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了深色玻璃膜的保姆車行駛在車流裏,格外低調。透過車窗,可以觀察到清晨的街頭來來往往的眾生相,卻不用擔心被發覺。紅燈,車子停下的功夫,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一手捧著包子,一手舉著豆漿,一溜小跑經過車窗前,不料被什麽絆了一下,才咬了一口的包子一下從塑料袋裏掉了出來,嘴巴鼓鼓囊囊還塞著包子的男生一下呆住了。

    歐陽敬宇忍不住笑了,這時已經換成了綠燈,車子又緩緩開動,包子男生離他越來越遠,他迴頭看去,對方似乎想起自己快遲到了,又一路小跑起來。

    敬宇額頭抵在車窗上,心裏有些羨慕。即便是在高中時代,他也沒有過這種普普通通的上學路上的體驗。

    從小在少年宮學習聲樂和舞蹈,13歲開始四處演出,15歲正式出道,和池櫟組成oxygen組合,沒想到竟然紅了。四年過去了,兩人當年的歌直到現在依然是ktv熱門曲目。

    “在看什麽?”一旁的池櫟湊了過來。

    “哦,一個要去上學的男生,把包子掉了。”

    “吼~你笑點有夠低的,真應該讓你粉絲看看,她們不是還叫你,啊那什麽,冷麵王子?是不是冷麵王子來著?”

    “什麽冷麵,我還方便麵呢,嘔。”敬宇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說起這個名號自己都覺得反胃,他其實不是冷臉,隻是有時候看起來比較嚴肅,粉絲中間不知怎麽就開始流傳起這個外號,又俗又沒創意,池櫟沒少拿這個取笑他。

    池櫟哈哈笑著,又縮迴座位上。

    經紀人薑沐從剛才就一直在打電話,和新公司接洽。前公司遭遇變故,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既沒新作品又沒通告,這個行業很殘酷,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遺忘。恰好合約期滿,薑沐就準備和他們一起投奔新東家。

    幾家發出邀請的公司裏,薑沐最終選擇了驚鴻傳媒。池櫟也很心儀這家公司,而敬宇卻沒什麽主意。雖然已經出道四年有餘,他卻覺得自己除了個子長高了,和十五歲的自己,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車子一拐,停在一棟頗為氣派的大廈前。池櫟對著車玻璃理了理剛才被壓的有些亂了頭發。敬宇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

    “挺好的。”池櫟見了伸手過來也幫他整理了一下。

    兩人相處這麽久,池櫟總以自己年長為由,對敬宇像弟弟一樣照顧,雖然大多時候敬宇要更穩重些,但活潑的池櫟總比他更能適應各種環境。

    下車後,跟著薑沐進了大樓。

    薑沐囑咐道:“一會兒談合同的時候,你們兩個仔細聽,但別亂說話,當然有疑問的話可以提。”

    兩人點點頭。

    快到電梯口,迎麵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是驚鴻的一哥修景昀,他還是總裁修京鴻的親哥哥。因為修景昀當年一部橫掃國際大獎的災難片,敬宇對他很是仰慕。

    然而眼下吸引了敬宇注意的,卻是走在修景昀身邊的那個男人。現在雖然已經入秋,但天氣並不冷,而那個人卻圍著一條蓬鬆的米色圍巾,半張下巴都隱沒在圍巾裏。

    幾個人逐漸走近,修景昀目不斜視,徑直走過他們。大概是感受到了被注視的目光,那圍著圍巾的男人從敬宇旁邊走過時,抬眼對他淺淺一笑,微微點了下頭。

    一陣清淡的薄荷味兒飄過。

    敬宇一怔,對於突然來自陌生人的招唿,有點兒難以應付,想同樣向對方點頭微笑,最後隻是抿了抿嘴角,而脖子則僵硬得完全動不了。

    等那行人走遠,他才為自己剛才的遲鈍懊惱不已。

    “修景昀旁邊的是誰?”敬宇問。

    “不知道,大概哪個新出道的藝人吧。早就聽說修景昀人前親民私下高冷,果不其然。”薑沐說。

    “不過他真的很有範兒啊,不知道修京鴻是不是也這麽帥。”池櫟還盯著他的背影看個不停。

    他們很快就知道了。修京鴻有些微胖,好在個子高,顯得不那麽臃腫,是個看起來挺接地氣兒的人,隻有那雙大眼睛和修景昀有些相似。身上一股商人氣質,和他哥哥一點兒不像。

    他似乎對他們頗為看好,給出了優渥條件,簽約很順利。當天下午就安排了寫真拍攝,說是希望以後的宣傳要重新打理。薑沐早上的陰沉一掃而光,生機勃勃地帶他們吃了午飯,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攝影棚。

