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瑩呆呆地道:“這麽說,小紅的那個‘高貴’朋友,就是盧薇薇了?”


    雷諾:“我們也是這麽認為的。”


    一會兒,柳瑩卻嗤地一聲笑出來:“那她跟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嘛!小紅還說什麽,其實跟我們也沒什麽不一樣?”很好笑地搖了搖頭。


    正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再次聽到這句話,雷諾和汪輝一下子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再想起盧薇薇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大筆現金出入,那莫名其妙的陶吧vip……會不會就是她們接頭的地方呢?或者,那個竺玉蘭根本就是背後牽線的人。


    行行都有三流九等。就是皮肉生意也一樣。


    以盧薇薇的條件,想必身價可觀。


    雷諾忽然想起以前她們提供過的其它一些情況:“我記得你們說過,紀月紅原來接什麽客人都會跟你們說的。可是就在她遇害的前兩三個月開始,就開始瞞著你們了?”


    柳瑩點頭:“以前就算我們不問,她也會自己說的。可是那段日子,有時候我們問她,她也不說了。”


    雷諾:“那麽經濟方麵呢?”如果紀月紅真的還有和盧薇薇一道的活兒,也應該會有大筆現金收入,“手頭會不會比較寬餘?”


    柳瑩:“還好吧,小紅花錢本來也有數。”


    柳招弟也說:“小紅姐每個月都要向家裏寄錢的。”


    雷諾:“多少?”


    柳招弟:“一千。雷打不動。”


    汪輝不覺問:“你們一個月能掙多少?”


    柳招弟臉一紅,沒出聲。


    柳瑩迴道:“各人不一樣。小紅算是比較好的,一個月能有三四千吧。好的時候,也有五六千。”


    汪輝嘖了一聲:就這樣,也比他掙得多。


    “一個月才寄一千迴去也太少了吧?”汪輝直來直去地說了。


    這句話引起了柳瑩和柳招弟一致的反感。但柳招弟要和緩得多,隻是咬著嘴唇低下頭。


    柳瑩是不客氣的,冷笑道:“什麽叫少?這可是我們的辛苦錢!”聲音有點兒刺起來,尤其說到“辛苦錢”三個字。


    汪輝:“……”


    柳瑩:“這一行也是青春飯,我們也要為自己做打算的。”諷刺地一挑眼角,“我們寄錢給他們用,誰寄錢給我們用?”


    汪輝:“……”其實他也冤枉。他的意思是紀月紅,還能加上和盧薇薇一道的活兒……


    雷諾插入道:“這麽說,紀月紅在存錢了?”


    柳瑩看向他,神色才略緩和一些:“嗯。小紅老早就開始存錢了。你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她是我們當中想得最清楚的。她想上岸,想早點兒上岸。她以前說過的,等錢一存夠,她就離開這裏,找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


    這就奇怪了。


    雷諾:“可是我們查過她的銀行賬戶,上麵隻有萬把塊錢的存款。”


    柳瑩和柳招弟都是一陣詫異。


    柳瑩斷然道:“這不對。這麽些年,少說也該有四五萬了。”


    雷諾想想,也有可能:“會不會她還有其它賬戶,用的其它名字?”(個人存款賬戶實名製是從2000年4月份開始的)。


    柳瑩和柳招弟對望一眼,臉上都是茫然。


    “可能吧,”柳瑩說,“但是我們都不知道。”


    這就難辦了。雷諾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他們已經將紀月紅房間很仔細地搜查過了,並沒有相關發現。真是假名賬戶,用的什麽名字,也就隻有紀月紅自己知道了。


    雷諾接著問:“她開始瞞著你們出去後,就沒有一點兒可疑的地方?”


    柳招弟搖頭,搖了一半卻又怯怯地停住。


    雷諾:“怎麽了?”


    柳招弟看一眼雷諾,就覺得鼓起一股勇氣:“其實我覺得……小紅姐非但沒有可疑的地方,反而,反而……”又看一眼雷諾,見雷諾正期待她說下去,便一咬嘴唇真說了出來,“反而變好了。”


    雷諾的臉上掠過一絲意外。


    汪輝驚訝地問:“怎麽變好了?”


