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澤壓根兒一句話也插不上,哎呀一聲,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好端端一個現場攪得稀巴爛。心裏怨氣衝衝地想:無論那個把方煜文差點兒弄死的兇手是誰,可真他媽的走運啊!


    於謙和沒有再送廖小喬迴去,直接帶到了自己家裏。反正本來就定好,在他家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實在沒必要再跑來跑去。一路迴來,兩個人的情緒基本平穩下來。這種感覺有點兒像是末日前的平靜。


    反正都是要毀滅的,已經逃無可逃,便也無需再逃。隻要好好地,抓住最後的一點兒寧靜,放鬆一次。沒有好的開始,也沒有好的過程,至少還可以有一個好的結束。


    於謙和拿出自己千挑萬選的對戒給廖小喬看,廖小喬很喜歡。於謙和將她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包在掌心裏,很愛惜地摸了摸無名指,說等客人們來,要當著客人們的麵給她戴上。廖小喬點了點頭。他們兩個還一起坐在沙發上認真討論了晚上該吃什麽。


    “煮麵吧?”於謙和說,“方便一些。打個荷包蛋,放些青菜。”


    廖小喬問:“有肉嗎?”


    於謙和想了想:“嗯,還有一些牛腩。”


    廖小喬:“做個牛腩餡兒的蛋餃,行不行?”


    於謙和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廖小喬就起身進廚房,先將牛腩從冰箱裏拿出來解凍,再找出平底鍋,準備做蛋皮。這雖然是她第一次來於謙和的家,但是於謙和的東西都擺放得井然有序,有什麽,沒有什麽,一點兒也不難找。一切都很順手,就好像她早就在這裏住下了。


    蛋皮裏麵加點兒蔥花就能更香,而且金黃配翠綠,光是看著也能叫人胃口更好。


    “沒有小蔥嗎?”她問。


    於謙和從客廳走過來:“是沒有了。我去買吧,開車去很快。”


    廖小喬便笑著點了點頭。於謙和重又穿上外套離開了。剁牛腩餡兒也要擱點兒蔥花。廖小喬看了一眼那塊還沒化開的牛腩,隻好先離開廚房。她是個坐不住的人。要她一個人在客廳裏幹等著,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便找來一塊抹布,打了一盆水,開始打掃客廳。


    於謙和本來就是個愛幹淨的人,地上隻不過有一層浮灰而已。廖小喬手腳又麻利,客廳很快就被擦完了。便又向廚房、地下室入口擦去。地下室是鎖著的,不過就算沒鎖,廖小喬也不會貿然進去。她隻沿著門口,一塊一塊地擦幹淨黑色的地板磚。


    擦得水有些渾濁,廖小喬打算換一盆。不料剛端起水盆,不小心手指一滑,便聽嘭——嘩啦,一整盆水全倒在了地上。廖小喬嚇了一跳,連忙拾起水盆放到一旁,就用抹布使勁地擦起來。擦了兩下,卻發現眼前的積水有些奇怪。


    有一些細微的水流,正往她麵前的這塊地板磚的磚縫裏流。再仔細一看,不止是她麵前的這一道磚縫,而是四周和這塊地板磚相接的所有磚縫都是如此。


    廖小喬不覺輕輕蹙起眉頭,伸出手指摸了摸磚縫。


    於謙和買了一把蔥,又順帶著買了一個蛋糕。本來說結婚儀式一切從簡,連婚宴婚紗都沒有準備,更不會有結婚蛋糕了。可是看到那些蛋糕時,他又改變了主意。


    要了一個最簡單的巧克力心形蛋糕,便迴到家裏。


    廖小喬正坐在客廳裏等他,看見他迴來,朝他靜靜地露出一抹淺笑。


    於謙和笑說:“等久了吧?”


    廖小喬搖搖頭。


    她從他手裏接過小蔥,又迴到廚房。於謙和自己將巧克力蛋糕從盒子裏拿出來,放在客廳長桌的正中央。


    巧克力蛋糕上,用紅色草莓醬寫了一行字:永結同心。


    本來還有好幾個選擇:永沐愛河、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那個身穿卡通圍裙的女服務員很熱情地跟他說了一大堆,都是很好聽的話。但是他想來想去,還是選了這四個字。


    他和她之間的情感是特別的。不是簡單的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而且隻有今天沒有明天,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到頭發都變白的那一天。所以那些適合愛情的話其實都不適合他們。


    可是他們的心卻是相通、相同的。


    於謙和看著蛋糕情不自禁露出一抹輕淺的笑。廚房裏傳來有節奏的切蔥、打蛋糊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廖小喬消瘦的身影正在一片光亮裏忙碌著,難得地感覺到一種恬靜。


