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局長最後的提議,隻要齊小燕身體有重大疾病或者懷孕,她就能繼續取保候審,否則,這次天王老子都幫不上忙。言下之意,陌然不能去怪他。當然,他沒提陌然給他的卡,隻是婉轉地說:“陌然兄弟,你要理解我。”


    陌然當然不能理解!五十萬,足夠買一條命了。邢副局長無聲無息將錢據為己有,卻堂而皇之拿上級通知來搪塞他,這是明顯的將他當傻瓜弄啊。心裏不舒服,口頭上卻不挑明,隻是嘿嘿笑道:“拜托拜托。我嫂子的事,邢局你還得多操心。”


    從縣局出來,他還得趕去派出所找許子明放人。滅火的事,要越快越好。不要等到火全部燒起來了,想滅就能滅的了的。


    許子明這人很固執,沒接到陌然的通知,絕對不會放人。


    果然,陌然到了派出所一問,知道昨天抓來的苟不繳村長從進來到現在,不但沒說一句話,連水也沒喝一口。


    陌然怕出事,立馬要人帶他去看人。


    苟不繳被關在小黑屋裏,前後不過五步。一道鐵門,僅容一碗通過。一扇小窗,開在距地麵兩米高的地方,而且小而窄,射進來的光,無非也就兩個巴掌大。


    陌然叫人開了門,親自彎腰進去。


    才站穩,差點被熏得跌倒。屋裏一股怪味,夾雜著屎尿和黴味撲麵而來,差點讓人窒息得無非自由唿吸。


    借著微弱的光,陌然看清在屋角放在一個木製的便桶,靠牆壘著大約二十厘米高的水泥床。床上鋪著一層稻草,稻草上一床棉絮,已經分辨不出顏色。


    苟不繳就端坐在水泥床上,看到陌然進來,紋絲不動,眼皮也沒抬一下。


    陌然便叫:“苟村長,我來晚了。對不起啊!”


    苟不繳沒理他,像入定的老僧一樣。


    陌然的心裏就開始嘀咕,不知道他想玩什麽花樣。如果不是知道了苟不繳的背後人物是楊書記,他不但不迴來,而且根本不會低聲下氣與他說話。


    “苟村長,誤會了啊。”他打著哈哈,想伸手拽他起來。


    苟不繳晃動著肩膀,開口說道:“陌主任,你又不是公安,怎麽能放我出去?我不走,免得別人說我越獄。”


    陌然笑道:“都是誤會,你也別生氣,有話我們出去說。”


    苟村長就抬起頭來,淺淺地掃了他一眼說:“頂不住了?我可是頂了快二十四小時了。這地方多好啊,安靜!”


    陌然哭笑不得,央求著他說:“這裏是臨時關嫌疑人的地方,你呆這裏不合適。”


    “我覺得挺合適的。”苟不繳輕蔑地說:“比起當年反動派的牢房,這裏簡直可以算天堂了。我去告訴許所長,我是不會走的。”


    陌然一急,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苟不繳又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說:“不關你的事啊?又不是你抓我來的。我隻是想問問,我苟不繳犯了什麽法?如果犯法了,該坐牢我去坐牢,該槍斃就槍斃。要是沒犯法,許子明關我一夜,總得有個說法。”


    陌然來小黑屋之前,許子明就拒絕跟著來。此刻苟不繳點名要見他,許子明不出現,他就不出來,他不出來,楊書記會怎麽做?麻煩大了!


    陌然示意跟著來的幹警去叫許子明所長過來,自己在水泥床上坐了,才坐下,感覺屁股底下濕潤,伸手一摸,居然感覺稻草和棉絮裏幾乎要滴出水來。心裏不禁咯噔響了一下,許子明這家夥做得也太絕了,這樣的環境,不是要逼死人麽?


