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和煦的陽光透過整片的落地窗照得整個室內暖融融的一片。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實在是難得。


    於謙和坐在書桌前,從昨夜迴來就沒有動過分毫。手機不知道是第幾次響起qq有消息到來的提示音了。可是他隻是充耳不聞。他知道是誰發短信過來的。從午夜時分一直響到現在,陪伴著他一直度過這漫漫長夜。


    他已經有了決定了,隻是在等著天亮起來。


    雷諾最後說的那句話是對的。他其實早就知道該怎麽做了。他心裏也有一部分,一直都想那麽做。經過這一夜之後,他忽然發覺崩潰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可以麵對真實的自己,崩潰就崩潰吧。隻要大大方方、坦坦然然地承認了,整個世界都可以在一瞬間變得輕鬆。


    於謙和拿過手機,正準備打電話,手機卻恰巧響起來。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的眉頭輕輕一蹙,還是接聽了。對方微微一靜,才從手機裏傳來一個很悅耳的男人聲音:“喂?”


    於謙和平靜地說出對方的身份:“創造者,你好。”


    他一夜沒有查看qq消息,對方就打了電話過來。十年了,他們一直默契地保持了隻用qq聯係的方式。想不到這一次,會由“創造者”親手打破這個默契。於謙和不由得淡淡地想,這位一直深深潛伏著的人,大概也感覺到危機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那道悅耳的男人聲音才再度響起。但是沒有任何花哨、複雜的說辭,而是特別簡單、直白,甚至連一絲疑惑都沒有,直接給出結論:“你被雷諾擊敗了。”


    於謙和的心情也沒有了任何的起伏,隻是有些疲憊:“是的。”


    又說:“敗給他,我心服口服。”


    創造者:“那你打算投案自首嗎?”


    於謙和淺淺一笑:“怎麽可能?我願意接受道德的審判,但我不會接受法律的審判。在我的觀點裏,法律太簡單粗暴了。”


    創造者又輕輕地停頓了一會兒。似乎也知道很可能是徒勞的,但還是要最後嚐試一迴:“我這裏有一份卷宗,是雷諾不可觸碰的‘x’檔案。有了它,你也可以擊敗雷諾。”


    於謙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必了。”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麻木的苦笑,“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怎麽可能再去擊敗誰。”


    創造者的聲音微微有了一絲起伏:“你……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於謙和:“再見。”


    創造者:“……”


    沒有再等下去,於謙和掛掉了電話。他知道,創造者再也不會打過來了。這是他們認識十年,唯一的通話。他隻能說,那實在是一道很悅耳、很舒服的聲音。要是讓他在這世界上找出一個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人,啊,那一定隻有雷諾。


    他相信創造者和雷諾之間有著常人難以體會的深刻羈絆。謎一樣的羈絆。


    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那麽多了。他現在隻想處理完自己的事,然後靜靜離去。


    於謙和重新拿起手機,迅速地撥出另一個號碼。


    手機鈴聲陡然響起,驚得廖小喬猛然一抖。


    她臉色蒼白,眼神淩亂,臉頰上紅通通地交疊著數個指印。額頭上滿滿的細密汗珠,可是全身卻冷得像掉在冰窖裏,心髒都停止了跳動。多虧了突如其來的鈴聲,胸口裏才又傳來有一個活物還在繼續撞擊的感覺。


    她雙手發抖地摸出手機。因為攥了一手心的冷汗,手機差點兒滑掉,哆嗦了一陣子才勉強握緊。當她看到是那個人的來電,狂跳的心仿佛鬆了一下,連忙按下接聽鍵。


    “我……”


    “我殺人了……”她搶先說了出來,過度的驚恐讓她死死地抓緊手機,眼睛發直地看著躺在不遠處的方煜文,“我又殺人了!”


    隨著這一句話說出來,她再也沒辦法維持住冷靜,抓著手機痛哭出聲。那些破碎的,像是隨時都會窒息的喘息和哭泣,一起傳到電話的那一邊,傳到於謙和的耳朵裏。


    他的心頓時猛然一沉。


    本來想跟她說對不起,他們應該取消婚禮。可是現在……


    於謙和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跟著廖小喬的哭泣一點點地沉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有一股說不清的力量悄無聲息地聚集起來。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很平穩地道:“別怕。告訴我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廖小喬斷斷續續地說明地址,最後又聽到於謙和有力地說了三個字:“我來了。”


    雖然沒有再說話,但是誰也沒有掛掉手機。從手機裏,她可以聽到那個男人匆匆地下樓,出門,發動起車子……


    他真的來了。


    廖小喬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背部緊靠著牆壁,兩隻手像捧著珍寶一樣捧著自己的手機。在男人發出的各種各樣的聲音裏,她漸漸地冷靜下來。