    公司的攝影棚在八樓,一間小型會議室那麽大的房間,推門進去,裏麵拍攝的地方用透明玻璃隔著。外麵有化妝台,化妝台左手邊又是一個門,看樣子是換衣間。

    在玻璃門裏側,有一個小小的圓桌,上麵堆著一堆像是影集的圖冊,一個人側對他們坐著,低頭翻著手裏的的圖冊,手裏拿著一個小圓麵包,一小口一小口吃著。

    那人抬起頭看到他們,趕緊把手裏的麵包放迴袋子裏,迎了出來。

    竟是早上走在修景昀旁邊那個圍

    著圍巾的男人。此時他已經摘了圍巾,穿著一件純棉的煙青灰色的長袖t恤,整個人看起來休閑又幹練。

    “先坐吧,請稍等。”

    聲音清澈,意外地好聽。他進了裏麵的小房間,跟出來的兩女一男看樣子是化妝師和助理。

    “我叫於溪橋,希望咱們合作愉快。”於溪橋說完,示意化妝師可以開始化妝了。

    薑沐問:“於先生來驚鴻多久了?”

    “不久,我們是合作約,我不算驚鴻的員工。”

    “難怪之前沒聽說過於先生,修總可是對你讚賞有加啊。”

    “哦,我之前一直在美國進修,剛迴國半年,修總對我確實很照顧。”

    薑沐套完話,叮囑了助理幾句就先離開了。

    敬宇不喜歡化妝,但是無奈每次拍攝對於妝淡一點的要求都會被無視。沒想到這次攝影師竟然主動過來交代道:“他的妝需要淡一點,大概,要這個效果。”

    他把手裏的一個圖冊給敬宇的化妝師看了一下,那姑娘點點頭道:“好。”

    發覺敬宇在看自己,於溪橋又對他笑了一下,轉身去了池櫟身邊。這個男人的聲音和笑容,仿佛一股清冽的泉水,流過之處,被蕩滌出了最原始樸素的情感,有種簡單到至極的魅力。

    敬宇的心不由得一陣悸動,他被這毫無預兆的情感衝擊的不知所措。

    對於歐陽敬宇和池櫟,粉絲們評價他們兩個一冷一暖,一酷一萌,一深沉一逗比。敬宇很長時間都搞不懂自己怎麽就冷、酷、深沉了,他平時也會開玩笑,或者情緒化,隻不過一麵對鏡頭,他就覺得那台機器會把自己無限放大,那種感覺使他不由自主就繃緊了神經,連帶著表情也嚴肅起來了。

    然而池櫟卻能應付自如,他以前一直覺得是因為那是因為對方比自己年長兩歲的緣故,現在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能很好地將平時的放鬆帶到鏡頭前。

    因為池櫟先化好了妝,就先開始為他拍攝單人照了。

    等敬宇終於站在鏡頭前時,才真正發覺和自己僵硬的麵部肌肉作鬥爭並不比練習那些高難度的舞蹈動作簡單。雖然不是第一次拍攝,但似乎一麵對於溪橋,那種緊張感就加劇了。

    於溪橋低頭看著手裏的相機,微微皺了皺眉。

    “你們一會兒還有通告嗎?”

    “沒有。”敬宇搖搖頭。

    “

    那我們休息一下。”於溪橋轉身出去了。

    敬宇有些沮喪地坐迴化妝台前,鏡子裏的自己,嘴唇不自然地抿著,使下巴的線條格外緊張,看起來非常僵硬。

    “怎麽了?”池櫟問。

    “啊,沒事,他說要休息一下。”

    敬宇扭頭突然看到那個放在桌子上的麵包,忍不住有些介意起來,他還沒吃完,也許中午也沒吃飯,大概還餓著?

    這時於溪橋迴來了,手上端著兩個杯子,遞到他們麵前。

    “樓下的奶茶,我覺得味道不錯,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試試看。”

    “謝謝橋哥。”池櫟接過杯子抿了一口,“嗯,好喝誒。”

    敬宇也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了於溪橋的手指,冰冰涼涼的觸感,敬宇臉不自然地紅了。

    “那個,謝橋哥。呃,你是不是還沒吃飯,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繼續。”

    “不用,我不餓。”於溪橋毫不在意地轉身進了棚,又拿起一本影集看了起來。

    敬宇有些後悔自己的語無倫次,為了掩飾尷尬,低頭喝了一口手裏的奶茶。細膩的甜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確實很好喝,溫熱的巧克力奶香很好地緩解了剛才一直盤踞在心頭的焦慮。

