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友黯然離場,陌然陡感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


    來之前何縣長隻要求他配合徐文友,也就是說,他隻是個配角。現在徐文友陰溝裏翻船,他被推上前台,麵對著如此艱巨的任務,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就在陌然百思不得其解期間,隨同他們一起來東莞招商的另一個人終於冒出水麵。


    此人姓張,全名張波濤。原來是政府辦的一個主任科員。年約四十歲,沉默寡言,一天到晚都保持著微笑,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心裏在想著什麽。


    剛來時,陌然還在想,派這麽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來招商,也不知何縣長是什麽目的。直到張波濤笑眯眯進了他的房間,說出一番話來,他才驀地驚醒,原來這裏麵確實有一個局。


    徐文友是楊書記提拔起來的局長,在雁南縣官場裏,幹部形成三派。以楊書記和何縣長為首,各自分成兩個陣容。餘下的不願跟著他們的幹部,成散沙樣成了第三派。楊書記要退,他提拔起來的幹部就開始顯得惶惶不可終日。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尿不到一個壺裏的人,絕對容不下。


    有些機靈的人,已經在慢慢向何縣長這邊靠攏。畢竟,楊書記人走茶涼,今後雁南縣的當家人,如果不出意外,非何縣長莫屬。


    徐文友對楊書記一直感恩戴德,多少場合都明確表態,這輩子就跟著楊書記。楊書記是伯樂。


    事實證明,楊書記對他也是青眼有加。即便如招商被騙,在楊書記看來,責任也不在他徐文友,而在於組長何田宇。


    張波濤在徐文友離開東莞後,提著一瓶酒進來陌然房間,笑眯眯地邀請陌然同飲。


    徐文友的離場,陌然心裏本身就有些不爽。盡管何縣長明確通知他,東莞這邊的招商工作由他負責,他卻感覺不到榮幸與欣喜,反而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壓力憑空而來。


    他欣然接受張波濤的邀請,特地下樓去買了幾包花生米之類的下酒菜,兩個人拉開架勢喝起來。


    三杯下去,張波濤的話就多了起立。


    “陌村長啊,老兄今天與你在一起喝酒,就是緣分啊!”


    “必須珍惜。”陌然笑著說:“張科長你給老弟麵子,老子銘記在心的啊。”


    張波濤不屑地翻著白眼說:“你就說假話。我張波濤現在算個毛線啊?你現在了不得,是何縣長的紅人,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老哥我這次要厚著臉皮了,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陌然雙手亂搖說:“哎呀,張科長你說哪裏話?我陌然就一個小小的村長,在何縣長眼裏連隻螞蟻都算不上。不像你啊,國家幹部,公務員。你的前途才光明。”


    張波濤嘿嘿地笑,居然有躊躇滿誌的意思了。


    “我們政府辦,還是主任說了算。”張波濤遞給陌然一支煙,自己點上美美抽了一口,壓低聲音說:“他可是楊書記的心腹大將。”


    陌然暗暗吃了一驚,何縣長身邊潛伏著楊書記的心腹大將,他會不知道?張波濤把這些話跟自己說,又有什麽目的?


    “大將也好,小兵也好,跟我陌然反正沒一毛錢關係。”陌然嗬嗬大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非也!”張波濤神秘地笑,湊過來說:“你難道沒看出來,何縣長有意要培養你麽?”


    “是麽?”陌然誇張地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我怎麽看不出來?”


    “你沒看到徐文友的下場?”張波濤的聲音更低了:“老徐這人,眼裏就隻有楊書記,根本沒何縣長,這不,死得慘了吧!”


    張波濤得意地笑起來,也一飲而盡杯子裏的酒,“他這人一輩子小心,也會陰溝裏翻船。我給你說,其實這個老徐人還是不錯的,就是站錯了隊。”


    “按張科長的說法,徐局長應該站在那邊?”


    “依我看,現在情況不明朗,站那邊都有危險。不如我,誰的隊也不站,誰能奈我何?”


    陌然心裏一動,想起何縣長的電話,試探地問:“不是吧?徐局長的這點破事,何縣長怎麽那麽快就知道了?”


    張波濤笑而不語,拿起酒瓶給陌然倒酒,邊倒邊說:“是他自己受不得誘惑,怪得了誰?”


    這話一說,陌然的心裏有底了。


    告密的人一定是眼前的這個人,可是他怎麽會知道徐文友被抓了呢?


    “我也不瞞你了。這次我們來,何縣長是有交代的,一定要做好招商引資工作的同時,個人堅決要潔身自愛。”


    “徐局長的事,是你給何縣長匯報的?”


    “我要是不匯報,就是我的失職。”


    “你不覺得徐局長這輩子都完了?”


    “該!”張波濤黑著臉說:“你都沒看到他得意時的樣子。仿佛我們雁南縣沒有他徐文友,人人都會餓死一樣。他就是救世主,他就是財神爺,我們這些人都是靠他吃飯的,那個神氣勁,比何縣長還牛。”


    “是麽?”陌然笑起來,認真地說:“其實徐局長這人還真是有能力,我聽說,我們縣裏的招商工作,都是他一手在抓,成績很大啊。”


    “屁!”張波濤罵了一句粗話:“我們都是吃財政飯的,就算縣裏沒一分錢,國家財政一樣會撥款發工資福利。他徐文友招商引資搞來的錢,誰看到了,還不都落進了某些人的口袋了。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別說吃肉,湯也喝不上一口。”


    張波濤越說越激動,一張臉憋得通紅。


    陌然想攔住他,不讓他繼續往下說。話還沒出口,被張波濤揮手擋住,大著舌頭說:“我們雁南縣,就需要何縣長這樣有眼光,有見地,有本事的人來當家。雁南縣為什麽發展不起來?還不就是缺人才嗎?是人才不願意來嗎?非也,而是他們關緊了門,不讓人才進來。有些人,把縣裏當作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搞一言堂,聽不得意見,容不下建議。動不動就搞人身攻擊。你說,還有希望嗎?現在好了,何縣長來了,他這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個人有能力不說,資源也廣啊。沒有他,雁南縣能搬遷?”


    陌然點著頭說:“也是,何縣長還是有能力的人。”


    張波濤湊過頭來說:“聽說你當年大學畢業迴來,別人就不給你一個位子,逼得你外出打工?”


    陌然笑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怎麽能不提?”張波濤憤概地說:“錯了就要糾正啊!這不,何縣長為你主持正義了,你好好幹,我覺得,何縣長一定會讓你有一個好舞台。”


    張波濤三句話裏,一定會扯到何縣長身上去。這讓陌然有些疑惑,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對何縣長如此推崇備至?


    陌然心想,張波濤的話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何縣長讓他來東莞招商,又讓他全盤接手徐文友的工作,是接手東莞這邊的工作,還是接手招商局的工作呢?何縣長沒明說,他也沒好意思問。但他心裏還是有底,何縣長之所以下這麽大決心,就是把賭注壓在他身上了。東莞招商的成功與否,直接檢驗何縣長的魄力和決策。


    撤一個招商局長對縣長來說並不難,但要扶上去一個人,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何況,何縣長對徐文友的決定,還僅僅是個人意見,並沒通過常委會。


    所有沒過會的決定,都是飄在風裏的。


    一瓶酒很快見底了,張波濤還想喝。陌然隻好起身下樓去買,一打開門,就看到門口站著笑吟吟的秦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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