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還真是喜歡蠻幹呢。”


    見到遠處劈波斬浪洶湧而去的寺島幸,沙灘上的小狐狸前輩依舊是那一臉溫柔的笑,口中低聲呢喃著。


    緊跟著,便轉過頭,像幸剛剛那樣朝著椎名伊織的方向揮揮手。


    直到這時,導播台才終於反應過來,將畫麵臨時轉到沙灘岸邊,極具專業水準的主持人先生也立刻隨著導播台的安排轉變台詞:


    “現在我們的鏡頭轉向了三十六號的佐野詩乃選手!”


    “她招手了!她對全體觀眾招手了!”


    “等等,她好像對鏡頭的方向豎起了中指,是我們誤會了嗎?也許這是東京這種現代化大都市的特殊禮節吧,我這種老年人漸漸開始也跟不上時代了呀......”


    然而,觀眾席上眾多本就衝著美女泳裝而來的老少色批們卻完全不需要他的熱場轉圜,見到沙灘上的選手對鏡頭的方向比中指的時候反倒唿喊得更加熱烈了。


    遠遠的甚至還傳來‘有本事你再罵!’、‘請您踩死我吧!’之類的疑惑發言。


    大抵都是些年紀輕輕就患有尿素缺乏症狀的病患人員。


    似乎是發現自己的鄙視動作完全抵擋不了群眾的熱情,佐野詩乃無奈的長歎了口氣,重新麵對椎名伊織的方向。


    她先是朝著伊織做出了和幸方才相同的動作,指尖輕輕點著額頭。


    示意他仔細考慮。


    椎名伊織的笑容更加艱難,卻仍舊迴以相同的動作。


    表示‘我明白了。’


    未曾想,他剛一做出這樣的動作,就見佐野詩乃溫柔微笑著,那纖長小手異常淩厲的並指成刀,比出一個在喉嚨上一抹的動作。


    ——再考慮,老娘就弄死你。


    剛才你居然還敢考慮?


    你想做啥?


    椎名伊織的臉色頓時僵住,肌肉艱澀的挪動著硬直的脖頸,艱難朝著一側轉過頭。


    大抵是很好的將這番意思領會到心中了。


    這個時候,沙灘上導播室的一眾人等似乎也像是發現了什麽華點,有人接起電話小聲答應了幾聲,不知道是哪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阿姨通告了消息,鏡頭頓時從言笑晏晏的佐野詩乃身上挪移到觀眾台上的椎名伊織身上。


    甫一顯示出畫麵,觀眾席上的眾多色批先是因為屏幕裏的美人消失血壓陡然升高幾分。


    但出於等一會兒還會繼續播出的美人戲水畫麵,還是紛紛將火氣壓抑下來。


    然而,等到冷靜下來,才發現畫麵中出現的是一個相貌極其出眾,大抵就等於他們平日裏做白日夢時能想到的自身相貌極致、甚至於超出想象程度的年輕男人,此時正坐在觀眾席上最先一排,笑容寵溺的朝著沙灘的方向做出與方才顯示屏上那位美人相同的動作。


    唿吸陡然一滯。


    緊跟著,冷漠而淩厲的現實海洋於倏忽間將所有人的內心淹沒,發自心靈深處的產生一股莫大的窒息感。


    原來...剛剛那個女孩子是在跟這家夥招手?!


    這就是冰冷而殘酷的現實嗎?


    ‘靠。’


    ‘誰去踹他一腳?’


    ‘這小子在哪?我怎麽沒看見他。’


    ‘在最前麵那排!就那個人!’


    ‘剁了他。’


    發自內心黑暗最深處的低聲呢喃在上到耄耋之年下到舞勺之年的眾多色批共鳴之下匯聚成一陣陣如同海洋浪潮般的狂暴聲浪,讓所有人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靈魂共振。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在此時此刻產生了同一種想法。


    弄他!


    而與小狐狸前輩四目相對,還沒來得及轉頭看向顯示屏的椎名伊織則通過敏銳的直覺,率先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背後先是一寒,而後再寒、三寒...一道道目光仿若來自南極最深處冰雪溝壑中的地底冷風,一股股吹拂在椎名伊織的背脊上。


    讓他整個人都像是要凍上了。


    直到此刻,椎名伊織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向四周掃了一圈。


    目光頓時定格在不遠處的顯示屏上。


    與顯示屏中的自己對視。


    就在此刻,剛剛一直捂著耳機,似乎在聆聽著什麽的主持人先生才從剛剛的消息中迴過神,拿起麥克風繼續報道:


    “讓大家久等了。”


    “十分鍾前,我們的導播台從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小姐那裏得知,原來顯示屏上的這位先生,正是不久前出發的五十一號參賽選手——寺島幸小姐的男朋友...”