    他不動聲色地摸出一支煙遞給苟不繳。苟不繳起初不接,猶豫了好一會才接了。畢竟他被關進來後,身上的煙盒打火機早就被搜走了。對於煙民來說,可以不吃飯,但一定要吸煙。沒煙抽,等於要了半條命。


    苟不繳抵製不了煙的誘惑,一點上火,猛吸一口,幾乎一口吸了半支。


    陌然心裏想笑,也有了主意。人隻要有欲望,必定存在缺陷。比如眼前的苟不繳,不給煙給他,他會覺得生無可戀。剛才他的一番話,無非都是故意拿架子。


    苟不繳人過中年,又是村長,見識還是有一些的。從陌然進去小黑屋,他就揣摩出來了,陌然遇到了麻煩。


    他必須端架子,裝傻充楞,換取陌然對他的重視,以及他要讓許子明下不得地。


    一支煙抽完,陌然又遞過去一根。


    苟不繳也不客氣,就著煙頭點著了第二支煙。這次吸得沒剛才那麽猛了,陌然還能看到有煙從他鼻孔裏鑽出來。剛才的第一支煙,陌然從頭至尾沒見他鼻孔裏喝嘴裏冒出半絲煙。他是完全將煙吸到肚子裏,五髒六腑底去了。


    第二支煙快要抽完了,還不見許子明過來,陌然心裏就有些不高興了。


    這個老許,難道沒一點眼力嗎?老子親自跑來派出所,吃飽了撐的呀?雖然說抓人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可抓人的事是你老許辦的。你總不能撒手不管,一切都推在老子身上吧?


    推也行,反正事出來了,總要個人來承擔責任。全部責任我陌然可以承擔,可是苟不繳這狗雜種,要你出麵解釋。你就不能解釋?要麵子就會丟底子。楊書記發怒了,你許子明吃不了得兜著走。


    他試探地說:“要不,苟村長,我們先出去,到辦公室去等他。許所確實要給你說法,我支持你。”


    苟不繳冷冷地笑,將煙頭在水泥床上摁滅說:“沒事,我就在這裏等他。陌主任要是覺得難受,你可以先出去外麵,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一口一個“陌主任”的叫,顯然他很了解他。


    陌然沒往深處想,管他了解自己什麽。可是許子明不來,他還是有些著急。他知道許子明是故意不露麵的。苟不繳的村和烏有村一樣,都屬於子虛鎮派出所管轄。也就是說,許子明認識苟不繳,他不想在苟不繳麵前丟麵子。想他許子明在子虛鎮幾十年,男女老少誰看到他不巴結示好?如今要他在一個村長麵前低聲下氣,他許子明咽得下這口氣?可是他又不能讓陌然沒麵子,所以他隻好避而不見。


    陌然說:“苟村長,我們都是大老爺們,不能為了一些雞皮蒜毛的事糾結。有話,我們出去好好說,隻要你說,我能做到的,一定辦到。”


    苟不繳似乎有些心動,就在他猶豫遲疑的這片刻,陌然幾乎是半摟半抱,將他從小黑屋弄了出來。


    人出來了,一切好辦。


    陌然悄悄舒了口氣,親自去倒了一杯水遞給苟不繳,笑容滿麵地說:“苟村長,你說,我們應該都是同學了,是不是?”


    苟不繳驚異地看著他,狐疑地問:“怎麽我們是同學了?”


    陌然笑道:“上次黨校學習,我們全縣村長都去了,你苟村長總不能說就你沒去吧?”


    苟不繳楞了一下,哈哈笑起來說:“我還真沒去。你們村長學習的時候,我還不是村長。”


    陌然便尷尬起來,本來想套個近乎,沒想到被他一巴掌打迴來。


    “以後還有機會的。”他訕訕地笑,說:“苟村長,要不,我們先迴去?”


    “迴去?”苟不繳吃驚地看著他問:“就這樣迴去?”


    陌然打著哈哈說:“還能怎麽樣?難道我們把派出所拆了?就算拆了,一樣的無濟於事啊。再說,許所也是沒辦法,昨天的事,你得理解他。”


    “我理解他?”苟不繳不屑地說:“他許子明有本事把我抓來,就該有本事與我麵對麵說話,藏著掖著,算哪門子好漢?”


    陌然笑道:“許所能算什麽好漢?現在社會,講究法製。有法走遍天下,無法寸步難行,你說是不?還有,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解決村民的補償問題,與其我們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問題上,不如我們好好的坐下來,將補償的問題解決。”


    “你真能解決?”


    “必須解決。”


    “要是解決不了呢?”


    “我以人格擔保。”陌然拍著胸口說:“苟村長,我陌然再怎麽樣,也是個農民出身。我難道還不理解農民兄弟的想法?放心吧,我一定讓大家滿意。”


    苟不繳嘟噥了一句,陌然沒聽清他在說什麽。但顯然他有些鬆動了,猶豫了好久,一掌拍在桌子上說:“好,我信你。不過,許所長這事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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