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氣溫炎熱,並且有逐漸攀升的架勢,才不過早上八點多,已經是陽光灼灼,空氣裏隻偶爾吹來一絲絲風。


    這兩天徐伊人的戲份比較少,算得上忙裏偷閑能喘上一口氣。


    《逍遙劍》已經趕著暑期在江北電視台晚間黃金檔率先播出,作為她的熒屏處女作,雖說隻是一個戲份不多的女配角,卻因為“菱華”這個角色十分討巧,又有先前微博上的一些風波,倒是意外地收獲了頗多人氣。


    穿了一件看著十分清新恬靜的及膝小綠裙,又將頭發全部紮成幹淨清爽的馬尾,徐伊人心情愉悅地到了唐心辦公室。


    “快過來。”唐心看見她顯然高興,抱著一遝資料從轉椅上起身,將手裏的東西衝她揮了揮,道,“瞧瞧,都是指名找你的。”


    “這麽多?”


    “現在這些人都門兒清。上麵擺明了捧你,他們還不得聞風而動!等《青梅竹馬》上映了,這些價位可是連個門都沒有。”


    “那……”徐伊人正要說話,身後又傳來兩聲敲門聲,宋煜進了門,看見迴頭的徐伊人顯然也有些意外。


    唐心順手抽了一個文件夾扔給他,直截了當道:“瞧瞧這個。小靈泉薄荷香茶的廣告,是我和上麵商量過,專門為你們倆接的。你們先看看,有什麽問題提前說,沒問題咱們就直接安排檔期了。”


    “一年時間?”將手上的資料翻看了兩頁,徐伊人有些疑惑。


    按著圈子裏現在的慣例,廣告代言一般都是兩到三年,小靈泉算是市麵上銷售量特別大的茶飲料係列,每次逛超市,都是擺在展架上同類產品最顯眼的位置。


    “是。三年時間周期太長,這個價位也不合算,後麵續約的話再協商。薄荷香茶是他們新推出的口味,也需要市場檢驗。不過小靈泉素來舍得投資,隻要廣告投放不錯,應該沒什麽問題。”


    唐心目光落到她嫩綠色的雪紡紗裙上麵,難得地出聲打趣:“人家指名選你還是有理由的,說是董事長他媽很喜歡你上《娛樂星天地》的形象,就像薄荷一樣清新動人,沁人心脾。”


    “哈。”宋煜撲哧一笑,“唐心姐這話我相信,我媽和我外婆也喜歡得不得了。整天念叨說和這樣的女孩子一起拍戲,多照顧人家一點。反倒是我這個兒子,跟路邊撿的似的。”


    “那就這麽說定了。”唐心爽快地下了決定,“廣告不在多,而在精。有影響力的,初期先接這麽一條看看效果就可以了。”


    兩人出了門,隨意說了幾句,宋煜將目光落到她身上,笑道:“這兩天也沒什麽戲份,待在家裏做什麽呢?”


    “看看書,看看電視,有空了琢磨劇本。”自己一睜眼看到的第一人,徐伊人看見宋煜也覺得親近。


    “還琢磨劇本?”宋煜無語望天,“大夥管莫導演叫易瘋子,我看趕明兒你也跟著叫小瘋子好了。從早到晚都鑽到劇本裏去了。”


    “哪有那麽誇張?”被他的變相稱讚說得不好意思,徐伊人正要擺手,口袋裏的電話卻意外地響了起來。


    看著來電愣了一下,她微笑著接到耳邊:“鄭老師好!”


    “哈哈。”電話那頭傳來鄭秋爽朗的笑聲,“怎麽說了多少遍不用這麽客套,你這丫頭就是不聽。這幾天忙嗎?聽說你在拍那個《青梅竹馬》,我這邊有一個角色很適合你,有沒有意願過來一試?”


    “試鏡?”徐伊人有些詫異。


    鄭秋又是哈哈一笑:“怎麽?這口氣是行還是不行?我可提醒你,這機會緊俏得很,你最多半天時間考慮。”


    “這個,鄭老師的好意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想起上一次唐心的那些話,徐伊人當機立斷接口應下,話音落地又連忙小心征詢,“不過不知道是什麽角色?老師您覺得我能成嗎?”


