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阿娥”已經在往死裏抽打那個鶯兒,鞭子是容凜遞上去的,紅顏知己們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哭成一團。

    然而容凜毫不在乎,圍著仆婦樂嗬嗬的,嘴裏還一直在念叨著:

    “阿娥你累不累啊我給你揉揉……”

    “阿娥你渴不渴啊我給你端茶……”

    “阿娥你耍鞭子的架勢太威猛太瀟灑啦我好喜歡……”

    “阿娥你……哎?阿娥你為什麽要抽我……好好好我閉嘴!……算了算了你抽吧,我給你抽,隻要阿娥能消氣……”

    “嗷!嗷嗷——!阿娥我滾了!不要再踹了阿娥!”

    饒是已經被刺激得夠多了,紅顏知己還是目瞪口呆了:這個又諂媚又惡心的豬頭,真的是玉樹臨風瀟灑無比極端在意自己形象的老爺麽?

    老爺失心瘋了?他迴過味來會不會沒臉見人上了吊?

    “瞪什麽瞪!你們這群賤婦!阿娥讓你們滾出府去!!!”

    “老爺!”

    “不要喊了,我愛的隻有阿娥一個,嗷阿娥別踹,我知道你害羞……看什麽看,侍衛侍衛!把她們拖出去!賴著不走的,亂!棍!打!死!”

    觀候多時的侍衛麵麵相覷,他們也覺得老侯爺是失心瘋了。可還是要聽令,於是被踹到流血的、哭得臉頰紅腫的、因為躲閃而衣衫散亂的紅顏知己們被兜著頭拖出鎮北侯府。從後門。

    好一出鬧劇。

    承衍帝一轉頭就瞥見了容顧的冷笑,不由為那群紅顏知己們念了聲“阿彌陀佛”,他自己上心的事情少,容顧上心的事情也不多,但上了心就會全力以赴,對容顧的固執,他深有體會——容顧決定了要報複,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會不死不休,而且一般比較粗暴……

    再念一遍“阿彌陀佛“好了。

    承衍帝知道容顧想念她的母親了,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畢竟白燕是臣妻,也是嶽母,承衍帝忖度著安慰:“夫人在天之靈會欣慰的,因為她最在意的就是你了,你一直很做的很好,絕不會讓她失望,她在天上與你父親相聚,想來也會幸福美滿,而這個容凜——”承衍帝指指頂著豬頭臉而不自知,還嬉皮笑臉圍著仆婦團團轉的容凜,“夫人從沒放在心上過。”

    天地間有一瞬的安靜,和院子裏的吵嚷紛亂對比鮮明。

    “嗯,臣知道了。”半晌,容顧微微頷首,眼眸清水般透亮,謝意十分明顯:

    “謝陛下。”

    承衍帝心下一喜,他喜歡容顧和他說話的時候越來越隨意的表現,他也知道容顧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了容凜和這群紅顏知己陷入仇恨,不值得。

    承衍帝細細看著容顧的眼睛,那眼裏正映照出萬裏晴空和浮雲千朵。

    就是這樣。

    ——他的鎮北侯是屬於北疆的,屬於大晉的,屬於天下萬民的,她是展翅的雄鷹,自當翱翔於天際,完全不該被容凜這種人絆住腳步。

    “他們的血,不配沾染朕鎮北侯的刀鋒。”承衍帝的心裏話脫口而出。

    他們不配。

    容顧完全不必在意他們。

    就像她的母親白燕一樣。白燕從來沒把容凜放在心上過,所以算計起來果決狠辣毫不留情,直到死亡那一刻,容凜也沒在她心裏占上什麽地位。

    相反,容凜卻被困住了,他就算在享受無數美人殷勤服侍的時候,都在想著白燕,恨著白燕,他想讓白燕後悔拒絕他,他想看著白燕求饒服軟,漸漸地走火入魔,做一切事情的出發點都是白燕……甚至把這份恨意延續到了白燕的兒子容顧身上。

    這到底是愛是恨,恐怕容凜自己也搞不清楚,一輩子逃脫不了名為“白燕”的枷鎖,可悲又可憐。

    *****

    承衍帝心生感懷,容顧心裏也不平靜——她不怎麽明白皇帝對她的情,卻明白了皇帝對她的珍重和信任,方才那句話狠狠釘在她心裏——皇帝認可了她對大晉的重要性。

    “他們的血,不配沾染朕鎮北侯的刀鋒。”