    他想,這大概才是活著的感覺,才是家的感覺。


    時間就在那些細碎的聲響裏一點一滴過去了。當廖小喬將牛腩餡的蛋餃包好,一排一排很漂亮地收進冰箱,清脆的門鈴聲也響了起來。


    婚禮的客人到了。


    門外總共就三個人。他們不是約好的,隻不過都是準時的人,所以在門前碰到一起。路佳、雷諾……於謙和的眼光本能地停在最後的那個人身上。


    “你也來了。”於謙和說。他的聲音很輕柔,柔得好像帶著一縷難辨的暖意。


    丁浩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轉開視線。自從丁樹海的生日以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了。雖然隻是短短的幾天,可是他們都消瘦很多。丁浩然因為過度地施行手術,眼睛裏的血絲已經多得像一層薄薄的紅膜。


    “我真沒想到你也會來。”於謙和微笑起來。


    丁浩然冷著臉色道:“我不是為你來的。我是作為廖小喬的朋友來的。”


    於謙和應了一聲,輕輕一笑。那疑似自嘲的笑,還是讓丁浩然瞬間刺痛了一下。但是他終於沒再說什麽。


    三個客人在主人的邀請下,一起進了客廳。廖小喬為每一個人都泡好一杯很香很清的茶。


    每個人都滿懷心事,隻有路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多麽可怕的事。她隻知道今天是廖小喬和於謙和大喜的日子,她是來道賀的。


    “小喬姐,”小女孩兒很開心地將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也隻有她準備了禮物,是一隻碩大的紙袋,“送你的。”見廖小喬還有些遲疑,便索性放到她的懷裏,笑眯眯地慫恿,“快打開看看吧!”


    廖小喬隻得照做。盒子一打開,便不覺心頭一動。那是一條白色的毛呢連衣裙。雖然不是婚紗,但是那剪裁和胸前粉色的釘珠卻很有婚紗的風格。


    路佳有點兒靦腆地半低了頭:“在淘寶上淘的,不是什麽好衣服。可是可以定做,”說著,忍不住伸手指一下那珠花,“這個花形是我選的。我知道姐姐你不喜歡太誇張的,還是這種樸素一些的好。店家人也很好,我跟他們說了很多,一點兒也沒有嫌麻煩。本來還怕來不及呢,幸好……”


    她還自顧自地嘮叨著,卻被廖小喬一把抱住。然後聽到廖小喬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出三個字:“謝謝你。”


    路佳便也笑了。


    於謙和問雷諾:“有葉警官的消息嗎?”


    雷諾搖了搖頭。其實,他原本也不打算來了。昨夜過去以後,他真覺得很累。從未有過的累。所以連對方煜文的抓捕行動也沒有參加。幸而楊忠澤很可靠,也很有默契,沒等他開口,就自己主動請纓了。


    他和於謙和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該說的也都說盡了。如今他們兩個麵對麵地站在一起,差不多就像兩個透明人一樣。


    他當然也不是為了阻止這場婚禮而來。能阻止的人可不是他。


    他是因為忽然想起葉知遠。那個總在無意識中不停地逃避,還沒有發現自己根本沒能放下廖小喬的年輕人。他是為了葉知遠才來的。


    “我打個電話給他吧。”雷諾說。


    於謙和一點兒也不反對,還笑著:“好。”隻有雷諾看得懂這個笑:這不是怎麽樣都無所謂,而是一切順其自然的意思。


    沒有人阻止,他就好好地結這個婚。有人阻止,他就痛快地放手。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無論是魚或是熊掌,對他來說都是滿意的結局。


    電話打過去,很快就接通了。葉知遠的聲音聽來有一絲疲憊。


    “看來你是來不及了。”雷諾低聲地說。


    葉知遠沉默以對。


    雷諾便隻表明自己的態度:“我隻是想,你應該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們的婚禮如期舉行。”


    葉知遠依然沉默著。


    “你要不要跟廖小喬說點兒什麽?”


    雷諾說這一句的時候,對麵的廖小喬也看了過來。


    “……就說恭喜她吧。”葉知遠的聲音有些幹澀,可是當雷諾答應了,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還是算了吧。就什麽都別說。”


    雷諾明白他的意思。站在任何一個正常人的立場上,這都不是一場值得恭喜的婚禮。


    廖小喬很平順地接受了雷諾的默然。於謙和便也沒有多說什麽,輕輕地拉住她的手。在那三位客人的注目下,他莊重地打開了早就準備好的絲絨盒,拿出閃閃發亮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上了她殘缺的左手。


    當那美麗的戒指完美地停在無名指的指根,廖小喬無聲地落了一滴淚,正好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於謙和便將那沾了淚珠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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