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受驚不小,應了一聲“是”,忙小心翼翼地接過文件,退了出去。


    汪輝偷偷舒一口氣,當個白領也不容易。等兩邊落了座,首先轉入正題。


    “盧薇薇是你們公司旗下的專屬模特,是嗎?”


    李天成微微一愣,笑答道:“是。她怎麽了?”


    汪輝和雷諾交換了一下眼神,直截了當道:“我們懷疑,她可能是我們正在調查的一宗謀殺案的受害人。”


    李天成大吃一驚:“什麽?你們確定?”


    雷諾始終不開口,隻是靜靜地看來看去,書桌腳、李天成旁邊的空椅子、文件櫃……甚至盯著放在角落裏的一台一米高的小冰箱看了起來。


    汪輝隻得接著道:“她很符合我們已經掌握的線索。而且我們剛剛和你的員工確認了一下,今天她還沒有出現過;打她的電話和手機,也沒有人接。所以,可能性很大。”說完,也不覺瞄了一眼冰箱。


    冰箱是透明門,一眼就可以看到裏麵整整齊齊地放滿的各種飲料和零食。草莓牛奶、薯片、動物餅幹……汪輝便又瞄了一眼雷諾。小夥子卻還在盯著,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李天成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怎麽會這樣!她平時是個很文靜的女孩子,誰會想要害她呢?”


    “我們會繼續調查的。”停了一停,忽然問,“做模特收入是不是很高?”


    李天成:“唔……不一定。如果是一線模特,收入自然十分可觀。”


    汪輝:“盧薇薇不是一線模特?”


    李天成:“前兩年是,不過現在……眾所周知,模特這一行吃的就是青春飯,競爭異常激烈。”


    汪輝想起那隻白皙細膩的斷手,不由得問:“她多少歲?”


    李天成略微想了一想:“二十五吧。”


    汪輝:“才二十五?”


    李天成笑了一笑:“二十五歲對普通人來說,依舊還有無限的青春,可是對模特來說已經是高齡了。模特這一行也就看十幾二十歲的時候。”


    汪輝愣了愣。二十五歲算高齡,他這個三十二歲的男人豈不是老得掉渣,今天的調查還真是傷自尊。


    “這麽說,盧薇薇的收入不是很高?”


    李天成:“嗯……收入還是比大多數的職業要高。加上她前兩年的一些積蓄,即使她現在完全退出了,也不愁過日子。”


    汪輝:“她有男朋友嗎?”


    李天成:“也許吧。這些私人性質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


    既然這樣,汪輝暫時也沒有什麽好問的,和他要了一份盧薇薇的個人資料便起身準備告辭。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一直沉默的人卻突然開了口,成功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李先生,您和尊夫人之間是否出了點兒問題?”


    這個問題果然很冒昧。


    汪輝和李天成都愣住了。


    林建軍坐在辦公桌前,透過麵前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偌大的刑警隊辦公室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他們都出去查案子了。


    汪輝那小子,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他心裏想什麽,臉上就明明白白地寫著什麽:“碎屍魔,碎屍魔……”


    林建軍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同樣也是一個秋風蕭瑟的清晨,在同一條大街上的同一地段發現的另一隻年輕女人的斷手。就是那隻手揭開了“碎屍魔”到來的序幕。


    如果這個案子真的也是他幹的,那麽這很可能會是自己親手抓住他的最後機會。


    如果這個案子真的也是他幹的……


    林建軍暗暗地咬緊了牙關,從抽屜裏拿出那份幾乎被他翻爛的卷宗。已經有了明確的用以確認死者身份的線索,汪輝他們一定可以勝任。對現在的他來說,要做的是能將兩件案子聯係在一起的證據。


    他又一次翻開卷宗,心口又是一陣絞痛。那些支離破碎、血淋淋的照片仍然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殘忍地切割著他的神經。


    無論看多少次,都不能適應的痛楚。


    林建軍紅著眼睛,咬著牙冷靜下來,一張一張地看著。


    先是第一個受害人的。


    肢解屍體的傷口有些粗糙,但是每一處都在關節上,並不是盲目地蠻幹。這說明兇手有解剖學的知識,隻是理論還沒有經受足夠的實踐考驗。


    今早發現的那一隻斷手,雖然傷口也有些粗糙,但也是從肘關節處切斷。


    死者的年齡。


    “碎屍魔”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殺了三個人。三個人都是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的年輕女性。


    這隻斷手的主人也是。


    還有地點。


    五年前的同一條路上,發現了第一個受害者的一隻斷手,也是右手。


    如果真的是“碎屍魔”重現,這會不會是他的一個信號?


    李天成抿著嘴唇,琢磨了一下。他不明白,那個年輕的警察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很私人的問題,意圖何在。身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他本能地計算著問題背後的危險。


    汪輝朝雷諾走近兩步,壓低聲音道:“你幹什麽?”話語裏不免添上一點兒嗔怪。這個問題太私人了。他們是來查案的,又不是來惹惱人家的。


    雷諾沒有迴答,隻朝他望了一眼。那眼神汪輝讀懂了,是叫他相信他,靜觀其變。汪輝半信半疑地住了口。反正也沒從李天成這裏掌握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再者也是好奇心作祟,他很想知道雷諾能問出什麽來。


    李天成略一沉吟,便猜到他的消息來源。盡量輕鬆地一揚嘴角,打算四兩撥千斤:“是不是我的員工們又在八卦?”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老板的私生活總是他們飯後閑談的最佳材料。一點兒小事,就要捕風捉影。”


    汪輝連忙澄清:“哎,您可別多想。我們並沒有向他們打探你的事,他們也沒有主動透露過,我們隻是詢問了一些盧薇薇的情況。”


    李天成不禁又是一怔。如果不是員工的風言風語,這個初次見麵還不到半小時的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疑惑不解的時候,雷諾又問了他一遍:“李先生,我說錯了嗎?”