    柳招弟:“小紅姐以前抽煙抽得很厲害,基本上一停下來就要點根兒煙。一天一包煙也不算什麽。可是那段時間,她抽煙明顯變少了。一個星期都抽不完一包。”


    柳瑩一副似乎被提醒到的模樣。


    柳招弟:“還有喝酒也沒那麽多了。小紅姐可是出了名兒的能喝……”不知道想起什麽,臉上突然一紅,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去。


    雷諾:“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地方嗎?”


    柳招弟連忙搖搖頭,又抬起頭來:“小紅姐經常和客人往死裏喝。客人被灌得爛醉,她自己也醉醺醺的……”


    汪輝一下子領悟到重點,直接替她說清楚:“看來紀月紅就靠這一手擺平過不少客人啊!”


    柳招弟紅著臉又低下頭:“就是在家裏,她也經常自己喝。啤酒都是成打成打地買,二鍋頭什麽的一買就是一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就不買了。”


    雷諾問:“除此以外,還有其它表現嗎?”


    柳招弟:“有的地方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小紅姐整個人都好像不一樣了。老實說,她以前簡直就是一團糟。”


    汪輝默默地一撅嘴,心想:幹你們這行的,我還真沒見過不一團糟的。


    偏偏他的小動作被柳招弟看個正著。


    柳招弟也馬上猜到他是怎麽想的,有點兒著急地進一步解釋:“小紅姐是真地一團糟,即使是在我們那些小姐妹裏,也是特別地糟。迴來以後,倒頭就睡,被電話吵醒了,隨便捯飭兩下就出去了。飯也吃得有一頓沒一頓。一天到晚,手裏不是拿著煙,就是拿著酒。”


    “我們勸過她不知多少迴,她根本聽都不聽。可是那段時間,她迴來後會洗個澡,換身衣服了。吃得雖然還是不規律,但比起以前還是好多了……”


    “哦,對了,”除了這些瑣碎之處,她想起一個更重要的證明,“以前,她倒是動不動就把要上岸的事兒掛在嘴上,每個月也都會存些錢,但是從來也沒說過上岸了要幹什麽。有的時候,我們問起來,她也總是覺得很好笑、很不耐煩。”


    “她說,還想這些沒用的事兒,能上岸就不錯了。”


    “可是,那段時間她倒不怎麽提上岸的事兒了。但是存錢更用心了,不光煙酒省了不少錢,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東西都不買了。全存了起來。”


    “特別是,她開始會說上岸以後要幹什麽了。說過不止一兩次。”


    “她說……”


    柳招弟想起紀月紅對以後的那些打算,還沒說出來,先紅了眼圈。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總算把眼淚又忍了迴去。


    柳瑩臉色也有些黯然。


    “她說她要多攢些錢,”柳招弟聲音微澀地說,“這個世界混賬起來,連親爹親媽都是靠不住的。還是錢最好。也不指望找個多好的男人,能不怕吃苦,肯踏實過日子的就好。買個小一點兒的房子,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就好。生不生孩子就隨緣了。要是生出來卻不把孩子養好,根本就是造孽。”


    雷諾靜靜地聽柳招弟說完。紀月紅的形象在他的腦中變得更鮮活了。她不再隻是一個受害者,一具肢離破碎的屍體,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完全能夠明白柳招弟為什麽覺得紀月紅變好了。以前的紀月紅連生存都談不上,每天隻不過是醉生夢死,可是她後來是在嚐試生活了。


    她開始規劃未來。那些規劃雖然粗淺,但也真實。


    “看來紀月紅確實是在好轉。”雷諾說。


    柳招弟有些吃驚地抬頭,怔怔地看著雷諾。她沒有想到真能得到雷諾的讚同。


    汪輝意外地道:“紀月紅真轉性了?難道是受盧薇薇的影響嗎?”


    不等雷諾表態,又自己皺起眉頭:“也不像啊……盧薇薇自己的性子還沒轉過來呢!”


