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嶙峋的怪石後麵遲疑的走出來一個人影,直直的看著吳九一,眼眸微濕,顫抖的說出兩個字:


    “長安……”


    那聲音似乎穿透了歲月裏一切的純淨美好和光怪陸離,有些謙卑有些竊喜,卻那般肯定的唿喚著吳九一。


    隻是這一聲唿喚,倒是讓吳九一和君臨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冷汗,有多久沒有從別人的口中叫起這個名字,以至於吳九一有些恍惚。


    下一刻吳九一的佩劍已然出鞘,直直的的指向那嶙峋的怪石後麵探出的一個人。


    “是你?”君臨方才那如臨大敵的麵容,再見到那個人的臉後,微微緩和了一下,卻依舊凝重。


    “淩暉……”吳九一銀素麵具下眉眼一動,輕聲呢喃著。


    淩暉從怪石後麵走出來,眼眸溫潤而虔誠,小心翼翼的望著吳九一,輕聲說著:“長安,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吳九一那隱藏在闊袖裏的手微白,這個曾經溫和的男子拚盡了所有,隻為為保護當年的自己,想在想來心中的感激之情越發沉重起來。


    “你認錯人了,他是吳九一,九一先生。”君臨那劍並沒有從淩暉的胸前拿走,言辭生硬而冷漠的說著。


    淩暉小心的望了一眼君臨,而後溫和的說道:“她是吳九一,也是長安。”


    淩暉說的如此肯定,沒有半分的遲疑。


    “淩大哥……如何知道九一便是長安?”吳九一聲音輕柔而低沉的說著。


    曾幾何時,慕長安是叫淩暉為淩大哥的,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兄長。


    “你可能忘記了,但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說若是哪一天你不做西水的護國公主了,浪跡江湖便會化名為吳九一。”淩暉深深的說著。


    淩暉繞開君臨的劍,一步一步的走向吳九一,君臨的臉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安寧。


    “口天吳,水酉酒,一橫一豎的一……吳酒一,無酒一……便是西水。”淩暉微笑著說著。


    君臨那佩劍落下,他從來沒有問過長安為何叫吳九一,原來是無酒一,酒字無一,便是西水二字……這西水在你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銀素麵具下,吳九一目光柔和,腦海裏似乎朦朧中有些印象,在某個年月自己同那個眼眸專注的男子說著這樣的話語。


    “淩大哥,此地不是說話之地,今夜我們再敘。”吳九一輕聲說著。


    淩暉點點頭,然後四下環顧,同吳九一和君臨道別,有些小心翼翼卻分明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離開了。


    君臨收了那佩劍,緩慢的走在前麵,秋日的陽光拉長了他的身影,連帶著他的聲音都跟著寂寥起來。


    “你從未說過你為何叫吳九一……”君臨的話語帶著些許的吃味。


    “無論叫什麽,不都是和你君臨成過親的人麽……”吳九一淺淡而溫柔的說著。


    方才還是生硬的背影,聽到了吳九一那如水波一樣的話語後,瞬時變得柔和起來,轉過頭來,表情多雲轉晴,帶著霸道的笑意說道:“情話,便是你對我的殺手鐧。”


    吳九一麵具下的臉,笑開了。


    二人踏著那羊腸小路上搖曳著的樹影,向著居住的宮殿走去。


    ……


    淩熠的內殿裏,忙了一上午的祭祀,終於可以借故躲開那繁縟禮節眾多的禮部的黃梁,消遣一下。


    一名長著一雙媚眼嬌笑的女子引領著十幾名曼妙身姿的舞姬,身著祭祀衣著,隻是那衣襟卻大敞著,隨著那絲竹聲扭動腰身,跳著那魅惑的舞蹈。


    淩耀衣襟大開,一邊喝著宮女倒得酒,一邊眯著眼眸,看著那為首的舞姬,腦海裏卻不自覺的想起了吳九一身邊的紅鳶姑娘,嘖嘖,真是沒法比。


    雖是不能同紅鳶相匹敵,自己這位王舞姬卻也是一個小妖精,尤其是在……


    想到這裏,淩耀大跨步的走下來,一把將那領舞的王舞姬抱起來,大步的重新迴到龍榻上,惹來那濃妝豔抹女子的嬌笑。


    本是那曖昧的歌舞升平,卻突兀的被一個冷峻的聲音擾亂。


    “皇上,臣有事請奏。”內殿門外,袁恆不是沒有聽到屋裏的歌舞升平,祭祀期間本不應該有任何絲竹之聲,平日裏袁恆已然見怪不怪了,隻是此時不同以往。


    淩耀的臉沉了下來,好興致都被袁恆擾了。


    袁恆的脾氣淩熠是知道的,便沉沉的說:“讓袁大人進來吧。”


    小太監打開門,袁恆大步的走進去,掃視了一周,心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再看那摟著衣著暴露舞姬的淩熠,一股子怒火狠狠被袁恆壓製下來。


    “皇上,這幾日臣一直相同陛下講,這個吳九一來路不明,切不可信任。”袁恆暫且不顧其他,朗聲說著。


    淩熠挑眉,言語不悅的說著:“袁愛卿沒聽說過得九一者得天下麽,九一先生能力非凡,今日又是片刻便勸退了李宏那個武夫,簡直就是朕的救星。”


    袁恆眉頭緊蹙,繼續說道:“皇上,微臣認為這個吳九一目的不明,信任他卻也都不如信任那隻要我們稱臣,出兵助戰的東陵顧雲城。”


    “袁恆,莫要亂講,朕豈會屈服於東陵!”淩耀將手中的琉璃盞狠狠的摔在地上,吼道。


    淩熠懷裏的王舞姬忙嬌柔的安撫著淩熠,殷紅的嘴唇放肆的親吻著淩熠,淩熠這才緩和下來,一把抓過王舞姬,邪魅的道:“還是你最讓朕舒心……”


    下麵的袁恆終究是難忍心中的氣氛,厲聲道:“祭祀期間望皇上收斂些,不要整日沉迷這些禍國殃民的舞姬中!”


