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笑了一聲,說:“我寧願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最好什麽都不要知道。”

    範雪琦:“為什麽?”

    我:“你以為知道那個世界的事情多,就是一件很酷炫、很傳奇的事嗎?其實你接觸的鬼多了,你就會看到很多人性最極端的一麵。看得多了,你就會知道,作為一個普通人,肉眼隻能看到一個和平的世界會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左正是一個很單純、很正直、很熱情的人,我希望他能一直保持這份單純和熱情下去,不要看到那麽多醜惡的東西。”

    “哦!”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其實這一次我出門,準備了兩條失憶蠱,一條是打算用在你姐姐的身上,讓她忘記這兩天不愉快的事;另一條是想用在你身上的。”

    “啊!”她吃了一驚。

    我歉疚地說:“我本來不希望你記住這些事情的,但沒想到左正這二愣子突然來了,我隻能用在他的身上了。”

    “沒事沒事,你不用和我這麽客氣!”範雪琦說。

    滴嗚~滴嗚~滴嗚~

    樓下響起了救護車的鳴笛聲。

    左正一直念叨的救護車終於來了。

    也許救護車的鳴笛聲有特殊的魔力吧,當救護車的鳴笛聲打破夜的寧靜的時候,我周圍的詭象漸漸退去,顯露出了它真實的模樣——我們依然在白潔的家裏,原來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

    白潔的屋子有些狼藉,那是我們之前折騰出來的。

    這屋子勾起了範雪琦不好的迴憶,她低下頭,抱了抱昏迷的範月蘭。

    我想起來,白潔死了——就算曹仁已除,範月蘭恢複正常,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白潔終究還是被範月蘭殺死並分屍了,最後在我失控的業火中焚燒得不剩一點灰!

    這一個事實,無法抹改。

    想到這,我的心情就變得沉重了起來。這是我犯下的錯,是我造的孽,死劫雖然化解了,可是白潔恐怕要變成我心裏永遠都解不開的劫了!

    我看範雪琦有些傷感,不知說什麽才能安慰她,猶豫一會兒後,我對她說:“你不要想太多了,剛剛你姐姐說了一些偏激的話,可能傷害到了你。但是邪靈就是能夠放大人心裏的惡,讓本來微不足道的不滿變成怨恨,她其實說自己小時候做的那些事都是順從大人的意思去做,並不是疼愛你才做的,那些傷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被放大的惡言不一定是她的真心。”

    範雪琦看著我,良久,她問道:“吳深,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我愣了一下,最後發現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

    這時,救護人員終於上來了,而狗也把地板舔幹淨了,可以說是清道夫完美地銷毀了所有的犯罪證據。

    救護人員上來看到我們就傻眼了。

    “說好的孕婦呢?”

    “我靠,我還以為隻有一個孕婦,現在看來傷員很多,擔架不夠用啊!”

    但經過一番調整後,他們還是順利地把昏迷的左正和範月蘭送上了救護車。

    在醫護人員剛把範月蘭抬到擔架上的時候,她醒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看了範雪琦一眼:“雪兒……”

    範雪琦聽到姐姐的唿喚,連忙快步走到姐姐的身邊,彎下腰,握住了範月蘭的手:“嗯,我在。”

    那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和輕盈,我記得初次見麵時,這小妮子舉著拳頭就要耀武揚威,可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她就好像長大了、懂事了,在虛弱的姐姐的麵前反而更像一個大人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範月蘭說。

    範雪琦輕輕地問:“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一個可愛的孩子在喊我媽媽……”範月蘭說著,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地勾起,看來是一場好夢。

    範雪琦的淚立刻就落了下來,但她最後還是笑著把範月蘭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姐姐,希望你往後的夢中都不會再有曹仁。”範雪琦說。

    我想,範月蘭的嘴角就是留給妹妹的答複,我不知道這女人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但她好像也在一夜之間變得成熟了,因為她終於放下了折磨她那麽長時間的男人。

    願你的夢裏不再有傷過你的人。

    *

    在醫護人員抬著範月蘭下樓的時候,有一個人走上來了,她與範月蘭的擔架擦肩而過時,詫異地看了範月蘭一眼,但,她沒有也隻是看了一眼,就轉頭走上來了。

    “你們是誰?怎麽會在我家?”那女人不解地看著我們。

    當我看清她的臉的時候,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她足足十秒鍾,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是誰!

    白潔!

    她看起來好端端的,麵容姣好,神清氣爽,穿著白色的紗裙,就像是畫裏麵走出來的仙子一樣。

    我笑了。

    這一刻我終於覺得人性沒有我想的那麽醜惡,白潔她還活著,我之前看到的殘屍隻不過是曹仁虛構出來的幻象——範月蘭恨極了白潔,要殺她、吃她,但曹仁終究是舍不得傷害自己愛過的女人,所以他構造出了假象,騙過了範月蘭,也騙過了我們!

    真正的白潔還活著,她好像是剛剛從外麵迴來,昨晚上發生的一切,她都毫不知情!

    “是你?你又來我家做什麽?”白潔認出了範雪琦,她雙手交叉,護在胸前,生氣地質問範雪琦:“我屋裏這麽亂,是你弄的嗎?我說你這小孩子平時不在學校裏好好讀書,專門做這種打架撒潑的事情做什麽呢?我上次已經和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和你姐夫是不可能了!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好嗎?”

    what?

    不可能?

    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看兩部言情劇一樣,剛剛曹仁和範月蘭還為了白潔相愛相殺,然而那兩主角下場了,白潔登場,說的話竟然和前麵的戲完全是兩迴事??

    範雪琦也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她不解地問:“你不愛我姐夫啦?”

    白潔不悅地說:“那種渣男!自己明明有老婆了,還出來欺騙人感情!你以為我就願意做小三呐?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沒告訴過我他有老婆!我還為這種男人懷孕了流產了,難道我就不冤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碰上這種賤人!現在我都不好意思提和他的過去。範小姐,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個月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好不容易才重新開始我的新生活,我不想再被過去束縛了!”

    聽完這段話,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哪跟哪呀?

    昨天晚上,曹仁和範月蘭還為了她要死要活,結果到了本尊麵前,卻換來了一句“往事不堪迴首”!

    哈哈,看來這世上的愛恨情仇真是奇妙得很呀!

    在看到白潔毫發無傷之後,我心裏壓力一鬆,忽然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傷重的身體,倒了下去。

    “吳深!”在喪失意識之前,我聽到了範雪琦叫了我一聲。

    可是我真的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在夢裏,我終於想起了師父在很多年前和我說過的話——

    “在這個世界上,99.99%的人死的時候都不是自願離開人世的,他們帶著對生命的遺憾化作為鬼,徘徊於世間而不散,我們刺魂師正是為了結束他們對生命的最後一點遺憾而存在,通過刺青讓亡者在人的身上重活一次,把他們未做完的事做完,未結束的緣結束,讓他們的離開不再帶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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