    “成,怎麽不成?”鄭秋聲音沉穩,“抗戰片裏一個小角色,不過勝在足夠正麵討巧。戲份也不多,零零散散拍上十來天,也就差不多了。你考慮一下,願意的話下午直接來影視城,到了打我電話。”


    “謝謝鄭老師。”徐伊人笑著掛了電話。


    宋煜豔羨道:“聽語氣,是有好事?這個鄭老師不會是鄭秋吧?”


    想到微博上那幾個重量級人物齊刷刷地力挺,宋煜難免情緒湧動,任誰這麽捧也得紅啊。


    正想再多求證幾句,徐伊人衝他抱歉一笑:“學長不好意思。我再去找一下唐心姐,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也好。快去吧。”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話說到這份兒上他自然也不好多問,宋煜點點頭,看著女孩纖瘦清新的背影,若有所思。


    抗戰片對每個參演之人的要求都是相當嚴格的。有重大醜聞、負麵新聞不斷,或者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的藝人,都會被排除在外。三十多歲的鄭秋素來潔身自好,已經算得上一線影帝,哪裏還需要拍電視來博人眼球?


    上一次他能友情出演《逍遙劍》,徐伊人已經覺得非常意外。


    下了車一路往影視城裏麵走,左思右想了半天,她腦海才浮現出一個片名來。


    《鮮血染紅的旗幟》被稱為近三年來最值得期待的抗戰劇,似乎是前些日子在公司走廊裏,意外聽見誰說環亞一姐鄧菲菲參演了這部劇。


    轟隆的爆破聲不時傳到耳邊,硝煙彌漫,徐伊人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鄭秋,不遠處一道男聲高喊道:“丫頭,這邊這邊。”


    “鄭老師。”循著聲源,徐伊人跑到鄭秋麵前,撲哧笑了出來。


    “怎麽,我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很丟人?”鄭秋有些天沒見到她,此刻看著這丫頭似乎比第一次見開朗許多,心裏倒是一點也不為她的發笑而生氣。


    “不是。我是覺得鄭老師這個樣子特別像一位真正的抗戰英雄。”徐伊人彎著唇角,對著他伸出一個大拇指,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


    “小丫頭片子。”被她故作嚴肅的樣子逗笑,鄭秋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邊上走過來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魁梧男人。


    “你說的就是這丫頭?”湯韞上下打量了幾眼,女孩穿著簡單的淺色t恤,九分牛仔褲,係帶帆布鞋,看著很清爽。


    馬尾紮得高高,也沒有化妝,清秀幹淨,倒真有點來拍戰爭片的意思,湯韞在心裏打了一個及格分。


    “湯導演好。”徐伊人眼看著眼前麵色嚴肅的男人,難免想起自己前一段時間還在電視上當著全國觀眾的麵打趣人家,心裏有些打鼓。


    “嗬,節目上拿我開涮的勇氣哪去了?”


    “導演我……”徐伊人的表情有些苦哈哈,鄭秋好笑地捶了他一下,“行了,裝模作樣的,別嚇到人家小姑娘。”


    “哈哈。”湯韞一瞬破功,點點頭,中肯道,“看著有點意思。去那邊先換衣服試一下妝。”


    《鮮血染紅的旗幟》是編劇根據抗戰期間一位高級軍官的迴憶錄改編的同名電視劇,由華夏台直接出品。


    鄭秋能在這個節骨眼為她爭取一個角色,想來也並非一句話那麽容易。


    徐伊人坐在化妝間一陣唏噓,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皺,對著鏡子坐下,微微一笑:“辛苦劉姐了。”


    攝製組是華夏台直接委派,化妝師自然也是比一般劇組牛氣許多,此刻看著她從頭到尾利落迅速的樣子,心裏倒是有了些好感,溫和一笑:“你怎麽知道我的姓?”


