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為直言不諱地告訴陌然,抓陌生是齊烈的主意,是他一手安排的,而且剛才抓來的小青年,還是齊烈指使他去幹的。


    陌然沒有表現出吃驚的神情,反而淡淡地說了一句:“如果陌生和他朋友真有這些事,該抓。”


    李大為一聽,頓時顯得很失望,暗暗歎口氣,轉身準備迴派出所裏。


    陌然又喊住他問:“大為叔,你剛才這些話,可不能亂說。這樣對齊書記不好。”


    李大為呸了一口道:“我還不曉得齊烈的心思,不就是拿老子當槍使嗎?我也不瞞你,齊書記找我談過話,隻要將你趕下去,我李大為他就不動。”


    這下陌然再不表現出驚訝的神情,反而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當即故作緊張地問:“齊書記為什麽恨我?要趕我下台?”


    李大為就深深看了他一眼,遲疑一會說:“鎮裏要派調查組來,聽說都是你搞的事。”


    陌然無辜地說:“這是誰在胡說呢?我陌然有那麽大本事,能叫來調查組?再說,調查組來查誰呢?”


    李大為莫測高深地笑,說:“鬼都明白。”


    陌然又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李大為猶豫了一下,歎口氣說:“陌村長,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跟齊書記也有不少人,過去是大有兄弟當村長,大有是我們李家人,有事他替我們擔著,齊書記不能把我怎麽樣。現在大有被撤了,你說,他還會容得下我麽?”


    陌然不屑地說:“一個村幹,搞得像個大幹部一樣,有毛意思。”


    李大為嘿嘿地笑,壓低聲說:“陌村長,你是剛當上村長,還不知這裏麵水深水淺,等你都搞明白了,你就知道,做一個村長,可比做一個鎮長舒服多了。”


    “是麽?”陌然微笑著說:“難怪那麽多人都爭著來做啊!”


    “就是!”李大為毫不掩飾地說:“我跟你說,不想當村長的農民,不是個好農民。”


    這話逗得陌然啞然失笑,農民的狡黠處處活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比如眼前的這個李大為,看起來屬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一類的人,實際在他心裏,彎彎道道還是令人吃驚。他故意透露出抓陌生的主謀是齊烈,就是想把矛盾往齊烈這邊轉。他要表明,在這件事裏,他隻是個奉命行事的人。要知道都是鄉裏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誰家的孩子被他抓走,誰家還不會恨他一輩子?


    他之所以這樣跟陌然說,就是要告訴陌然,這不管他的事,冤有頭債有主,去找齊烈去。


    陌然並非不信他的話,但多少還是有些疑惑。如果齊烈是奔著鎮紀委的事來針對他,這就說明,齊烈的手眼還真是通天。要知道鎮紀委要派調查組來,陌然也才知道不到一天時間,他齊烈怎麽就知道了?而且還出手那麽快,來了個釜底抽薪?


    難道是吳太華書記走漏了風聲?


    陌然使勁搖了搖頭,從上次在他辦公室見過他,吳書記的言語之間似乎對他很不滿意,他又怎麽會告訴他?何況,鎮紀委沒有他的命令,誰敢組成調查組來駐村?紀委孟清書記看起來剛正不阿,畢竟是個女流之輩,能與吳書記抗衡?


    他腦袋裏一陣迷糊,陌生沒能帶出來,他不知迴去如何跟陌家爹交待。陌生平常在家經常惹得陌家爹娘生氣,張口就罵,但真遇到這樣的事,還是心痛得不得了。但從許所的話裏他能聽出音來,陌生的事,看來還真要齊烈出馬。


    陌然摸出一支煙來點上,看一眼愈來愈濃的夜色,拔腿就往齊烈家走。


    他要趕在二十四小時之前將陌生從派出所裏帶出來,一旦人被送走,再想放人出來,卻是難之又難的事了。


    齊烈一個人坐在燈下喝酒,看到陌然進來,連忙起身說:“陌村長,這麽晚了來家裏,有事麽?”


    陌然嘿嘿地笑,顧自在凳子上坐下,說:“沒事,來陪齊書記喝兩杯。”


    “好!”齊烈高興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唿喊著老婆子拿來酒杯和筷子。


    酒杯一來,陌然也不用勸,徑自倒了一杯,仰脖子喝了,抹了一下嘴唇說:“齊書記,我先自罰一杯。”


    齊烈笑眯眯地看著他,指著桌子上的菜說:“吃菜吃菜,別喝那麽猛。”


    陌然就笑,拍著胸口道:“放心,齊書記,我年輕,頂得住。”


    “好!”齊烈又讚道:“現在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們這些老家夥,是不中用了。”


    三杯下去,陌然便感覺到小腹裏一陣滾燙。上午陪肖科長喝的酒勁還未完全散去,現在又補充進去這麽多,他不禁有些恍惚起來。


    喝酒的人膽大!陌然一樣如此。


    他張著有些朦朧的眼,看著齊烈說:“齊書記,我有個事要請你出馬。”


    齊烈手一揮道:“說。”


    陌然猶豫一下,低著頭說:“我弟弟陌生被派出所抓走了,說他盜竊光纜。齊書記你是知道陌生的,他這個小子打打架還可能,要他去做賊,根本不可能。我們陌家在烏有村也有幾輩子人了,齊書記你說,從祖上到我爹這一代,出過一個賊嗎?”