    這比對她說一萬句甜言蜜語都更讓她開懷,珍重和信任,都曾是她做夢也不敢想象的事情,而今她得到了……而她,自然也該為眼前人做點什麽,有一種想法早就盤旋腦海,現在,正是合適的時機。

    於是承衍帝就看見他的鎮北侯緩緩揚起了頭,直直對上他的眼——平時鎮北侯很少直視帝王之尊,目光中的意味他辨不分明,嘴裏吐出的話卻是冷厲如冰:

    “臣的刀鋒自不會被他們沾染,陛下的呢?”

    承衍帝的瞳孔一瞬間緊縮,他聽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陛下可否賜教,您,到底在恨些什麽?”

    到底在恨什麽……語意如鋒,帶著厚重的壓迫感。承衍帝不能動彈,也許戰場上直麵鎮北侯的人就是這種感覺——你知道她的刀即將砍到身上,也看到了行刀

    軌跡,可無論如何使盡全力也躲不開去……正如此刻,他想說“朕什麽也不恨,朕是皇帝,有誰配得上朕恨”之類的話敷衍一下,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承衍帝覺得這分明是在被拷問心靈,鎮北侯如此認真而敏銳,這讓自己如何編出假話欺騙於她?

    “那臣換個問法,陛下您在恨誰?”鎮北侯絲毫不給皇帝喘息的時間,清透明亮的眼睛下,一切隱瞞無所遁形。

    於是——

    “恨朕自己。”

    在這青天白日之下,在他失而複得的鎮北侯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承衍帝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這句話,連他自己都驚異於自己的幹脆。

    恨自己。

    這句話的威力有點大,執意把帝王心事逼出來的鎮北侯也不禁微微一怔,可從皇帝的神情看,這分明是真的,眼前的皇帝確實是在——恨他自己。

    不知怎的,鎮北侯有些心酸,因為皇帝正用複雜到了極致的目光看著她,濃重的悲哀淺淺的希冀似乎還有淡淡的……絕望?她不知道皇帝是什麽意思,她不知道皇帝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經曆了什麽讓他變成這樣的事情,可就是覺得眼前的皇帝麵上帶著笑,心裏卻在哭。

    於是鎮北侯發現自己的手控製不住地覆在了皇帝手背上,曾經的小皇子喜歡嚎啕大哭引起人們的注意,現在的長大了的小皇子不哭了,卻隻用一個眼神就輕而易舉地扯得人心肝發疼。鎮北侯蹙起眉,她的心在疼,疼到直想捂住胸口。

    明明戰場上刀斧加身都不會這麽疼的。

    鎮北侯的表現無疑被眼前男人捕捉到了,隻見他微微勾起一個笑,陽光緩緩浸入眼中一點一點驅散了所有的陰霾。他就那麽笑著,細長的眼睛眯起來就像一隻偷到肉的小狐狸,瞳仁裏泛著波光,嗯,再配上他們皇族標誌性的好相貌,好看到……讓看見的人也跟著笑起來。

    於是鎮北侯就隨心而笑了,然後她就聽到皇帝用他同樣好聽的聲音發出一聲喟歎:“恨不恨不重要,因為朕的容卿,就是朕的忘憂酒呀。”

    忘憂,飲之忘憂之酒。

    鎮北侯忽覺眼角酸澀。

    說出了這麽煽情的話,皇帝的卻還不罷手,他居然像登徒子一樣猛地,捏起了鎮北侯的下巴!

    修長幹燥的手指曖昧地逡巡……鎮北侯覺得骨頭疼,因為皇帝這家夥實在是太用力了。

    她吃痛,卻沒發出聲音,隻是睜大了眼,皇

    帝這是在……調戲自己?

    皇帝帶著濃厚侵略性的目光一寸一寸在肌膚上滑過,像是一隻終於逮到羊羔的大尾巴狼在琢磨著從哪裏下口比較舒服。被這麽看著,鎮北侯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滿腔熱血就要湧到臉上!