    “您胸牌上寫著呢。”女孩莞爾一笑,蔥白似的纖細手指對著鏡子裏她的衣服指了指,白色藍邊的胸牌在波浪卷的長發下露出半邊來,其實一般人不仔細也不會去注意。


    “難怪鄭老師極力推薦你,真是個機靈姑娘。”化妝師恍然大悟,麵上的神色專注了許多,隨口提點,“導演們嗓門大,著急起來難免說話重。你前麵的姑娘就是被說得哭了好幾次,怎麽都不願意來了。其實拍戲本來就不是輕鬆活,這麽高的溫度,沒盼頭誰願意跟這耗著。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


    “劉姐說得是。”徐伊人自然聽出來她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心裏有些暖暖的,神色間更是謙遜。


    抗戰片本來就是男人的戲,冷不丁出現一個女的,即便是沒多少戲份的醬油角色,也會在觀眾心裏留下印象。


    更何況,自己要出演的“白露”一角,雖說戲份不太多,但是排除了女一號的唐韻和反派女二的鄧菲菲,已經算是劇中露臉第三多的女性角色。


    在這本抗戰高級軍官的迴憶錄裏,唐韻飾演的安平是獨立團唯一的女性,和鄭秋飾演的梁輝在日積月累的革命情誼裏,暗生情愫。但是兩人都未曾點破,最後一集的戰爭裏,替唯一幸存者梁輝擋了子彈而亡。


    環亞眼下的一姐鄧菲菲,飾演的則是敵方高級間諜武藤杏,美麗又狡猾,對敵國忠心耿耿,劇中戲份也很多。


    從出道開始就以溫婉形象示人,鄧菲菲這些年知性優雅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徐伊人倒是記得去年一次訪談裏聽她說想要挑戰一下全新的角色,展現自己不一樣的一麵。


    徐伊人腦海中一陣胡思亂想,耳邊已經傳來一聲滿意的喟歎:“好了。”


    徐伊人迴過神來,抬眼看向鏡中已經上妝打扮好的自己。


    幹淨又輕薄的藍色單衣長褲,腳下是一雙頗具年代感的黑色布鞋。柔軟如海藻一般的長發梳成了兩個略帶些鬆散的麻花辮,女孩露出光潔的額頭,柳眉細細,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澄淨,倒是難得一見不染纖塵的漂亮通透。


    “白露”父母早亡,被性格正派的爺爺一手拉扯大。


    爺爺是古鎮頗有些名聲的老中醫,“白露”出生在二十四節氣白露這一日,是一個相貌清秀、心地善良的姑娘。


    敵國入侵,古鎮岌岌可危,白露跟著爺爺收拾細軟落腳雲城,爺爺以畢生積蓄開了藥鋪為生。


    鄭秋飾演的軍官梁輝因為戰場物資緊缺進城求救,卻不幸暴露行蹤,在夜裏胳膊中了一槍倉皇逃脫,被白露爺爺救活,收容在家裏照料。


    梁輝身份特殊引來敵軍搜尋,爺爺將兩人藏在後院的地窖裏躲過一劫,自己卻因此喪命。


    白露跟隨梁輝上了戰場,成了一位拋頭露麵的前線護士,最終喪命在戰場無情的炮火之中,實在是十分讓人心疼又討巧的角色。


    單純、幹淨、美麗,前一半劇情裏的白露是那個時代深閨姑娘的代表。


    勇敢、堅強、奉獻,後一半劇情裏的白露又是那個時代覺醒的年輕人的代表。


    她背負著血海深仇,在前線卻能忍著淚水,照看受傷的戰俘;她手無寸鐵,卻又能咬著牙關和最前線的士兵們一起戰鬥;她是出生在水鄉古鎮,從小被爺爺捧在手心裏的溫室嬌花,也是能夠生長在北方荒原上,被風沙雨雪肆虐,依舊不屈不撓的柔韌蒲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簡直是最普通華夏年輕人的精魂。


    縱然手無縛雞之力,縱然從小生活在象牙塔一般無憂無慮,縱然連一絲血腥的場麵也不曾接觸過,可是當敵人的炮火轟開祖國的大門,當敵人的鐵騎踏上祖國的原野,當敵人冰冷的刺刀對準親人同胞的胸膛,即便是柔弱像蒲草一般的女孩也不會輕易屈服,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擦幹汗水和淚水,以最堅韌的姿態頑強重生。