    作為一個公司的總經理,他既不想讓人隨意刺探自己的隱私,但也不想和警察過不去。他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采取保守的應對。


    他很禮貌地微笑道:“這個問題你真的問得很突然。所以,也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和我夫人之間出了問題?”


    如果你不想迴答問題,卻又不得不答,那麽你可以把問題再丟迴去。


    汪輝看出來了,李天成不是個省油的燈。比起雷諾,李天成還算不上一塊老薑;但比起李天成,雷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毛頭。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雷諾,心裏多少冒出點兒想看一出好戲的念頭。


    雷諾也笑了。年輕人的眼角天生地微微下垂,一笑起來便彎彎的,說不出地溫和馴良。他甚至很有禮貌地道了歉:“對不起,是我錯了。”


    道歉來得如此之易,莫說和他一條陣線的汪輝,連李天成都不由得一怔。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意外,卻又聽他再度開口。


    “您和尊夫人之間不是出了點兒問題,”雷諾笑微微地糾正自己,一直看著李天成的眼睛,“是曾經出過嚴重的問題。”


    上一次是擦過紅心,這一次就正中紅心。


    李天成不易察覺地抿起嘴唇。在商場的這些年,從來都隻有他掌握別人的心思。角色陡然對換,他很不適應。


    汪輝的眼力也不差。盡管李天成盡量維持著平靜,他還是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了那很微妙的一點兒波動。雖然他不知道雷諾從何得出的結論,但是他已然相信,雷諾是對的。


    “喂。”不習慣這兩個人不動聲色地較量,汪輝忍不住先打破這段安靜,“快說啊,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雷諾安撫地看他一眼,又看向李天成,然後指了一下李天成的手:“是你的戒指。”


    李天成低頭,伸手摸上左手無名指的戒指,複抬頭狐疑地望向雷諾:“我的戒指有什麽不妥?”


    雷諾開始了他的解釋:“你的戒指很漂亮,但是價位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很廉價,應該是很久以前買的。你到現在都還保留著它,說明你很珍惜和尊夫人的感情。戒指戴在手上很鬆,可以看到手指上還有一道不甚明顯的痕跡。有痕跡是因為你之前一直都戴著它,但是痕跡開始變淡,說明你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戴。”


    “戒指變鬆還說明,你在沒戴戒指的這一段時間裏體重急劇下降。很珍惜你和尊夫人的感情,卻又一度取下了婚戒。體重急劇下降,隻能是因為你和尊夫人之間出現過嚴重的問題。不過最近,你們之間又出現了轉機。”他想了想,又進一步明確,“不,是渡過了這個難關。所以你又戴迴了戒指。我大膽地猜測一下,這個最近,就是今天。”


    李天成難掩驚訝。前麵的說明已經夠讓人印象深刻了,而後麵新的論斷,又叫這印象深刻更推進了一層。簡直不可思議。他問:“你怎麽知道是今天?”


    雷諾掃視了一下李天成的辦公室道:“你的辦公室一切擺放都井井有條。桌子、地板都很幹淨,即使最容易惹灰的邊邊角角,”說著,指了一下書桌桌腳、文件櫃櫃底,還有牆角,“都沒有一點兒灰塵。還有我們一進來的時候,你因為表格文字沒有加粗就要求秘書小姐重做文件。這都說明,你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一個如此注重細節的人,很珍貴的婚戒戴在手上這麽鬆,沒有理由不去珠寶行調節一下。除非他也是剛發覺婚戒變鬆了,可還沒有時間去調節。所以,隻能是今天。”


    汪輝張大了嘴巴。他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一個詞來形容自己內心的驚歎。隻是一個戒指而已。雷諾不是站在這個辦公室裏唯一的警察。為什麽他就沒有看到這一步?


    李天成捏住戒指,輕輕地來迴轉動。對方說得如此清晰明確,他沒有辦法再做任何的掩飾和否認,心口隱隱地起了一陣刺痛。


    “沒錯,”他能感覺到鼻腔裏一陣酸澀,眼前也跟著微微蒙矓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自己的脆弱過早泄露,“我今早剛和我夫人言歸於好。我正打算下班後,把戒指送去珠寶行。”


    可是顯然,雷諾連那刺痛的根源也掌握了。


    年輕警官的臉上浮起一絲同情的哀傷,放柔了聲音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孩子嗎?”


    李天成輕輕一顫,眼睛通紅地抿緊了嘴唇。


    辦公室裏一下子安靜了,連同空氣都停滯了一般。


    李天成默然地看著雷諾。他還是個年輕人,怎麽看也隻有二十出頭。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孩子,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了一個人。


    麵對這樣一個高手,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反而顯得可笑。


    李天成放開了戒指,第二次深吸一口氣。誠實地迴道:“對,是因為我的孩子。”


    汪輝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雷諾,極力地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但是雷諾始終隻有一臉淡淡的哀傷,那的平靜。


    “是兒子嗎?”他問。


    李天成有些愕然地張了張嘴。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眼裏的淚水越聚越多,第一次很正式地叫了雷諾:“請問雷警官,這一次,你是從何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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