    “果真是郎才女貌,兩人還真是十分登對啊!”


    “請各位觀眾為這位來到現場給女友加油助威的不知名先生送上一點祝福吧!”


    主持人的滑音方落,就見一大片觀眾席上的聲音陡然一靜。


    全場陷入近乎死一般的寧靜。


    這一刻,明明身處海女大賽比賽現場,但是身在觀眾席上的椎名伊織,卻隻覺仿佛自己才是全場的焦點,臉上那原本就隻是勉力維持的表情驟然凝固。


    連賽場上即將出發的佐野詩乃,赤著的腳步都在沙灘上一定。


    腳跟在綿軟的砂礫上刻出一道深深的陷入痕跡。


    小狐狸前輩眉眼彎彎,笑容溫暖。


    原本躲在觀眾台背陰處看戲的夏目涼子阿姨都在見到這一幕的瞬間笑容一凝。


    我十分鍾前發的消息,你們怎麽現在才講?


    似乎是預料到了自己有可能得到的結果,夏目涼子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全身緊貼在觀眾席背陰麵,像螃蟹一樣踮起腳步,一點點安靜的溜走。


    而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原本就幾近群情激奮,氣氛壓抑到極點的觀眾席上先是陷入了仿若暴風雨般的寧靜之中。


    但是安靜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


    不知道是誰的水瓶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突兀的打破了這片平靜。


    “可惡啊!”


    “有一個居然還嫌不夠嗎!”


    “這家夥住哪,我想給他送點禮物。”


    “我隻想打聽一下他叫什麽。”


    “幹他錠燕子!!”


    聲音漸漸的壓抑不住了,形成一陣陣激烈的聲浪。


    椎名伊織坐在原地,如坐針氈。


    反倒是位於沙灘上的佐野詩乃站在原地朝伊織看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有說,安靜的走向大海,眼中隻剩下之前反複牢記的那數十個喂食點位。


    這一次,要贏。


    然後,迴家收賬。


    主持人那邊似乎也發現這種對參賽選手男友的介紹,並沒有激起觀眾們的歡心,反倒引得氣氛都沉重了不少。


    於是,在得到導播室的現場引導之後,立刻切換了話題,將鏡頭重新對向下一位選手,繼續活躍現場氣氛。


    唯有椎名伊織在莫大的壓力,與時不時掃蕩而來的冰冷目光下坐姿無比標準,連屁股都隻敢在椅子上占住半邊,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放鬆。


    在後續的參賽選手介紹過程中,唯有結衣因為要在鏡頭下露臉,本就緊張得不得了,這才沒有做出什麽與觀眾互動的行為。


    讓椎名伊織長長的鬆了口氣。


    頗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隻是心中同時也惱怒異常。


    等比賽結束之後,一定要找涼子阿姨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太要命了。


    正當椎名伊織這麽想著的時候,就聽主持人又繼續道:“現在,在比賽剛剛開始,參賽選手們還都未能有所斬獲之際,就讓我們聯係一下場外記者,聽聽祭典觀眾們的心聲。”


    “好,現在請連接場外記者,佐利小姐。”


    等到大屏幕上一陣變幻,屏幕上的畫麵被分隔成兩半,同時顯示出主持人和一片音頻屏幕。


    主持人富岡良平一本正經的打招唿:“佐利小姐,能聽見嗎?”


    “可以的,富岡先生。”


    兩人照常迴答了幾句,一直將環節推進到觀眾采訪分享,畫麵上才顯現出記者小姐的身影,開始播放一段段明顯是提前采訪剪輯過的交談畫麵。


    然而,當那位記者小姐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中的一瞬間,椎名伊織心中頓感不妙。


    這不是之前采訪過他的那女人麽!?


    下一秒,他就像是忽然醒悟了什麽,猛地學著夏目涼子剛剛的動作迅速翻身躍過第一排的欄杆,順著沙灘沿岸一路往背陰處發足狂奔。


    隻是遠遠看不到海中畫麵的觀眾們自然都是盯著顯示屏的,有美女看總比沒有看來的好。


    可是好好的畫麵播著播著,忽然就出現了一個讓眾人非常眼熟,熟到幾乎成為眼中釘的男人。


    顯示屏上,隻見畫麵中的椎名伊織左擁右抱,笑容似乎很是無奈,仿佛身邊的兩個女孩實在有些太過喜歡撒嬌,以至於他都有些應付過來一般。


    ——令人嫉妒到內心扭曲。


    而這種源源不斷自內心黑暗麵生成的情緒,終於在顯示屏上的記者小姐最後的問題中,達到了頂點。


    畫麵中的對話聲非常清晰,甚至還配上了字幕。


    “這位是我的女友。”


    “女友?...那,這位?”


