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會議完全偏離了主題,從經濟工作發展到全縣人事安排上來了。


    當著全縣幹部的麵討論人事去向,這在官場是大忌。但楊書記和何縣長顯然都不顧了,他們各自提出自己意見,雙方都不肯妥協,以至於大會陷入僵局。


    楊書記堅持不撤掉徐文友的局長職務,說組織程序不符,是要犯錯誤的。何縣長要將陌然推上招商局負責人位子,但錄用手續卻無法辦理。


    縣委常委臨時退場,去縣委會議室召開臨時會議。丟下一禮堂的幹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各自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常委會開了幾個小時,會場裏沒人敢退場,都百無聊賴坐在椅子上,小聲說笑。


    晚上八點多,常委們終於魚貫出場。楊書記發表了半個小時的會議總結。陌然細心聽了聽,總結歸納為兩點。


    一點是雁南縣的經濟工作要上台階,需舉全縣之力,發揮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本事。誰拉來投資,誰就是功臣。是功臣的,縣委都會論功行賞,決不虛言。第二點尤為重要,雁南縣全麵鋪開人事改革,選拔優秀幹部主管各級部門工作。


    楊書記的話引起一陣騷動。明白人都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個聲音。雁南縣這是要洗牌了!


    官場洗牌,是最常見的一件事。但凡一個新領導上來,必定會換上自己的人馬。這樣就需要將前朝的人馬一個個拉下去。通常這種做法都是在新領導上任之後,還沒出現過老領導在位就開始洗牌的先例。


    楊書記在大會上宣布人事改革,無疑提醒了在座的所有幹部,接下來的日子,雁南縣官場將有一場血雨腥風的鬥爭。


    所有領導在退下去之前,都會將自己最信任的人安排到最重要的崗位上去。最不濟,也會讓老部下沒有後顧之憂。楊書記年底要退,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但楊書記一直按兵不動,別人還以為楊書記會打破常規,但沒料到會來得如此突然。


    顯然,這是妥協的結果。


    原本計劃開兩天的經濟大會,一天就匆匆收場了。


    陌然隨著幹部們出會場,身邊跟著徐文友。


    徐文友猶豫了好幾次,終於開口說:“老弟,看來我們兩個在招商局,也得有一番鬥爭。”


    陌然淡淡一笑說:“徐局想多了。我陌然拿什麽跟你鬥爭?老子就一農民,算根毛線。招商局是徐局你的一畝三分地,我陌然最多就是借你這塊寶地種點東西。等秋天一到,收割了就還你。”


    徐文友嘿嘿地笑,低聲說:“其實,我們招商局還真需要老弟你這樣的人才。如果老弟你不嫌棄,我去找楊書記,你來做局長,我願意當你的副手。”


    陌然心裏想笑,徐文友說的都是鬼話。這世界誰有老大不願意當,而去當一個看人眼色活著的副手呢?他肯定是在試探我,徐文友這人,靠山是楊書記。楊書記目前在雁南縣還是說一不二的人物。雖說傳言他要退了,但絲毫看不出他要退的跡象。相反,楊書記這段時間開始熱衷於招商引資的工作了。


    陌然的疑惑被徐文友一語道破。他說:“楊書記現在也要政績。如果雁南縣招商工作做得好,他就有可能被調到市人大或者政協去當個副主任或者副主席,這樣一來,楊書記的政治生命又可以延長幾年了啊。”


    “如果在最後的幾個月裏楊書記拿不出過硬的政績,他就得全退下去,從此成為一個老百姓。”徐文友輕輕歎口氣說:“我曉得,楊書記現在比任何讓你都急。”


    陌然心裏一動,取笑著他說:“徐局長,這個時候就該你報知遇之恩了。你趕快組織人馬,在楊書記退下去之前,給他弄一個天大的政績,這樣楊書記的政治生命可以繼續長青,你也報了知遇之恩。”


    徐文友訕訕一笑:“老弟,你在笑話老哥哥我啊,老哥哥我要是有這本事,還會等到今天?”