    徐伊人覺得,自己都有些愛上這樣又柔弱又堅韌的“白露”了。


    出了化妝間,外麵立馬變成了另外一番場麵,徐伊人繞過腳下看起來橫七豎八的麻袋,彌漫的硝煙漸漸散去,映出幾個導演堅毅嚴肅的麵孔。


    華夏台直接委派,攝製組自然不會是一兩個導演,不過看著眼前這蔚為壯觀的導演陣容,徐伊人還是有些心中發怵。


    湯韞自然不必說,國內有名的戰爭片基本上都以請到他執導為榮。從專業方麵來講,他側重於動作、武術方麵的把關,而其他幾位,自然也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頭發盤成圓髻的徐茜年近五十,深邃眼神帶著些堅毅和嚴謹,作為華夏曆史上最優秀的戰地女記者,徐茜的傳奇事跡被圈裏圈外的人津津樂道。


    軍人家庭出身,相貌英氣俊秀不遜男兒,從二十多歲就開始穿梭在國際上各個戰場第一線的她素有“戰地玫瑰”之美譽,拍攝過的那些戰爭瞬間包攬國內外諸多獎項。雖說即便隨著時間流逝,不得不轉行做幕後指導,她依舊是足以讓男人也肅然起敬的傳奇。


    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的白祈安也就四十出頭,戲劇影視文學專業出身,這一位算得上戰爭片的編劇專業戶了,想來改編的劇本正是出自他手。


    除此之外站在他們邊上的一位老者倒並非這個圈子裏麵的人。


    可因為時常看節目,徐伊人倒是也知道,他是華夏人民大學曆史學院的博士生導師尤遠誌,專攻現代史,幾年前時常做客華夏青少年頻道。


    隨著硝煙味散去,幾個導演自然也注意到她,一身幹淨藍衫的女孩遠遠走來,塵土遮不住她眼睛裏水潤流光的神采,混亂的場地不曾讓她神色間有絲毫抵觸和厭煩,幹幹淨淨、靈動纖瘦。


    她似乎就是劇本裏最初那個純淨無瑕讓人憐惜的女孩。


    她,就是白露,從水鄉古鎮一步步走向戰火硝煙。


    “湯導好、徐導好、白導好,”女孩到了近前,唇角彎彎對著三人露出小輩見長輩般謙虛的笑容,目光看向依舊精神抖擻的老人,“尤教授好。”


    尤遠誌已過花甲之年,近兩年醉心學術,一般年輕的小演員都不一定認識他,更別提準確問候了。


    此刻看著眼前這女孩最多也就二十出頭,認真問好的樣子乖巧可人,倒像是他偶爾上課,班上那些求知若渴的學生,心裏好感頓生。尤遠誌原本嚴肅的麵容緩和不少,開口笑道:“你知道我?”


    “以前您在《百年風雲》上講課的時候,我經常追著看。好幾年過去了,您看著還是和當時一樣精神抖擻。”女孩一本正經的對答更是讓老教授受用不已,邊上幾人也是已經留下了第一眼好感。


    試鏡萬分順利,徐伊人熟稔自然的表現,連一貫強勢的湯韞也完全沒什麽可說的。


    “白露這個角色你駕馭起來不在話下,不要有什麽壓力,迴去熟悉一下劇本,該休息還是好好休息。”下了戲的鄭秋眼看著邊上並排走的小丫頭低著頭不知道念叨些什麽,溫和地出聲叮嚀。


    “這次真是太感謝鄭老師了。”徐伊人一臉認真的表情,鄭秋擺擺手笑了一下。


    他不過是一時惜才,說到底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


    按眼下這情況,有環亞傳媒做後盾,不需要他,這丫頭三年之內絕對會扶搖直上。


    對這樣前途明朗的後輩,稍微有心的,也都樂意幫這樣的忙。


    金色的夕陽下,鄭秋笑得一臉溫和:“時間也不早了,我開車順帶捎你迴市區。”


    “不用麻煩啊,我坐公車就可以。”徐伊人已經是感激不盡,哪裏還好意思再讓堂堂影帝為她做司機。


    “從這裏轉車到市區少說得一個半小時,客氣什麽?”鄭秋故意沉下臉訓了一句,“在這裏等著,我去開車過來。”


    “嗯。”隻得乖乖應下,徐伊人的笑容帶著難以言喻的輕鬆愉快。


    “喵……喵……”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貓咪叫聲,可憐兮兮的音調讓她一顆心都柔軟起來。