    “是女友!”


    “嗯!我們都是女友哦~!”


    顯示屏畫麵中的少女笑容狡黠明媚,頗有種令人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小小邪惡感,連自笑容中展現的小虎牙都似是能恰到好處的陷入男性禽獸們的幸癖裏。


    隻可惜,這一刻那有著狡黠笑容的跳脫少女,正挽著另一個男人的臂彎。


    還是和另一個那~麽大的超可愛女孩子一起!


    如果妒忌能夠形成火焰的話,


    這一刻,看到這一幕的所有禽獸們應該已經從內到外被燃燒殆盡了。


    “那家夥去哪了!給我出來!”


    “讓開!今天誰都別想讓這家夥穿上褲子!”


    “日,他人呢!”


    “跑得倒是挺快!”


    “我要給這家夥懸賞一萬円,有沒有人一起!”


    “算上我,兩萬!”


    “三萬!”


    熾烈的妒火熊熊燃燒,仿佛能將所有人連接在一起。


    整個觀眾席上的氣氛都隨之熱烈起來。


    可想而知,但凡椎名伊織當時跑晚了一步,幾乎十成十要落下個被扒了褲子綁著籃子倒吊在顯示屏上的可怕下場。


    遠遠的,連人在海麵快艇上的主持人富岡良平都能感受到來自觀眾們的熱烈氛圍。


    心中頗有幾分成就感。


    用言語、互動掀起所有觀賞者的情緒,讓大家一起在他的帶領下將情緒投入到自己所主持的節目中——這,大抵就是主持人這一職業存在的意義了吧?


    與此同時,海中。


    “撲通——”


    已經從岸邊遊出一段距離的寺島幸,忽的一頭紮入海水之中。


    深藍顏色驟然淹沒整個視野,讓眼中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黯淡色調的顏料。


    但是,對寺島幸而言卻似乎並沒有產生多少阻礙,雙臂快速劃動間帶起一條條白色細浪,修長身形在水中恍若遊魚般靈活,腰側係著的竹筐被水流裹挾微微搖晃,腦後係起的馬尾在水流中被拉扯筆直,雙目在水中睜開,掃視周遭。


    圍堤海岸都是早前便選定的,這裏正是她的一處‘投放點’之一。


    因為這附近海底略微下陷、形成一條小小海溝的緣故,即便經過一番排水,此時也仍有著五六米的深度,尋常人在沒有安全設施的情況下基本都會避開這一部分水深不合適的區域。


    隻是,這裏對寺島幸這等拳碎水泥柱的年輕人而言,則是如履平地,全然不算阻礙。


    由於水流、潮汐的影響,原本密集投放了不少的鮑魚,此時在海底隻算得星星點點分布。


    不過,即便如此,相對正在淺海中挖泥扒沙尋摸的‘海女們’而言,也算得上是‘作弊模式’了。


    一邊向下潛去,寺島幸那如鷹般銳利的目光一邊四下掃視。


    等目光掃過某一處時,微微停頓了下,動作很是細致的靠近過去。


    隻是看著那陷入海底淤泥裏的鮑魚,她的動作明顯有些僵硬。


    平日裏連灰塵都不願意多蹭一下的她,麵對這種情況別說伸手去拿,就連看都不想多看一下。


    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猶豫了許久,幸才終於取下腰間的竹筐,手裏抓住一側,而後拿起竹筐當做鏟子一樣,動作緩慢而細致的輕輕扣在那幾個鮑魚上。


    就這樣動作輕柔、細致,不激起絲毫淤泥的挖了半天,才終於靠著水流之利將它挑出來。


    一挑就是三四個鮑魚入筐。


    見到這一幕,寺島幸緊繃著的肩膀隨之微微鬆垮。


    似乎是放鬆了些。


    而後,又繼續向另一個方向飛快遊去。


    ......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


    菊地星幕奈穿著一身精致泳衣,緩緩的在淺海水域中,拽住一根尾端打著尋常蝴蝶結的白色細繩。


    動作又輕又緩的,從沙地裏拽出一個小小的、被埋進細沙中的鮑魚。


    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海女大賽,我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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