    方煜文還維持著仰麵摔倒的樣子。臉微微有些偏向她所在的方向,頭發亂糟糟地遮蓋住了眉眼,但是還可以看到深紅色的血跡從額角蜿蜒下來。身上做工考究的西服也因為和她的打鬥皺成了一團,很難看地萎靡在一地的狼藉中。


    這個客廳在不到二十四小時裏,就連續經曆了兩場生死,早已亂得叫人看不出原來麵目。就像是一個匆匆搭成的戲台,終於支撐不了浮華的表象,轟然倒塌成一片塵埃了。


    隻是這片塵埃是染血的。


    到處都是說不清的碎片和殘骸,又更像是一個令人心驚的、白骨未收的荒涼墳場。


    廖小喬深深地吸一口氣。恐懼已經不見了,然而心底深處的寒冷卻愈發洶湧。她能感覺得到,全身的肌肉都被那股內在的寒冷凍得僵住了。可是大腦又異常地清醒,才發生過的那一場禍事像溪流一樣,緩緩地倒流迴腦海裏。


    方煜文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一樣,不由分說一掌將她抽翻在地。拳打腳踢一陣,便又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但是對方煜文絲毫沒有影響。他揪著她的頭發將她的頭往地上用力一磕。幸好她及時地用自己的手背墊住了。然後他又將她翻過來,騎在她的身上反反複複抽打她的臉,一麵死力地抽打一麵大聲地罵著什麽,罵得眼睛都紅了。


    那時候她隻覺得恐懼,和被侮辱的疼痛,可是現在依稀迴想起來,卻發現方煜文罵的並不是她……因為他顛來倒去罵著的,其實隻有一句話:


    “賤人,不許走!”


    廖小喬雙手交叉在臉前,拚命地護著自己。麵對狂怒得失去理智的方煜文,一種久違的恐懼迅速地攫緊了她的心髒。她驚恐地睜大眼睛,急速地喘著氣,努力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但是那雙力量驚人的手一下子撥開了她的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氣管被突然捏緊的可怕感覺,瞬間打開了那個森冷夜晚的迴憶。也是一雙力量驚人的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她已經吸不進一絲空氣了,那雙手卻還是不滿足地收緊再收緊。像殺雞一樣,擰著她的脖子不停地抖動……


    她猝然發出一聲喊叫,自己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力氣,拚死一推。


    就聽轟的一聲巨響,那個高大挺拔的身體遽然倒下,正好壓在一片尖銳的碎玻璃上。男人的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微微一睜,便慢慢地閉上了。他的頭無力地側過來,很快就有紅色的液體從額角流淌出來……


    於謙和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當看到是方煜文躺在那裏時,他不覺也有了短暫的失神。但很快他又恢複過來,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廖小喬的肩膀,見她滿臉傷痕地空茫著眼神,便用力卻又不會弄傷她地搖了搖。


    “你出去。”他手掌很溫暖,輕輕地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著他的眼睛,語氣溫柔得就像是要她出去約會一樣,“這裏都交給我了。”


    廖小喬微微地發著抖,差點兒沒有迴味過來。他甚至都沒問她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我,”她覺得他可能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於是艱難地重申,“我又殺人了。”


    於謙和捧著她蒼白的臉,忽然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生怕她會覺得冷似的:“我知道。別怕,有我在。別怕……”


    一陣酸澀的暖流毫無預兆地衝上了心頭,在她發出啜泣之前,滾燙的眼淚就先湧出了眼眶。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不死心地將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不過,就是想聽這樣一句話。


    “出去吧。”於謙和抹了抹她的眼淚,“在車裏等我。”


    廖小喬搖了搖頭:“不,我留下。”


    於謙和:“不會太久的,我一會兒……”


    廖小喬:“我和你一起。”


    於謙和輕輕一怔,看見廖小喬沒有一點兒動搖,便點了點頭。他將她的臉和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還是謹慎地問:“有沒有哪裏痛?流血了嗎?”


    廖小喬:“沒有。我知道怎麽保護自己。隻有臉上挨了幾下,沒有破。”


    於謙和點了點頭,又走去方煜文身體的旁邊,見他的右手心裏還有一綹頭發,便將頭發取走,收進自己的口袋。其他的也沒有關係。就算漏了一兩根頭發、一兩滴血,查到廖小喬,也可以說因為她在這家做保姆,打掃衛生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然後,他又看看方煜文沒什麽反應的臉,還是伸手摸了一下他頸部的脈動。


    廖小喬靜靜地看著,過了一會兒,看到於謙和細細地蹙了一下眉頭。他轉過頭來,神色複雜地對她道:“他還沒有死。”


    廖小喬登時吃了一驚,隨即站起來:“那我們趕緊送到醫院吧?”想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對,他不能死,我還要問他把苗童怎麽了!”


    “你說什麽?”於謙和心頭一震。


    廖小喬兀自慌亂著,一時還沒有發覺他的異常:“苗童,我就是替她做事的。以前,她就被他打過,是我把她帶迴了家……可是她後來又迴來了……”


    “等一下!”於謙和霍然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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