    徐伊人四處看了看,腳下不遠處草叢裏白絨絨的一團小東西,正用那碧藍青綠的眼珠兒盯著她,喵喵叫得好不可憐。


    “喵……”徐伊人試探著朝它喚了一聲,小貓兒絲毫沒有被嚇著的意思,反而看著她一下一下叫得更歡了。


    等鄭秋開著車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剛才還乖乖站著的姑娘整個人都蹲到草叢裏,背對著他不知道做什麽。


    “怎麽了?”鄭秋探過頭去看了一眼,女孩被嚇得一個激靈站了起來,連同懷裏一隻毛茸茸的小貓兒一起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鄭老師。我,要不您還是開車先走吧。這小貓兒腳趾劃傷了,我想帶它一起迴家。”有些不好意思,徐伊人支支吾吾。


    “多大個事,這車裏坐得下你,坐不下一隻貓了?想帶就帶著,我就這麽不近人情?”鄭秋好笑地輕斥一聲,女孩緊蹙的眉眼頓時又舒展開來,一臉笑意道:“謝謝鄭老師。白露,咱們迴家啦!”


    “你叫它什麽?”鄭秋多看了她懷裏白絨絨的小貓一眼。


    “白露啊。”徐伊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上了車還是一臉笑意地解釋著,“你看它渾身都雪白雪白的,就頭頂一小撮黑色。本來我想叫它一點黑,可覺得不好聽,白露好聽些。”


    “喵……”懷裏的小東西應景一般連忙叫了一聲,鄭秋忍俊不禁。


    夜幕降臨,邵正澤進門就聽到客廳裏一陣咯咯笑聲,夾雜著女孩的柔聲哄勸:“白露,你快出來,出來了這些就都是你的啦!”


    家裏來人了?


    這是他第一反應,卻覺得有些意外,幾時聽說這丫頭多了個叫白露的朋友。


    帶著疑慮進了門,就看見穿著t恤衫、小短褲的徐伊人手中端著個小碗趴在地毯上,小小一張臉就差直接貼到地麵了,對著沙發底下“喵……喵……”地叫。


    這是怎麽個情況?!


    邵正澤蹙眉站在原地,挺拔得像一棵樹。


    徐伊人叫了半天,小東西蜷在沙發下旮旯裏就是不出來。她垂頭喪氣地抬頭,高挑清俊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一臉無奈。


    “那個……”目光落到沙發上,幾個坐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她一時間有些臉紅起來,下意識將手裏的小碗藏到了身後。


    這裏沒有寵物,他看上去永遠都是清清冷冷的樣子。屋子裏黑白灰三色,幹淨得一塵不染,會不會是因為潔癖?


    心裏正有些擔心自己的冒失之舉惹他不快,邵正澤聲音涼涼道:“你手上端的是什麽東西?”


    “沒什麽東西!”


    “喵……”


    幾乎是和她說話同步,沙發下傳來一聲細細的貓叫聲,小東西睜著碧藍的滴溜溜的眼珠兒,從沙發下鑽了出來。


    “貓?”


    “不是!”徐伊人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錯亂了。


    邵正澤審視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有些忍不住低笑出聲,這人能不能再逗一點,當他眼瞎啊?!


    “那個……”眼看他似乎沒有生氣,徐伊人鬆了一口氣,將小碗順手放到茶幾上,紅著臉到了男人近前,伸手接過他解下來的領結,神色間帶上些撒嬌討好道,“我在影視城碰上的,小貓好可憐,腳趾都劃破了。”


    “所以你就把它抱迴家了。”邵正澤用的陳述句,聽不出什麽情緒。


    她忐忑間小貓兒已經大著膽子探過來扒拉那半截在她手上晃蕩的領結。


    徐伊人動作飛快地伸手在小貓腦袋上拍了一下,脫口輕斥道:“一邊玩去,小心把爸爸的領帶抓壞了。”


    話音落地,又覺得窘,徐伊人臉色通紅地站在原地。


    邵正澤神色淡然,不動聲色地睨了小爪子裹了紗布的小東西一眼,語氣淡淡道:“喜歡就養著吧。”


    話音落地,他人已經自顧自去到樓上換衣服,徐伊人看著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覺露出甜甜的笑意。