    敬宇覺得自己狀態差不多了,起身進去,走到於溪橋旁邊,才發現他看的是自己以前的影集,低著頭一下下輕輕咬著嘴唇,一副思索的模樣。

    見他過來,於溪橋抬頭一笑:“好了,咱們繼續。”

    這次於溪橋不停地讓助理幫忙調整敬宇的姿勢和角度,整理衣服的細節,大多時候讓他不要看鏡頭。他那個助理神奇的很,於溪橋說“小潘,左,三十度”,他就能知道要怎麽做。

    這倒是分散了敬宇的注意力,明顯不那麽緊張了。

    但接下來的拍攝也算不上順利,勉強混過關。即便是這樣,於溪橋還是保持著優雅的微笑送他們離開的。

    大概一周後,薑沐去看他們那天的拍攝成果,迴來把一打照片摔在了桌上。

    “修京鴻那天怎麽說的?給我們安排了最頂級的攝影師拍攝寫真,嗬嗬,看看,這就是最頂級的攝影師拍出來的東西?我現在懷疑是修京鴻忽悠了我們還是他自己被那個照相的忽悠了。”

    池櫟拿起幾張翻看著,說:“我覺得還不錯啊。”

    “你是還不錯,敬宇呢?”

    敬宇看著手裏的照片,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確實說不上好看,不過也沒薑沐說那麽糟糕。他倒覺得,薑沐與其是在生於溪橋的氣,更像是在生郭導的氣。

    他們在拍攝的第二天去試了郭導的戲,薑沐希望他們兩人都能參演一個配角,最後卻隻有池櫟一人入選。

    敬宇對這個不是很在意,他本來就不喜歡那個古裝片。過去他還時常和池櫟較勁,就像每個班裏都有那麽幾個好學生,而這些人每個人又都想爭第一一樣。

    但是時間久了,他就發覺這樣的比較和較勁其實毫無意義。

    “其實,我覺得也還可以。”

    薑沐扶了扶額頭,道:“就算你們無所謂,我可不允許這種貨色毀你們。下次不能再和那個於溪橋合作了,剛迴國半年的小菜鳥,能好到哪裏去。”

    “誒,對了,敬宇,你最近沒有通告記得迴學校。池櫟後天進組。”薑沐又說。

    “嗯。”

    敬宇現在在電影學院讀大三,他原本對演戲並不感興趣,但唱而優則演似乎成了娛樂圈的傳統,他高考那年就聽從家裏的安排,莫名其妙考了電影學院。

    終於不用整天忙著趕通告,敬宇挺高興有些空閑時間的。在之前的公司,他除了趕通告就是趕功課,學校工作兩邊顧著簡直要忙到飛起。但是一閑下來,又會忍不住想起於溪橋,心裏有些愧疚。

    他走到鏡子前,反複看著自己的臉。怎麽樣才能笑的自然呢?他閉上眼睛,想象眼前不是鏡頭,自己也不在攝影棚,而是在舞台上,聚光燈下……

    隻有在舞台上,音樂響起的時候,才能找到狀態最好的自己。

    他睜開眼睛,那一刹那,果然看起來不錯。

    於溪橋的笑容浮現在眼前,他的心跳又開始莫名加快。

    再迴公司已是兩天後,薑沐通知他有一個廣告拍攝。敬宇化妝的時候,那個製作方請來的攝影師一直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不是抱怨天氣不好,風太大吹亂了他好不容易做的發型,就是哀歎世風日下懷才不遇。

    公司的化妝師看起來似乎和他很熟,也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著。若是換了其他明星,量他們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嚼舌根,但敬宇年少成名,又沒有後台,謙卑慣了,到現在還總是會被人默認為是小孩子。

    他不愛聽那些背後損人不利己的閑話,越發想念起於溪橋來,就好像他想法被聽到了一樣,那個娘裏娘氣的攝

    影師突然說:“連於溪橋那種半路出家的都能混到現在的位置,攝影圈已經不比娛樂圈幹淨多少了。”

    “橋哥水平挺高的,修總可是相當賞識他呢。”

    “被賞識的原因也有很多種,不一定都是因為水平高。你不知道他在圈裏的外號?”那人的語氣帶著嘲諷。

    “外號?”

    “也是,他平時那麽刻意低調,你們也不大可能知道。不過攝影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能瞞過誰呀。”

    就像故意賣關子一樣,他不緊不慢地說道,越發產生了神秘的效果,逗得人心癢。敬宇也跟著好奇起來。

    “到底是什麽呀?”

    “嗬嗬,冬眠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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