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秀居然不肯讀書了,要跟著陌生去東莞。


    陌然大吃了一驚,坐在陌秀床對麵的椅子上,看著滿臉淚痕的妹妹,心裏湧起來一片憐惜。


    妹妹是撿來的,這個秘密陌家一直保存至今。


    但他沒料到的是,妹妹陌秀居然知道這個秘密。


    “二哥,我就要跟三哥去,我要去。”陌秀低垂著頭,十指相絞。


    “你要讀書。”陌然勸著說:“隻有讀好書了,以後你想去哪,二哥都讓你去。”


    “我不,我不讀書了,我就要跟三哥走。”陌秀態度堅決,也不來看他,臉上淚痕未幹,卻悄悄紅了一片。


    陌然心裏一動,問她:“你說出個理由來,我就讓你去。”


    陌秀就抬起頭,慌亂地掃了二哥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欲言又止。


    “不說?不說就不許去。好好在家讀書,爹娘還要你照顧呢。”陌然說:“秀啊,你可是我們陌家唯一的女兒,你走了,誰來照顧爹娘啊!”


    陌秀鼓足勇氣說:“我要不去,三哥學壞了怎麽辦啊?我就去看著他,不讓他學壞。”


    陌然啞然失笑起來,安慰著妹妹說:“他可是個男孩子,你擔心這個幹嘛?再說,陌生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會學壞的。而且,他去東莞,會有人照顧。”


    “不就是有個秦園嗎?”陌秀不屑地說:“二哥,你在人情在,你都不在,你還以為人家會好到哪裏去?”


    陌然不想過多談到秦園的話題上去,攔住她說:“總而言之,你把你的這點小心思給我收起來,好好的讀書,為我們陌家爭口氣。”


    陌秀笑道:“爭氣的是你們男孩子的事,我一個女孩子,能爭什麽氣呀?再說,我又不是陌家親生的。”


    她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但陌然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我出去了!好好休息。”陌然說,匆匆出門來。陌秀的話讓他心裏有些糾結。收養陌秀是個秘密,誰也不敢把這個秘密說給她聽,就是怕她心裏有想法。


    陌秀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事呢?


    迴到自己房間,他還是給秦園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萬一陌秀跟著去了,也請秦園好好照顧。


    秦園高興答應,說隻要是陌家人,誰去她都歡迎。末了問了一句:“肖瑩還好吧?”


    這是句突如其來的話,一下把陌然問得啞了。


    “我給你說,陌然,是你嫂子齊小燕說的,肖瑩這個女人很有心計,你可要防著她。”


    陌然哭笑不得,她那麽大的一個老板,居然對這些鄉下女人的家長裏短感興趣。看來天下的女人,都逃不脫八卦的影子。


    “你自己有車了,以後不要借人家的車了,不好。”


    “好的。”


    “我可不想你們之間出什麽事出來。”


    “不會的,放心。”陌然說完,心裏卻突然空落落的。秦園是誰呀?他為什麽要給她作保證樣的說話?


    掛了秦園電話,他猶豫了好一陣,還是給肖瑩發了一個信息。


    “睡沒?”


    “沒。”


    他“哦”了一聲,沒繼續發。


    過一會,手機響了一下,肖瑩迴來一條信息,打開一看,是一張她穿著睡衣的照片。照片上她神情慵懶,風情萬千,蓬亂著的頭發讓她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欲望。


    “想我沒?”她問。


    陌然老實迴答:“想。”


    “我給你開門。”


    “不!我累了。”他關了手機,仰麵躺在床上,看屋頂的一隻老蜘蛛,在張羅著織一張碩大無比的網。


    這隻老蜘蛛在他迴來的時候就在,他每天晚上睡前會看它一會,早上醒來後,也會第一眼去看它。他發現老蜘蛛總是在樂之不疲的織著網,一張又一張,幾乎將他這間屋子的每個角落都織成了一個蛛網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一隻更為巨大的蜘蛛,蟄伏在網中,等待著獵物上門。


    可誰是他的獵物呢?他茫然起來。


    他突然感覺到四周像一座山一樣向他擠壓過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烏有村這座才三千多人的村子,居然會蘊含那麽大的力量,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得理不出一個頭緒。他不禁暗暗佩服起齊烈,他這麽多年坐在支書的位子上,像鐵打的一樣,無人能夠撼動,又怎麽會敗在他這個毛頭小夥子手裏呢?