    氤氳的霧氣彌漫,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沐浴露花香。


    水汽繚繞之中,鏡子中映出她麵色緋紅的一張臉,濕答答的長發猶自滾落著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洗漱台光潔的台麵上,吧嗒的清脆響聲,就好像滴落在她的心口一般,惴惴難安。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習慣性住一個房間。每天晚上窩在他懷裏睡覺,可什麽事情也不曾發生。


    他的懷抱、他的親吻,並不像他給人那般冰冰涼涼的感覺,而是溫和的、暖暖的,讓她打心底願意親近。


    情到濃時,也曾在他頗具侵占性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可不知為何,他最終總是能若無其事地攬著自己入睡。


    其實她是願意的。


    看著鏡子中被自己咬得水潤緋紅的唇,徐伊人有些怔怔地想。


    外麵傳來並不明顯的腳步聲,可她依舊分辨出,他已經進來了。


    那般沉穩、堅定的腳步聲,似乎跋涉過時光長河,一下一下,慢慢地走到自己心裏去。


    徐伊人心跳不自覺加快,好似擂鼓一般怦怦跳著。


    緊張、羞澀、激動、感歎,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目光落在邊上搭著的輕薄睡衣,軟軟薄薄的一層,觸手有冰涼涼順滑的感覺,細細的兩根衣帶,隻需指尖輕輕一挑就能順著肩膀滑落。


    心神恍惚間,她已經從臉蛋紅到了頸項,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安地用浴巾擦拭起來。


    房間裏隻開著溫馨的床頭燈,一進門邵正澤就感受到一種淡淡的馨香,心裏有些和往日不一樣的感覺,耳邊聽著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下意識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水聲戛然而止,浴室裏的人卻遲遲不出來。似乎是覺察到她的意圖,邵正澤微微低下頭,清雋俊逸的麵容之上多了淺淺一抹笑。


    呀的一聲輕唿突然從裏麵傳來,突然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看著浴巾上刺眼的一抹血紅,徐伊人手足無措起來。所有的胡思亂想盡數拋開,直愣愣盯著浴巾發起呆來。


    “伊人?”實在是時間有點長,隻以為她太過於糾結忐忑,邵正澤哪裏還有那些旖旎心思,開口在外麵喚出聲來。


    裏麵的女孩聲音輕輕地應了一聲,隔著門又沉默了小一會兒,邵正澤才聽見她支支吾吾的聲音:“阿澤,能不能幫我拿個東西?”


    “什麽?”男人聲線溫潤如玉。


    徐伊人難堪地閉上眼睛,咬牙道:“第二個衣櫃左下角第二個抽屜,你幫我拿一個衛生棉。”


    外麵的邵正澤一愣,等迴味過來她說的是什麽東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按著她的指示拉開衣櫃下麵的抽屜,淺淺的紫色、藍色、綠色羅列成好幾排映入眼簾,一抽屜的小內褲……


    “找到了嗎?左下角第二個抽屜。”裏麵又傳來一聲試探的問話,他直接將抽屜推了迴去拉開第二個,聲音淡淡地迴複:“嗯。”


    平生第一次接觸到這些女人的東西,邵正澤心裏的古怪根本找不到詞語來形容,偏偏,腦海裏剛才那一抽屜的花花綠綠揮之不去,一時間,男人連耳尖都有些泛紅了。


    “謝謝。”徐伊人將東西接了過去。


    又過了幾分鍾,看著那件清涼的睡衣實在是有些走不出去,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又一次請求道:“還有睡裙,就在剛才的衣櫃上麵,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杏粉色那一件。”


    總歸已經丟臉丟到太平洋了,等她收拾好最後再出來,看著男人已經坐在床邊,清秀俊逸一張臉,怎麽看都帶著一點忍俊不禁的揶揄,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過來。”邵正澤對她招招手,湊到身邊的女孩纖弱嬌俏,長長的頭發末端還是濕答答的,微微蹙著眉想了一下,牽著她的手將她安置在梳妝鏡前。


    一隻手撩起濕濕的發尾,一隻手拿吹風機替她打理長發,眼見她略帶迷惘的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聲音淡淡:“頭發吹幹了再休息比較好。”