    齊烈微笑不語。


    陌然接著說:“陌生這小子,看起來膽大,其實膽小的出奇。我怕他這麽一嚇,還真嚇出個什麽事來。所以,我想請齊書記去派出所說說,陌生沒事,就放了他出來。”


    齊烈終於開口,大驚小怪地說:“陌村長,你把我老齊看作什麽人了?派出所的事,我能插得上手?人家可是有黨紀國法的,我就算去說說情,人家不也會當個屁放了?”


    陌然心裏一急,說道:“齊書記,我知道,派出所的許所長,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你出麵,他不可能不給麵子。再說,我拿自己擔保,如果陌生真有事,人跑了,一切責任我負。”


    齊烈看他一眼,冷冷地說:“這違法犯罪的事,誰能擔保啊!陌村長,你可是我們烏有村的新村長,大當家的,出不得事的。”


    陌然心裏想哭,看著弟弟陌生在派出所受苦,他的心裏比誰都難受。奈何自己沒本事,別人不買賬,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受委屈。


    他悄悄抹了一把眼睛,低聲央求道:“齊書記,看在我們還是親戚的份上,您就幫幫我。”


    齊烈的鼻子裏又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陌村長,你還記得我們是親戚?你就不想想,小燕是怎麽嫁到你陌家的?我實話說,老子恨不得把你陌家撕個粉碎。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齊烈突然破口大罵,陌然也不敢出聲反抗。在齊烈麵前,他陌然確實還是覺得力量太單薄,加上他陌家三兄弟,未必能敵得過齊烈一個老頭子。關鍵是,是他陌家對不起齊家,如果沒有大哥陌天做的那件事,陌然根本就不在乎一個齊烈。


    齊烈罵了幾句,突然住了口,將眼來盯住他看,看得陌然心裏像蹦躂著一隻小兔子。


    “聽說鎮紀委要派調查組來烏有村,你負責安排他們?”齊烈終究沒忍住,開口試探起陌然來。


    “是。”陌然老實迴答:“鎮紀委孟書記說的。”


    “查什麽?”齊烈將手裏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頓,大聲說:“這幫狗日的,吃飽了沒事幹,當官的奈不何,就來欺侮我們這些老百姓,真是瞎了眼。”


    陌然認真地說:“齊書記你也是幹部,當官的。”


    齊烈啞然失笑,瞪了他一眼說:“老子算個毛幹部啊,有事了,找你幹。沒事了,一腳踢倒天邊去了。我們這些村幹部,就是這些人的夜壺啊!”


    陌然心想,齊烈突然感慨,自然是有感而發。因此也不好勸慰,任他陰陽怪氣地說。


    “吳太華派人就是要來查我的。”齊烈氣憤地說:“查就查,老子還怕查麽?老子在烏有村做了三十年的村支書,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他一個吳太華,難道就能將我踩到腳底下去?”


    陌然接過去話問:“齊書記,吳書記對你有意見嗎?”


    齊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搖著頭說:“算不得有意見。吳太華這人我還不熟嗎?當初在縣委辦公室的時候就認識了。這人不壞,就是心思多。這不,他要我們烏有村靠河邊的土地,我是拒絕了他的,他肯定是懷恨在心,要報複我。”


    陌然沒料到齊烈會將這些事給自己說。在這之前,烏有村在他心裏隻有記憶。這麽多年過去,烏有村發生了什麽事,他陌然還真的一無所知。如果不是這次迴來選舉當上村長,他陌然這輩子對烏有村都隻會停留在記憶裏了。


    “要我死?”齊烈冷笑著說:“要死,蛇和麻拐(青蛙)一起死。”


    陌然沒敢貿然說話,齊烈顯然是醉了,他在借著酒勁說話。這話也許是說給陌然聽的,也許是想通過陌然的嘴,傳達到吳太華書記耳朵裏去。


    但陌然心裏清楚,他不會去傳達這些話。烏有村的水,他隻是感覺到了深淺。


    當務之急,就是求齊烈出馬,將陌生從派出所帶迴來。


    陌然遲疑了一會,低聲道:“齊書記,你看,要不要給許所打個電話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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