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工縮在被窩裏直唿太冷,他甚至不願意下地來與陌然寒暄。


    對於南方人的毛工來說,雁南縣深秋時節就進入冬天模式很不適應。其實,雁南縣也是純粹的南方,隻是天氣的變化與東莞相比,顯得四季分明許多。


    現在的雁南縣的四季也沒過去一半的愛憎分明了。要是換在二十幾年前,這個時刻的雁南縣,早上能看到田地間的薄冰。暖冬似乎已經在向東莞這邊靠攏,現在的冬天,下雪幾乎都成了奢侈。


    陌然在毛工床的對麵坐下,摸出一支煙來點上,一段時間沒來,工地已經初具模型。腳手架早就搭好,正在澆築地基樁位。


    工地沒有因為天氣逐漸變冷而有絲毫的懈怠,照舊日夜趕工。


    一支煙快抽完了,毛工才開口問他:“你有事呀?這麽晚了還來。”


    陌然笑笑說:“沒事我就不能來了?來看看你老朋友也不願意了?”


    毛工說:“我沒事。你們管委會一天到晚十多個人守在這裏,還會出什麽事?現在很不錯,有事都是你們管委會的人去出麵接觸。我這個施工隊,一心一意早日完工大吉。”


    陌然掃一眼毛工的房間,這是典型的工地板房,幾塊板子一架,就成了臨時辦公和住房。毛工的房間很簡陋,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一張床,一張辦公桌,就是兩三把椅子。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毛工的衣服很隨意地散落在床上和椅子上,顯得淩亂而毫無章法。一眼之下,就能看出來一個單身漢的生活狀態。


    “我想見見老苟,他在不在?”陌然試探地問。


    “苟日新啊?在吧,應該在吧。”毛工想從被窩裏鑽出來,猶豫了一下又縮了會去,誇張地說:“陌然,我就沒想到,你們這地方天氣還真不配合,那麽冷。”


    陌然不想與他談天氣,異鄉人在雁南的一席話,讓他的疑慮如網一樣罩住了自己。他改行開廢品收購店,而且隻收鋁材而不要其他東西。據陌然所知,雁南縣現在開工建設的工地不多,民家更是對鋁材看管得極為嚴格。鋁材這東西,賊貴,隨便一根就能換一包好煙。按照這樣說來,異鄉人在雁南的鋁材就是來曆不明。


    “工地進材料了?”他問,蘇眉給他匯報過,瑤湖集團已經開始動用財政專戶裏的錢。


    “材料肯定要進,要不怎麽施工。”


    “鋁材也進了?”


    “進了,就堆在我辦公室旁邊的空地上。”


    “有不有專人看管?”


    毛工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這有什麽好專門看管的?老苟負責工地治安,不用擔心。”


    陌然就沒說下去,他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提醒過他了。再說,異鄉人在雁南收購的鋁材,未必就是從這裏流出去的。他的提醒,隻起到一個防範於未然的作用,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就這事?”毛工不甘心地問:“你大半夜跑來我這裏,就為了說這幾句話?”


    毛工似笑非笑地說:“陌然,有些話我怎麽說呢?明知對方是結巴,難道我要特別說出來,讓人說話不結巴嗎?”


    陌然心裏一頓,問道:“有些事你知道?”


    毛工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也沒必要知道。我雖然是負責工地施工的,但不負責集團的其他事物。”


    陌然哦了一聲說:“毛工,你好好躲著別出來,外麵冷。改天我請你喝酒。”


    毛工咧開嘴巴笑,說:“等你來請我,我怕是早餓死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陌然告辭出來,異鄉人在雁南還在外麵等著。已到深夜,工地已經停下來,寒氣開始侵襲每一寸土地。異鄉人在雁南跺著腳喊他:“老大,我們迴去了吧?”


    陌然搖搖手說:“等一下就走。”


    他的目光落在一堆碩大的鋁材上,鋁材用篷布蓋著,隻能看到底下露出幾根頭來。他圍著鋁材堆轉了一圈,若有所思。


    正如毛工說的,並沒有人專門看守鋁材。就連苟日新的保安隊,也不見一個人影。


    陌然圍著鋁材轉,急壞了異鄉人在雁南。他湊過來低聲說:“老大,你在想什麽哪?”


    陌然笑笑說:“我什麽都沒想。”


    異鄉人在雁南緊張地說:“老大,你莫騙我。你心裏一定有事。過去在廠裏,遇到事了,你也就這麽個表情。老大啊,有些東西,別人不上心,你何必上心呢。斷人財路,是要人命的啊。”


    陌然抬起頭看他一眼,笑道:“是斷了你財路吧?”


    異鄉人在雁南雙手亂搖說:“老大千萬別冤枉我。我一個收廢品的,有就收,沒有就不收。不在於斷不斷財路。關鍵是,有些東西對別人來說,就是九牛一毛的東西,但對另外一個人來說,可能就是人家的一條生路呢。”


    陌然鼻子裏哼了一聲說:“要發財,得靠自己雙手和智慧,如果靠歪門邪道去發財,終究會有報應的一天。你呀,還是開你的摩托車出租吧。有些錢賺得,有些錢賺不得。”


    異鄉人在雁南根本不在乎他的暗示,笑嘻嘻地說:“我無所謂,真的無所謂。老大,你還不曉得我?我這個人放在石頭縫裏都能發芽的。要不,在你們雁南縣,我能活得下來。”


    陌然不想再與他囉嗦,他心裏已經明鏡般清楚了。異鄉人在雁南收的廢品,其實就是工地上被偷出去的還沒用過的鋁材。而且他從毛工的話裏多少聽出來一些意思。毛工不是不知道,他隻是睜隻眼閉隻眼而已。


    迴到摩托車邊,剛點上火,黑暗裏猛然竄出兩個人,揮舞著手裏的棍子大聲嗬斥他們:“誰?幹嘛的?”


    陌然沒搭理他們,他知道這些人就是苟日新的手下。這麽長時間不見一個人,現在突然躥了出來,肯定是苟日新他們發現了自己。


    兩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人衝了過來,兇神惡煞地堵住他們的路,揮舞著鐵棍嚷;”什麽人?賊頭賊腦的,想做賊啊?跟我們迴辦公室去。”


    異鄉人在雁南嚇得臉色煞白,幾次看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心裏想,到底看他們是如何表演的,便微笑道:“要是我們是賊,怕早就偷了東西跑了。”


    兩個人瞪著他說:“果然是賊!一開口就是賊話。”


    說著,不由分說來推他。


    陌然身高體壯,這兩個人要是與他動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拳兩腳的事,就能讓他們找不到北。


    但他沒動手,也沒說自己是誰,來找誰。反而裝作害怕的樣子,故意抖著聲音說:“大哥,我們就是來看看,真沒做賊。”


    “鬼才信你!”其中一個惡狠狠地說:“我們工地前幾天丟了不少材料,怕就是你偷的,廢話不要說,迴辦公室再講。”


    異鄉人在雁南顫抖著說:“是啊,大哥,我們可都是好人,不是賊。”


    “是不是賊,我們審問了再說。”兩個人得意地大笑起來,推搡著陌然和異鄉人在雁南,往他們的保安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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