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女人的眼睛。

    屋裏沒開燈,她又不把門打開,長發披落下來,蓋住蒼白的麵孔,一時間,我竟分不清站在門背後窺看我們的究竟是範月蘭還是白潔。

    這可就麻煩了。

    自從我的身體應劫開始,左手的天眼便流血淚閉合了。

    和右手的業火專門治鬼相比,天眼有點雞肋,應戰時打不出傷害。可它畢竟是我的第三隻眼,能讓我看清陰陽、明辨是非,如今天眼閉合,我是無法再像從前一眼,看出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人是鬼了。

    她靜靜地看著我們,也不開口說話,樣子十分詭異。

    片刻後,我迴過神來,拉了拉範雪琦,讓她出聲,這小妮子反應過來,對屋裏的女人說道:“白潔,我來找我姐姐。”

    咳!這小妮子還真的不會掩飾一下!

    “她不在。”門背後的女子陰惻惻地說,“你迴去吧。”

    “汪!”狗衝著她不斷地叫!

    我再看白潔的臉色,蒼白的麵容沒有產生一絲變化,就連那空洞的眼神也是沒有因為狗叫聲而產生波動。

    這不對勁!

    我的狗都叫得這麽兇了,若不是用繩子拴著,早就撲上去咬人了,正常人看到這樣的狗,就算不害怕,也會有點表情吧?

    可白潔就是很平靜,好像沒有聽到狗叫聲一樣。

    難道是已經中邪了?

    那這可就麻煩了!

    多一個人中邪,就意味著曹仁會多出一個幫手,而此刻我們還沒有見到曹仁,我就不會輕易出手幫白潔治邪的,不然打草驚蛇就難辦了。

    我眼珠子一轉,將聲音轉變成了另一個調子(這叫口技):“我是曹仁的哥哥,我叫曹劍。我聽說你和我弟弟生前是好朋友,所以想來和你見個麵。”

    白潔聽到“曹仁”的名字,臉色動了一動:“曹仁的哥哥?我從沒聽曹仁說過他有個哥哥呀……”

    我笑了一笑:“曹仁應該很少和你談起我們家的事情吧?”

    “是。”

    “可曹仁過去卻和我提過你。”

    “提我?”白潔僵硬的麵容變得鬆動,眼裏閃出了水光,看上去很是複雜,她打開了門,讓我看清了她的樣子,在看清她時候,我是很吃驚的。

    ——她懷孕了!

    那肚子,看上去竟比範月蘭的大一點!

    那起碼有五個月身孕了吧。

    我盯著她凸起的肚子,忍不住在心裏感歎曹仁雖然是個賤鬼,可沒想到竟然有兩個女人心甘情願地為他懷孕,這真是沒道理!

    “曹仁都說了我什麽?”白潔低低地問。

    我仔細地打量著她的微表情,一般小心翼翼地說道:“他說他愛上了一個叫白潔的女人,要和老婆離婚,然後和你一起組建家庭,想要給你長長久久的幸福。但可惜他還來不及做這些事,就出意外死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懷上了曹仁的孩子,現在打算來把你接迴我們老家去住,好好照顧你到孩子生下來。曹仁沒能照顧你們母子,就讓我這個做哥哥的來照顧你們吧!”

    “他……他真這麽說?”白潔流下淚,嘴角抖動,像是笑、又像是哭。

    “嗯。”

    “你們進來說話吧。”白潔終於打開了門。

    屋裏很黑,窗簾拉得死死的,外麵的光透不進來,讓人有種壓抑的感覺。

    我進屋後,伸手在玄關的牆壁上摸了摸,想要開燈。但在手指觸碰到開關的時候,一隻冰冷的手迅速地抓住了我的手,白潔在旁陰惻惻地說:“不要開燈!”

    我嚇了一跳:“可是屋裏這麽黑。”

    白潔說:“我喜歡黑。”

    “好吧……”我訕訕地把手收迴,眉頭皺緊。

    如今天眼閉合,在黑暗中我無法視物,等會兒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麽突發狀況,可以說是處在出現當中了!而且最糟糕的是,我還戴著墨鏡,戴著墨鏡走黑路,簡直就跟瞎子一樣!

    這墨鏡偏偏還不能摘,常人是不能在黑暗中視物,可這不代表著鬼魂在黑暗中眼睛也是瞎的呀!

    “你們先坐,我給你們泡點茶。”白潔說。

    我聽見腳步輕盈離開的聲音,看來她是去廚房泡茶了。

    白潔一走,就有人緊張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範雪琦害怕的聲音低低地傳了來:“吳深,我什麽都看不見!她讓我們坐,我們坐哪裏呀?”

    我輕輕拍了她一下手,輕聲說:“旺財,帶路。”

    話剛說完,便聽到範雪琦欣喜的笑聲,她拉起了我的手,牽我走。狗的繩子是抓在範雪琦手裏的,所以在狗帶路的時候,她是第一個知道該往什麽方向走的。不一會兒,我們便坐到了沙發上。

    坐下後,範雪琦鬆開了我的手,但感覺到她有些緊張:“吳深,為什麽不能開燈?這麽黑,萬一白潔拿刀出來捅我們怎麽辦?”

