快天亮,所有的人都無法支持了,張副書記才說:“要不,大家先休息。休息好了我們再繼續。”


    陌然哭笑不得,但他清楚,現在想從這條門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太大。既來之,則安之,也不等他們說話,顧自去床上躺下了,不一會就沉入夢鄉。


    陌然這邊被紀委調查談話,那邊的許子明垂頭喪氣蹲在看守所裏歎氣連天。


    許子明是幹公安的人,知道獵槍誤傷人之後的嚴重性。他在送人到了醫院後,主動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了。


    聽說許子明的槍傷了人,雁南縣公安局的人都吃驚不少。


    許子明雖說是個老公安,動槍的機會卻不多。他膽子小,槍在他身上,一般就是個裝飾品。他喜歡在槍屁股上係上一塊紅綢布,套在槍盒裏吊在屁股上,有意無意要露出來紅綢布。但真要他拿槍出來嚇人可能性不是很大。許子明說,槍這東西是兇器,萬一走火了呢?


    他一輩子謹少慎微的,卻沒料到還是倒在槍上。


    邢副局長親自接手該案,先將許子明送去縣看守所刑拘起來。


    看守所的人看到送來的是許子明,也是驚詫不已。他們一個係統的人,共事很多年。人情總是在的,便將他安排到一間人少的監室。


    許子明沒料到的是,一進監室就看到了烏有村的齊猛。


    齊猛的頭剃得精光,手銬腳鐐伺候著他。


    齊猛看到許子明進來,咧開嘴一笑,喊了聲:“許所長,你犯了什麽事?”


    許子明瞪他一眼道:“滾一邊去,老子煩。”


    齊猛笑嗬嗬地說:“你煩個屁,有本事你別進來。既然你進來了,就與我一樣了,你神氣個屁!”


    齊猛這間監室裏人不多,許子明掃了一眼,大概也就七八個。這在看守所裏是少見的待遇。這幾年看守所人滿為患,判完送走一批,轉眼又會被人填滿。好像現在的人都喜歡犯點事,三句不和動手打架,覬覦到好的東西,必定想方設法去偷來歸為己有。


    許子明說:“齊猛,你狗日的囂張個毛,老子與你能一樣嗎?老子是誤傷,你是故意殺人。”


    齊猛不生氣,笑眯眯地說:“結果都一樣,都死了人。”


    許子明的心一沉,死沒死人,他現在也一無所知。他是個老公安,知道即便是誤傷致人死亡,自己的責任也很大。人不死,什麽話都好說。人死了,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


    齊猛的案件一直還拖著未決,主要原因是他交代出來在閨女墳裏挖到過一顆夜明珠一樣的東西。這東西一直沒找到,齊猛也不肯交代,因此案件拖了下來。


    雖說他是未決犯,畢竟是殺人。因此對他的束縛是手銬腳鐐二十四小時隨身。許子明雖說也是傷人了,但進了監室,手腳還是自由的。


    監室裏的人都盯著許子明看,眼光陰鷲得讓人心裏發顫。許子明當了一輩子的公安,知道監室裏的規矩,而且他當公安的人,不可能不得罪人。所以他想保持低調,最好不與他們發生衝突,否則吃個啞巴虧劃不來。


    許子明不惹他們,齊猛卻不肯罷休,支使兩個人過來,要許子明拿監票出來買煙。


    但凡進過看守所的人都清楚,看守所裏關押的嫌疑人,不能使用鈔票。他們有一種特殊的流通貨幣,叫監票、所謂監票,就是現金換成的一張卡,裏麵登記著存進去的現金。犯人想買什麽日常用品,就從卡裏麵劃。


    許子明進來得匆忙,哪裏會有監票?但看到一屋裏陰沉沉的眼光,他的心裏不免發毛。於是對齊猛說:“猛子,我哪裏有監票?等有的時候,我再給你們買。”


    看守所監室裏是不許抽煙的,但規矩再嚴,總還會有縫隙可鑽。因此煙在看守所裏並不能真正禁絕。有門路和有錢的人,別說抽煙,就是想吃人參燕窩,一樣有辦法。


    齊猛看許子明說得也在理,便喊住了兩個人,同時宣布說:“許所長,我不管你過去是什麽人,現在來了老子這裏,你就要懂了,老子是老大。看你是我的老朋友,有些程序就免了你的。但你要明白,你現在不是派出所所長了,不聽話,我也幫不了你!”


    許子明心裏一股惡氣翻騰,卻不敢發作。他心裏大有一股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畢竟他是老江湖,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齊猛這麽一說,讓他暫時得到了一種心安。


    於是感激地笑,對齊猛說:“猛子,我老許記得你的好了。”


    齊猛寡淡地笑,說:“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了,反正老子這條命是活不過今年了。”


    在看守所裏,有兩種人最值得尊敬。一種是詐騙犯,所謂江湖千樣,詐騙為王。騙子的智商非常人所能理解。要不,他們憑什麽騙到錢?還有一種就是殺人犯。殺人犯並非都是窮兇極惡的人,很多殺人犯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動手殺人。因此殺人犯的膽量也是非一般小偷小摸的人可比。


    至於強奸犯,在看守所簡直就被人當人看。不但警察看不起,其他犯人一樣看不起。強奸犯進看守所,等於是提著腦袋活,稍不注意,便會惹得拳腳上身。


    齊猛這間監室裏關著的七八個人,三個人是盜竊進來的,偷車賊。一個是開**的,身子骨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臉色慘白,好像幾年沒見過太陽一樣。一個老頭,兒子在外打工,他想揩兒媳婦的油,被兒媳婦罵了後,心裏不解氣,一鋤頭將兒媳婦天靈蓋打碎了而被關進來。還有兩個騙子,說是滿清皇族的後裔,手裏有祖宗的藏寶圖,騙了不少人,被抓進來的。


    許子明弄清楚了這些人的身份後,不禁啞然失笑。過去他是抓這些人的,沒想到如今與他們為伍了,關在這間不足八平方的牢房裏,抬頭就隻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塊天。


    按規矩來,老頭是最下流的人,所以整間監室的衛生和雜事都由他一個人負責。齊猛是殺人犯,地位最高,一間監室裏的人,都得聽他的安排。


    人進監室,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犯的事一五一十要給同監室的人講清楚。


    許子明也不例外,他講完自己的事後,仰天長歎說:“老子打了一輩子的鳥,最後還是被鳥啄瞎了眼睛。”


    齊猛笑嘻嘻地說:“許所長,這一點也不奇怪。你過去就是打鳥打多了,得罪了鳥神,所以你有這一劫難。不過你比我清楚,你說自己是誤傷的,誰可以給你證明?”


    許子明急紅了臉道:“我與她無冤無仇的,我憑什麽要去開槍打她?”


    齊猛冷笑道:“這也算理由嗎?我與那個人有何冤仇?我為什麽要殺他?”


    許子明頓時愣住了,半天想起一個人說:“陌然可以給我證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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