    淩熠聽到袁恆的話,立刻憤怒的大吼著:“袁恆……我是南楚的皇上,你敢這般同朕講話!”


    袁恆自知今日無法繼續談正事,卻也不同淩熠告退,氣憤的甩袖而去……


    留下淩熠坐在龍榻上咆哮著。


    “皇上……袁大人絲毫不把陛下放在眼裏,真是有靠山的人便是不一樣呢……”王舞姬扭動著身體,在淩熠懷裏說著。


    淩熠陰森著臉,狠狠的問道:“什麽靠山?”


    王舞姬貼近淩熠的耳朵,嬌滴滴的耳語著:“皇上,臣妾聽說……”


    那王舞姬說完後,淩熠頓時從龍榻上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目光兇狠的說著:“竟有此種事……”


    那王舞姬卻看著淩熠惱怒至極的樣子,嘴角得逞的上揚。


    ……


    夜晚,似乎因為快到了中秋節的緣故,月亮比以往要圓潤些。


    那喇嘛做法事的聲音如有如無的順著窗子飄進房間裏,吳九一看著外麵的天,估算著時間。


    “要我陪你去麽?”君臨在一旁沉沉的問道。


    吳九一心裏笑了,君臨這哪裏是詢問自己的意思,分明再說你敢不讓我陪你去。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吳九一轉過頭對君臨說。


    從下午迴來後,君臨心裏對晚上吳九一要去見淩暉一直是耿耿於懷的,那畢竟是曾經深愛她的男人。


    吳九一沒讓其他人跟著,隻有君臨抱著自己,飛身上了宮牆,穿梭在一座座琉璃瓦之上,不多時便到了那破舊的院子。


    那裏不能稱之為宮殿,僅僅是一處用高牆圍起來的牢籠而已,牆上的雜草叢生,透著破敗之感。


    門口兩個護衛正在打著哈欠。


    君臨縱身躍進院子,不大的小院幹淨整潔,一條碎石板路將那院落分成兩邊兒,一邊種著花,一邊種著菜,簡單而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在那三間正房的一側,隱隱的有火光。


    君臨抱著吳九一腳步輕盈而無聲的走過去。


    隻見,淩暉跪在那裏,低聲的抽泣著,一個火盤上,正燒著紙錢。


    “父皇,兒臣對不起你,自從你走後,每年的今天兒臣都在懺悔……悔恨當年不應該……如今兒臣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淩暉抽泣著,迎著風,那話說的斷斷續續。


    君臨懷裏的吳九一眉頭微微的蹙起,卻在這時,聽到身後輕聲的低唿了一聲。


    君臨側目,一個裝束樸素的女子用手捂著嘴巴,怔怔的看著君臨和吳九一。


    是湘妃。


    那跪在地上的淩暉也忙迴頭,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君臨和他懷裏抱著的吳九一。


    然後站起身來溫柔的對湘妃說:“在外麵望風,這兩位是朋友。”


    湘妃驚慌的臉上慢慢的平靜,然後點點頭。


    淩暉將君臨和吳九一讓進屋裏,室內簡單極了,隻有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若不是親眼所見,卻也沒有人相信,在這奢華的皇宮之中還會有一處如同民俗一樣的地方。


    路過臥房時,看到了小平安乖巧的睡著了。


    君臨將吳九一放在木椅上,自己坐在旁邊,而淩暉坐在對麵。


    吳九一沒有拿下麵具,一時間房間裏有些尷尬。


    “小平安很乖,這個名字取得真好,平平安安。”吳九一輕輕的說著。


    “嗯,是取他母親和你名字中的各一字……”淩暉低著頭說著。


    這一句話,讓氣氛不但開始尷尬,還開始陰沉起來,那陰沉來自於君臨。


    淩暉忽然看到吳九一的腿,忙問道:“長安,你的腿怎麽了?”


    吳九一深深歎了一口,說道:“說來話長……”


    不亮的燭火中,吳九一同淩暉說著這幾年的事情,一旁君臨抿著嘴不言語。


    聽完吳九一的講述後,淩暉有些蒼茫無助的深深歎著氣,道:“你所經曆的種種……為兄的卻絲毫沒有任何辦法幫助你,隻能徒在這裏傷悲!”


    “淩大哥幫長安的依舊夠多了……卻不知為何兄長方才祭奠祖上時,為何那般……長安可否為兄長排憂解難?”吳九一關切的說著。


    淩暉聽到這裏,卻恍惚的笑了,定定的說著:“誰也幫不了我……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


    吳九一同君臨相互看了一眼,淩暉這話中似乎帶著別的情緒。


    再看淩暉,他深深的望著吳九一,麵容幽深而痛苦的說出一句話:


    “長安,我心中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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