    有些太近了,近到濃烈的龍涎氣息闖進鼻翼,衝得鎮北侯的腿有些軟。鎮北侯顫了顫,還是堅持著沒有後退,她突然就不想服軟,就像在戰場上麵對千軍萬馬衝殺過來的敵軍一樣。

    “嗬,容卿……”一聲輕笑,伴隨著炙熱的吐息噴灑耳側,很癢。

    這是……取笑?

    鎮北侯莫名有些著惱,她大概知道皇帝想要幹什麽,雖然沒什麽經驗,可她不已經很努力在配合了麽?有什麽好笑的。皇帝想說什麽就幹脆說,想做什麽就幹脆做,哪裏學來這麽折磨人的手段。

    還是說……皇帝喜歡順從溫柔循序漸進的?

    算了,他想什麽都隨他。

    皇帝喜歡慢慢來那就慢慢來,皇帝也不是注意場合的性子,他玩的花樣還少麽?想通了這點,為了給皇帝提供方便,鎮北侯幹脆閉上了眼。

    誰知——

    誰知人家最後隻是在唇上啃了一口就離開了。

    沒錯,鎮北侯閉上眼睛之後,皇帝隻是在她嘴上啃了一口就離開了。雖然那一口狠狠的,鎮北侯的嘴唇也流了血,傷口不小,沒幾天絕對好不了的樣子。

    可……這就完了?

    鎮北侯仰頭,略疑惑。

    那疑惑落入皇帝眼中,皇帝呲牙一笑,用同樣兇狠的力量狠狠揉搓鎮北侯的頭:“知道自己的擔子了?沒你拴著,朕一定控製不了!現在,該走了!”

    老老實實任他糅,不躲不避的鎮北侯:“……”

    皇帝在說什麽?

    這就算了?剛剛還一副要把她啃下去吃掉的模樣……其實鎮北侯很困惑,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在很久之前就有覺悟也有準備了,反倒是皇帝一直猶猶豫豫拖拖拉拉裹足不前,半途而廢。

    “跟朕走!”皇帝似乎心情不爽。

    鎮北侯答了聲“是”。

    皇帝還年輕,有了事情自己忍著,諱疾忌醫,要不要委婉一點提醒他去找禦醫診治一下?

    ……

    承衍帝讀懂了鎮北侯眼裏的含義,有些糾結也有些好笑,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自找麻煩婆婆媽媽,可是這

    個問題不拖拉著真的不行……

    他們之間還有問題沒解決。

    他淡定地問:“容卿,你說朕還應不應選秀?”

    “自然應當。”

    呐,這就是症結所在。

    他對容顧表了情,容顧也默許了,再加上君臣身份,不難想到當初容顧的意思就是願意跟著他一輩子,什麽都願意交給他,甚至一輩躲在暗處沒名沒分。他是皇帝,容顧是臣子,天生的地位不同,也決定了他以後可以再立後納妃,容顧卻絕不可以。

    這種不平等,經過攻略者“荼毒”的自己覺得極不對勁,可容顧卻當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就算不是容顧,換做其他大晉人,也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

    所以才舍不得。

    他自然知道容顧厭惡容凜的紅顏知己,厭惡沒名沒分跟著男人的女人,所以他不敢深究容顧當初一口答應自己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感覺,委不委屈……容顧到底把她自己定位成了什麽?

    ——帝王禁/臠?

    那間牢房裏,容顧許下的太多,他卻受不起。

    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拜天地,沒有花燭……心上人願意,如果他就這樣沒心沒肺一並接收,豈不是把容顧和容凜的那群紅顏知己擺在同一個地位上了?

    這絕對不行。

    容顧要誤會就誤會,這和她解釋不清。

    “朕就是個矯情人,容卿早就應該知道了。”承衍帝想通了,繼續揉著被自己弄得散亂的鬢發。

    鎮北侯被皇帝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說的有點蒙。

    “您……”

    “走吧,以後你就明白了。”

    承衍帝拉著容顧離開,說矯情他也認了,就像現在,他就是喜歡走到哪都牽著手,矯情到死,旁人管得著嗎?

    院子裏的狼藉一片被他們甩在了身後,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這隻是他鎮北侯輝煌生命中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

    他保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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