    他的聲音清涼涼如泉水一般,潺潺地從她心上流過,一顆心都為他語氣裏淡淡的關切觸動。


    從七歲開始生活自理,二十多年,她所有的一切從未假手他人,更別提吹頭發這樣的瑣事。以前特殊日子裏會腹痛,也隻是半夜掙紮著起身,自己為自己倒一杯熱水。有時候恰好沒有,隻能抱著被子渾渾噩噩地又睡過去。


    他給的所有溫柔和愛護,都是她從前根本連幻想也不曾幻想過的。


    年紀小的時候是不太懂,年齡大了,已經一腳踏入娛樂圈,見識了社會光怪陸離的一麵。她所有失落的蒼白的過去裏,從來沒有幻想過,有一天,生命裏會出現一個男人,將她細心嗬護、妥善安置,免她顛沛流離之苦。


    這一刻,她竟是感謝所有曾經的一切,感謝所有那些事情的發生,讓她一路走到這一天,遇到這樣一個男人。


    他沉默,可他從來都會第一時間讓她感受到安慰;他冷淡,可是對上自己的時候流露出來的溫情又總是讓人沉醉。


    伸手環上他精瘦的腰身,將腦袋湊過去蹭了蹭,她語氣裏帶著些顫音,喃喃低語:“阿澤,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


    修長的手指從她柔軟如海藻一般的長發間穿過,邵正澤一顆心似乎都被這樣纏繞起來,將吹風機擱到一邊,俯下身專注地看她,下一瞬,已經在她的輕唿之中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放在柔軟的床上。


    “你值得。”邵正澤目光深深地看著她清澈澄淨的眸子,那裏麵能清晰地看到他自己的麵容,他伸出一隻手撫上她泛紅的臉頰,聲音低低、一字一頓,“傻姑娘,你值得有人對你這麽好。”


    徐伊人想要流淚,淚到眼眶卻彎了唇角,露出無限溫柔的笑容,定定地看著他,宛若要將他的樣子牢牢記住,刻進心口。


    房間裏寂靜得一絲聲響都沒有,隻有皎潔的月光從未曾拉嚴實的窗戶中投映進來,和溫馨柔和的燈光交織在一處,他俯身看著自己的目光深邃悠長,專注溫和。


    心神俱醉,她伸出纖細的手腕攀上他的脖頸,主動獻上柔軟的香唇。


    邵正澤神色微愣,垂了眼眸,沿著她的唇線輾轉迴應。


    小靈泉旗下的茶飲品銷售群體以年輕人居多,在碳酸飲料詬病日益增多的當下,小靈泉茶飲料以“健康”這一老生常談的話題為切入點,近幾年頗得學生一族的喜愛。


    徐伊人和宋煜一起拍的廣告片時長30秒,是典型的生活情景片。


    按著廣告的設計,兩個人要扮成學生情侶,以校園為情境地點,將“薄荷香茶”潛移默化地代入,獲得年輕學生的信賴和認可。


    拍攝地點正是選在了他們上一次拍攝《青梅竹馬》畢業典禮那一幕戲的第三十七中學。


    一行人到了高三(6)班的教室門口,學生們自然聽說了下午要配合拍廣告的消息,一看見他們出現,嘰嘰喳喳地開始議論起來。


    “一會兒大家就和往常一樣,聽見下課鈴響,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們是廣告片,最主要體現出青春積極、自然健康的一麵,大家隻要本色出演就行了。”導演站在台上笑著叮嚀,學生們卻頻頻迴頭,看向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教室中央偏後位置的徐伊人。


    為了表現出學生的青春活力,也為了廣告片更為自然,徐伊人和宋煜兩人換上了三十七中的學生製服。


    女孩是白色的短袖襯衫,下麵搭配藏藍色的及膝褶裙,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露出小巧的耳朵和白淨如玉的脖頸,清純中帶著些俏皮。


    男孩則是同樣的白色襯衫,下麵搭配藏藍色的長褲,幹淨俊朗,陽光帥氣。


    徐伊人脊背筆直、身形纖瘦,氣質清新純淨,穿上學生製服,夕陽從窗外斜斜地揮灑進來,她美好的剪影就好似從漫畫書冊上走下來一般。


    “好美啊!”