    會散得晚,大家都沒吃飯。此刻肚子裏開始餓起來。


    徐文友提議去他家隨便吃點東西,反正徐家嫂子每天都會為他準備吃的。徐文友有個習慣,不管在哪裏吃喝,迴去都要拿涼水泡一碗飯吃下去。


    陌然婉言謝絕,他要迴家裏去。肖瑩早上來了電話,說派出所許所來村裏調查閨女墳的事,說有重大進展。需要烏有村配合。


    兩個人分別而去。陌然騎了陌生的摩托車,一溜煙往村小學跑。


    肖瑩還在學校等他,他要聽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早上肖瑩的電話一來,他聽完後就感覺心一直在蹦蹦地猛跳。他不知道是為什麽,總有一絲心神不寧的感覺。


    肖瑩看到他進來,起身笑道:“我們大幹部迴來了啊,累了吧?”


    她去給他倒了水來,安靜地坐在他對麵,看著他一口氣喝光一杯子的水。


    “出了什麽事?”陌然問,摸出一支煙來點上。


    肖瑩淺淺一笑,從他嘴上拿過去煙,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少抽點?”


    陌然一楞,隨即輕輕一笑。任由肖瑩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問她:“許所說了什麽?”


    “具體什麽事倒沒說。隻是說案情有了進展。”肖瑩神色凝重地說:“不過,我感覺到許所這次來,一定有目的。”


    “什麽目的?”陌然疑惑地問。


    “他幾次問起齊小燕的情況,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了。”


    “齊小燕?”陌然心裏一頓:“她怎麽啦?有消息了?”


    肖瑩緩緩搖了搖頭,低聲說:“我就感覺到,閨女墳這事與她有關係。”


    “胡說!”陌然沒來由地暴喝一聲:“她一個女人家,就算給她三個膽子,也不會與閨女墳有半絲關係。齊小燕這人我清楚,她沒這個膽。”


    “但願如此。”肖瑩莞爾一笑,盯著陌然說:“你看你,多麽緊張啊。齊小燕在你心裏占著那麽大的位置啊?”


    陌然訕訕說:“她是我大嫂,我們一家人,當然要關心。”


    肖瑩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將手裏的一張紙遞給他說:“許所要我轉交給你的。”


    陌然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這是一張刑事拘留通知書,被拘留的赫然就是齊小燕。罪名是涉嫌倒賣文物。


    “怎麽迴事?”陌然心裏發虛,說話開始結巴起來。就好像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一樣,他感覺到全身上下,從頭冷到了腳。


    “你去問許所。我哪能知道。”肖瑩低聲說:“我沒敢給你們家送去,就是怕你們家受不了這種打擊。”


    “還有,齊小燕說,你就是她老公,所以通知書點名是送給你的。”


    陌然仿佛覺得眼前一黑,倒不是齊小燕被刑拘,而是他想到了,這事要讓大哥陌天知道了,天還不會塌下來?


    “沒有其他人知道吧?”陌然問。


    肖瑩搖了搖頭:“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所以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陌然感激地笑了笑,將通知書塞到褲口袋裏,擺擺手說:“肖瑩,你先迴去,我還要在這裏坐坐。”


    “我陪你。”


    “不用。我想靜靜。”


    “我也想靜靜。”肖瑩說:“陌然,你不能趕我走。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不過,事情既然出了,總要想辦法解決。”


    怎麽解決?能解決嗎?陌然頓感頭痛欲裂。


    齊小燕啊齊小燕,你怎麽這樣糊塗呢?明知道陶罐裏的東西來曆不明,你怎麽能有貪心呢?


    陌然在看到通知書的時候就猛然想到了桃林樹下的陶罐。齊小燕出事,必定與陶罐有關!但他沒說出來,他不想讓肖瑩知道,齊小燕會是一個貪婪的女人。


    “要不,你去廣東走一趟?”肖瑩試探地問。


    陌然心裏一跳,將眼來看了看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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