    雷諾實事求是地道:“在生活習慣方麵,倒沒有發現盧薇薇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除了工作需要以外,她平時的生活很健康,還經常運動、旅遊。”


    汪輝點點頭:“這倒是。起碼在工作、生活上,其實她還是挺體麵的。她主要的問題還是那個……”


    雷諾及時地清咳一聲。


    汪輝連忙收住。他隻是粗線條,又不是缺德。盧薇薇生前,因為性取向已經受了不苦,何必人都死了,再給人家到處張揚。再說,又跟案子沒關係。


    柳瑩和柳招弟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對於他們明顯的欲言又止,柳招弟沒怎麽樣,柳瑩撇著嘴角冷笑一聲。


    汪輝又問柳瑩:“那你呢?有沒有發現紀月紅哪裏不一樣了?”


    柳瑩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汪輝奇怪地問:“你可是天天和她在一起,人家小姑娘還有發現呢,你就沒有一點兒發現?”


    柳瑩覷了汪輝一眼:“我們的班常常不一樣。有時候她有活兒,我休息,有時候我有活兒,她休息。真正能碰到一起的時候也少。再說了,我們又不是警察。”見汪輝臉上一梗,便想說點兒什麽。可再想想,又抿上嘴巴了。


    雷諾看得很清楚:“還想起什麽了嗎?”


    柳瑩看看雷諾,看看這個臉上還殘存著稚氣的警察,心裏還是動搖了。有的時候,她完全可以理解柳招弟那一點點隱秘的小情緒。如果她年輕個幾歲,如果在她和柳招弟一樣大的年紀裏,也遇到這樣一個警察,說不定也會有一樣的小情緒。她從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也沒問他們,就自己點上了。雷諾和汪輝便也沒阻止。柳瑩深深地吸一口,在新吐出的一片雲霧裏說了:“我跟蹤過小紅一次。”


    大家都是一驚。


    柳招弟脫口問道:“姐,你幹嘛跟蹤小紅姐啊?”


    柳瑩架著煙,指甲蓋兒塗得紅通通的。她看了一眼柳招弟,淡淡地皺著眉毛道:“我是擔心她。我以為她……碰上了麻煩的客人。”


    柳招弟神色一窒,立馬閉緊嘴巴,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左胳膊。


    雷諾輕輕抿了一下嘴唇,才轉過頭去繼續問柳瑩:“你跟蹤到什麽了?”


    柳瑩又抽一口煙,眉毛皺得深了點兒:“什麽也沒跟到。她叫了出租車,還換了兩迴車。第二迴換車,我就被甩了。”


    聽得大家都露出意外。


    汪輝問:“你被她發現了?”


    柳瑩搖頭:“我不知道。”想想,又不很確定,“可是她迴來以後,我試探過她一兩句,她又沒什麽表示,就跟平時一樣。”


    雷諾:“你跟丟她之後,她大概過多久迴來的?能說一下具體的時間嗎?”


    柳瑩努力迴想了一番:“兩個小時。晚上九點多一些出的門,我是將近十點的時候被她甩掉的。她迴來時,剛過十二點。”


    雷諾:“大概是在哪兒被甩掉的?”


    地址柳瑩記得很清楚,一口就報上來。那個地段是本市的繁華地帶,有很多高檔消費場所。雷諾和汪輝不知不覺對視一眼。


    柳瑩自己其實也有些懷疑,可是又不肯相信,哼地輕笑一聲道:“怎麽可能呢?那一帶,可不是我們去的地方。”


    雷諾:“一次沒成功,你沒有再嚐試第二次?”通常來說,一次受阻,隻會激發起更多的好奇心。多次受阻,才會沮喪地放棄。


    柳瑩抬頭看一眼雷諾,眼神有點兒淒涼:“當然想再嚐試第二次的。但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我還在想辦法再找個機會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眼睛裏好像有水光浮現,但很快眨一下眼睛就又消失了,“她就已經死了。”


    雷諾猛然間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很不合適的問題。


    氣氛一瞬間,在安靜裏變得有點兒僵硬。


    “你知道嗎?”沒有人問,柳瑩忽然自己開口了,狠狠地抽著煙,“那天晚上……她死的那天晚上……”


    “我本來也想跟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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