    “好漂亮!”


    邊上男生女生在攝像機捕捉不到的地方小聲感歎。


    隨著工作人員一個手勢,女孩拿起筆在練習本上認真地寫起字來,一瓶薄荷香茶放在她手邊。女孩、飲料,以及後麵埋頭認真自習的學生,完美地融合到一個畫麵之中。


    畫麵推近,寫字的徐伊人停了筆,抬眼看向手邊的“薄荷香茶”。


    同時,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身後桌麵掃了一下,停下筆,伸手擰開瓶蓋,輕輕地抿了一口。


    脖頸白皙如玉,女孩側臉恬淡美好,一口茶水下肚,她側後方的俊秀男孩剛好抬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香茶之上,微微一笑。


    女孩重新擰合瓶蓋,動作輕柔緩慢,白淨剔透的側臉美好得不像話,唇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甜甜又略帶羞澀的笑意,就好像心裏有著一個人的小秘密那般,滿足又甜美。


    “好想變成她手中的薄荷香茶啊!”邊上突然不知是哪個學生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喟歎,整個教室的學生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做什麽?”教室裏突然一聲厲喝,學生們的笑聲戛然而止,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工作人員快走幾步,直接抓住邊上一個男生的手腕,將他正對著徐伊人的手機一把收到手中。


    “我,我就是……”男生神色窘迫,說不出話來。


    “剛才說過了,不許偷拍。”工作人員說話一板一眼,伸手滑到他剛才偷拍的那一張,正要刪掉,徐伊人起身走了過來。


    “對不起,我就是覺得好看。”眾目睽睽之下,男孩有些尷尬又委屈,神色間有些難堪。


    徐伊人將手機接到手中,畫麵中她微微低著頭,唇角露出一絲恬淡略帶些神秘的笑意,無論是角度還是光線,都堪稱完美。


    這樣含著喜愛的偷拍,以及這樣看著依舊含著稚氣的少年。


    伸手在屏幕上點了兩下,徐伊人微微笑:“這些都是工作規定,你不要往心裏去。”


    “嗯。”男孩悶悶不樂地收了手機,看著她轉身重新走迴到位置上,懊惱地低下頭去。


    劇組下樓梯,去學校操場的林**上拍接下來的部分。


    教室裏的學生人手一瓶薄荷香茶,幾個男生正嬉笑著打趣偷拍的男生,麵紅耳赤的男生鬱悶地看著自己的手機,無意中看到手機相冊裏的照片,微微低頭的女孩露出淺淺的笑意,恬靜美好。


    握著手機一陣愣神,邊上湊過來的男孩意外開口道:“哇,這不是?她剛才沒有刪掉啊?!”


    邊上幾個學生也一臉好奇地湊過來,握著手機的男孩推開人群直接跑了出去。


    從欄杆上遠遠看下去,白衫藍裙的女孩徐徐走在陽光之下,微風撩起她的長發,她不經意間顧盼說話的麵容,似乎都被陽光鍍了一層淺淺的金。


    “徐伊人!加油!”男孩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下麵正笑著說話的幾人驟然迴頭,欄杆上趴著的男生長相已不甚明朗,揮舞著手臂的動作卻顯示出他的激動。


    徐伊人依稀看清正是剛才偷拍她的那個男生,唇角露出燦爛的笑容,同樣朝著他遠遠揮手。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上一次劇組來三十七中拍《青梅竹馬》畢業典禮那一幕戲的時候,攝像機不經意間捕捉了一個男孩眼中直愣愣的驚豔和喜愛。


    第二次相見,他懷著滿腔激動偷拍她的側臉,被當眾抓住的時候,心裏是那般難堪和窘迫。


    如果不是因為她善意的保留,這個男孩也許會因為這一刻顏麵盡失而一直耿耿於懷。


    可是,她用一句道歉避過其他人,滿懷善意地替他保存了這一張照片,不僅挽迴了他在同學麵前丟掉的顏麵,還讓他們打心眼裏發出羨慕的唏噓。


    “徐伊人,加油!”站在欄杆後看著他們一行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樓道上的男孩默默地重複了一句。


    他覺得,他是真的打心眼裏愛上這個隻比他大三歲的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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