    早幾天的春節前慰問孤寡老人,陌然有個強烈的感覺,這些老人除了老孫頭以外,其他的都對齊烈感恩戴德。似乎齊烈就是烏有村的太陽,有了他,他們才能健康的活到現在。


    至於村裏的其他村民,見到陌然隻客氣點頭微笑,並不多說一句話。仿佛齊烈在盯著一樣,都是匆匆而過。


    烏有村兩大家族,齊家和李家,幾百年來一直爭鬥不休。齊家人最多,李家次之。像陌然他們陌家,以及其他姓,在烏有村隻能算是雜家,沒有另一個姓能比過齊家李家。


    人多,勢力自然就壯。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烏有村的權力都隻在這兩大姓裏風水輪流轉,任何時候都沒流轉到陌然他們這些雜家手裏來。


    雜家們便也習慣。


    好在上級領導還能看出來一些端倪,這些年來,想盡一切辦法把烏有村的權力平均下去,這樣一來,每屆的村支兩委幹部裏,都是齊家和李家平分天下,勢均力敵。


    但再牛逼的狐狸,也躲不過老獵人的一杆槍。齊烈就是一個老獵人。


    李家的李大有做村長也有不少年,李家在村支兩委裏的人甚至比齊家還多,但最終還是被齊烈一槍打下馬來。


    這就好比是一場捉對廝殺的遊戲,陌然屬於貿然衝進來的一支力量。他不知道要幫誰,他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因此各種試探就開始上演。


    李家倒下了一個李大有,還有一個在鎮裏做副鎮長的李大霄。烏有村的支書還是齊烈,這表示兩家的勢力,依舊處於勢均力敵狀態。齊烈滅了對手後,急於要將齊猛塞進村委。陌然的存在,阻擋了齊猛的路,齊烈自然不能罷休。


    這一場鬥爭,誰都能看得明白。倘若不是新縣城搬遷過來,誰又有多少精力去爭奪一個根本算不得官的村長位子呢?


    新縣城的搬遷,其實就是一場利益的重新分配。誰手裏握有權力,誰就是這場饕餮盛宴的主角。


    在金錢與利益麵前,人會失去親情與理智。


    陌然之前根本沒想這麽多,到現在他還是一門心思想,自己為烏有村鄉親做點事,也不算冤枉當了一迴村長。正如他爹在他當選後說過的話,當村長就好像在家當家一樣,隻是人多人少的事。要做好一個當家人,就一定要為家裏人做貢獻。


    可是第一場村委會開下來,他就感覺到了絕望。村委裏的幾個人,根本就不是一條心。而且他強烈的意識到,齊烈有著換村委班子的想法。其實齊烈的這個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陌然清楚地意識到,要想在烏有村幹出一番事業,不換班子絕對做不到。


    可是想輕易換班子,陌然一點把握都沒有。即便能換掉,換誰上來,也是一個令他頭痛的事。


    譚海花還好說,李大為也好說。曾定更不在話下,隻有一個齊烈,他幾乎沒辦法逾越過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原來自己的潛意識裏,換掉齊烈是最強烈的。


    要趕齊烈下台,必須得從李正義入手。李正義做了烏有村將近三十年的會計,天天在河邊走,不怕他沒濕過鞋。


    他突然有些興奮,甚至要為自己的想法擊掌歡唿。李正義雖是李家人,這麽多年卻一直被視作李家的叛徒。這樣的一個人,李大霄不會去保,整個李家沒人會為他說話。失去了李家這支力量,就算齊烈再厲害,雙拳也難敵四手。


    他決定從李正義這裏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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