    我笑了笑,打開工具箱,在裏麵尋找到了蠟燭和打火機。

    當燭火點起,視覺就沒那麽難受了。

    “誰讓你點蠟燭的?”身邊飄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白潔不知什麽時候端著茶托站在我們身邊,也許是範雪琦的唿吸變得沉重了,以至於我都沒有聽到白潔走過來的腳步聲。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你隻是說不要開燈,但你並沒有說不許點蠟燭呀。”

    她沒說什麽,把茶托放在了茶幾上,把茶托上的茶杯一一擺放在了我和範雪琦的麵前。

    範雪琦看到茶杯裏的“茶”,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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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血!

    那不是茶,是血!

    再看白潔的手腕,還在滴答滴答地流著血——原來她剛剛進廚房裏泡茶,實際上是找刀子給自己放血了!

    她在我們麵前坐下,麵容竟沒有多大的表情,仿佛流的不是自己的血一樣。

    她用流血的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是要我們喝“茶”。

    範雪琦自然是臉色難看,不願喝下這樣的茶。但我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麵,麵不改色地端起茶杯,佯裝自己是一位上道的茶客,把茶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這才放到嘴邊,抿了一口——是“抿”,是裝作喝了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沒有喝下半滴血,那血僅僅隻是沾了唇而已。

    “抿”一口過後,我就放下了茶杯,微笑道:“好茶!這茶清澈透亮,香味濃鬱,喝到嘴裏更是香氣十足,清香綿柔,醒腦提神。這絕對是人間精品,做這茶的人起碼是花費了二十幾年的心血,才能養出這般好茶呀!”

    白潔笑了,對我的品評十分滿意。

    她轉頭看向範雪琦,那丫頭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滿臉寫著“你說啥呢”,這時忽然撞上白潔的眼神,她嚇了一跳。

    白潔看到她,臉色冷了下來:“你怎麽不喝茶呀?是不喜歡我給你泡的茶嗎?”

    “呃……”範雪琦嘴角抽抽,麵對這樣的茶,當然是喝不下口了!

    我開口替她解圍,對白潔說:“她不喜歡喝茶,喜歡喝咖啡。”

    白潔起身:“那我去給她泡杯咖啡。”

    “不用了!”範雪琦趕緊說!

    “用!”白潔忽然臉色變得兇狠,把範雪琦生生嚇呆了!

    我湊到範雪琦耳邊,低聲道:“喝。”

    “你……”她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用眼神示意她看了一眼白潔受傷的手腕,這小妮子不算笨,其實她早就猜到了白潔將要泡的“咖啡”是什麽樣子的,無非是再在自己的身上開一刀,她就算不幹了這杯“茶”,也得幹了下一杯“咖啡”,何必呢?

    於是小妮子兩眼一閉,端起茶杯,豁出去了,一飲而盡!

    豪氣!

    我都想為她鼓掌了。

    “喝完了!你的茶非常好喝,反正我是沒辦法像他一樣吹得那麽牛逼啦!反正你的茶就是好茶,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茶了!”範雪琦快哭了!

    “噗噗……”我努力憋著笑。

    聽到我的笑聲,範雪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這火氣全都遷到我頭上了。

    她重重放下茶杯,沒好氣地說道:“這樣行了吧?茶喝過了,誇也快誇過了,白潔,你現在能告訴我,我姐姐在什麽地方了嗎?”

    白潔說:“還要再來一杯嗎?”

    “呃?!”範雪琦傻逼了。

    我再一次噗噗地憋笑起來,果然帶新人就是歡樂多,總是能看到新人出糗的樣子,哈哈!

    “不用了!”反應過來的範雪琦趕緊拒絕。

    “用的。”白潔依然強勢,握著自己受傷的手移到範雪琦的茶杯上,用力擠著自己的傷口,血就順著她纖細的手指,圓潤地滑入了範雪琦的茶杯中。

    不多時,茶杯又滿了。

    範雪琦臉全黑了。

    “請。”白潔真客氣。

    範雪琦天人交戰,臉色又青又白的,瞪著眼前的茶杯就猶如盯著十惡不赦的仇人一般,但是很快,她就抓起茶杯,幹了!

    “再來。”白潔又給她“倒”了一杯。

    “!!”範雪琦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但是她還是很霸氣地幹了白潔的“茶”,這就讓我對這小妮子刮目相看了,萬萬沒想到一個女孩子竟然能有這種魄力,除了第一杯的猶豫,到後麵她幾乎沒有任何拒絕的!

    行,我竟然覺得她有做我們這一行的資質!

    “喝死你!”範雪琦狠狠地瞪著白潔,滿口血地說,“我看你能給我還能倒多少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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