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機修車間似乎跟往常沒什麽不同,機器轟隆隆作響,藍色身影依舊忙碌。


    但王思明知道,有些什麽已經不一樣了。


    他朝鄺師傅的工作台望去,現在已經上班兩個多小時了,師父的身影卻仍然沒有出現。


    憑他對師父的了解,除非有緊急重要的事兒,否則這老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翹班”的。


    “該不會是小白已經得手了吧?”


    實際上,由於小白智力有限,王思明給它下達的催眠,隻是簡單的觸發指令。


    指令是在鄺師傅給它喂食後,它就會跳到桌子上拍抽屜。


    “師父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圖紙?那他現在會在哪裏呢?該不會已經去了某個部門領導那裏,正在被熱情招待吧?”他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反正不管師父現在在哪兒,他總算沒人盯著,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


    王思明嘿嘿一笑,拿起最後一個工件準備進行套絲加工。


    他先拿著工件仔細端詳了片刻,發現工件的材質有些特殊,表麵硬度不均,還有幾處細微的砂眼,無疑給套絲增加了不少的難度。


    其他人見了可能要頭疼,可王思明卻隻是微微挑眉,臉上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工具架旁,取了一把板牙架,隨後瞄了一眼眾多板牙,隨手拿出最為契合這工件尺寸的那個,裝在板牙架上。


    迴到工作台,他穩穩地將工件固定在台虎鉗之中,雙手握住板牙架,將板牙對準工件端部,開始轉動板牙架。


    當板牙接觸到工件那硬度不均的表麵時,他的手臂肌肉瞬間緊繃,巧妙地調整著力道,讓板牙順利切入。


    遇到砂眼處,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歇,而是通過極其細微的角度調整和力度變化,使板牙巧妙地避開砂眼的阻礙,繼續穩定地切削出螺紋。


    那原本可能出現卡頓、亂紋的螺紋線,在他的操作下,如行雲流水般均勻地在工件上蔓延開來。


    每一道螺紋都深淺一致、間距規整,堪稱完美。


    “哼哼!搞定!今天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王思明嘴角微翹,把工作台整理好,其他工具還到工具架上,便走迴來坐在椅子上發呆。


    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時,工廠的廣播突兀地響了起來:


    “機修車間王思明同誌有人找,請速到廠門口!”


    王思明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晃晃悠悠地朝廠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嘀咕,難道是娘來找他了?


    等他走到廠門口,就看到馬大宇急得在空地上來迴踱步,旁邊還停著一輛眼熟的自行車。


    “大宇,出什麽事了?”王思明皺著眉頭,快步走了過去。


    “思明,趕緊把我存在你這裏的錢拿出三十塊,我這邊還趕著迴醫院!”馬大宇滿臉焦急,快速說道。


    “咋了?誰住院了?”王思明一邊問,一邊趕緊從口袋(空間)裏拿出三十塊,又拿了五斤糧票遞過去。


    “是高小菲知青!她為了保護集體財產受傷了!現在曉霞正在醫院照顧,大隊長也在!”


    馬大宇神色凝重,趕緊把錢票揣進口袋。


    “是高知青?到底怎麽迴事?”王思明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馬大宇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咬牙切齒地說:“都怪二狗子!


    他在看守隊上糧倉的時候抽煙,抽完沒把煙屁|股踩滅,害得糧倉起火了!


    那糧倉裏可存放著咱一大隊今年收的所有麥粒啊!


    可那會兒大家都在地裏上工,村裏根本就沒幾個人。


    幸虧從縣城迴來的高知青及時發現,奮不顧身地去救火,這才保住了集體的財產!


    可她......可她......”


    馬大宇說到這裏,嘴裏的話突然停住,眼眶突然有些泛紅。


    王思明眉頭越皺越緊,心裏湧上不祥的預感,嗓音有些幹澀,“高知青怎麽樣了?傷得很重嗎?”


    馬大宇聲音有些哽咽,“大夫說高知青腰部受了很重的傷,現在高知青的下肢都沒有知覺了!


    也就是說,她......她可能要癱了!!!”


    “什麽?”王思明頓時愣住了。


    “思明,我先走了!等會兒我還得去通知高知青的對象!”馬大宇騎上自行車,風馳電掣般的離去。


    王思明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他隻覺得四周突然安靜下來,路邊的楊樹葉子隨風輕輕舞動,反射著一片片陽光,有些刺眼。


    一隻麻雀站在低低的樹枝上,左右點著小腦袋,然後揮著翅膀飛起來。


    一切明亮地荒唐,又安靜地詭異。


    “小王!小王!你沒事兒吧?”王思明耳邊漸漸傳來一道聲音。


    他緩緩轉過頭,就見門衛的瘦大爺正站在眼前,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啊?我沒事兒!”王思明迴過神來,趕緊迴道。


    “沒事兒就好。”瘦大爺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小王,我過來是跟你說一聲。


    剛來找你的那小夥子走得太急了,沒登記離開時間,我這邊先給補上了,下次可得注意了。”


    “哦。大爺,現在登記這麽嚴格了嗎?他也沒進廠啊?”


    王思明有些心不在焉,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遞過去,還差點沒捏住掉到地上。


    瘦大爺接過煙,拍了拍王思明的肩膀,小聲地說:“小王,廠裏剛下了新命令,不管誰來,不管進廠還是在門口等人,登記都得周全。


    反正上邊有命令,咱照做就是,可別在這當口觸了黴頭。”


    “哦。”王思明點了點頭,謝過瘦大爺,就轉身慢慢地走進廠裏。


    廠裏的路很空曠,砂石路被太陽曬得熱熱的,千層底的布鞋踩上去,有點微微硌腳,又暖乎乎的。


    偶爾有幾個藍裝工人出現,匆匆地往廁所走,臉上滿是著急,也隻有那單純的著急。


    走了好一陣子,已經快到機修車間大門口,王思明的腦子仿佛才開始工作,從剛才瘦大爺的話裏得到某種信息。


    安保的加強,是跟圖紙有關?圖紙現在還在廠裏?為什麽不趕緊把圖紙送走?是在辨別圖紙的真假?


    是了!是自己天真了!不知真假的圖紙怎麽可能直接去交給上級領導?


    還好他把圖紙交給了師父!


    他不自覺地抬頭望向天空,仿佛看到那個姑娘的笑,明亮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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