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進行得很順利。雙方都拿到了各自想要的東西。


    於謙和走了,隻剩下客人一個人還留在包廂裏。咖啡已經冷掉,他叫服務生又換了一杯新的。心情大好地端起來喝上一口,果然齒頰留香。


    這高檔貨和超市裏賣的便宜貨就不一樣。他想。等一下,喝起來一定會更香。


    臉上情不自禁地笑起來,掏出手機利落地按下一串數字。電話隻響了兩聲,便接了起來。


    “你居然還敢打電話過來。”年輕男人的聲音裏聽得出一絲冷笑。


    “當然,”他從懷裏又掏出一隻牛皮紙袋,“我們不是還有事沒了結嗎?”


    男人從他的語言裏聽出一絲挑釁,不悅地頓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當然知道,”他依然不想改變口吻,因為他已經無所畏懼,“方煜文方先生,丁樹海的特別助理。我們是要繼續討論該怎麽說話,還是先談談正事?”


    大概是沒料到他的態度會變得這麽強硬,電話那頭又靜了一會兒。


    “上次你為什麽沒有出現?”男人咬著牙問,“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他開門見山地道:“我又找到了更好的東西,所以我們的交易必須重新談。”


    沒錯。他今天出來,可不僅僅是為了和於謙和做交易。他還有一宗更大的買賣。


    老實說,他也不是沒為自己想過未來。他知道自己的年紀一天一天地大了,人也一年一年地老了。以前熬通宵就跟吃飯一樣平常,用冷水洗把臉就立刻清醒了,現在呢?晚上一過十點,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幹這一行就好比走在鋼絲上吃烤雞。他喜歡吃烤雞,可終究不能走一輩子的鋼絲。


    他老早就不想幹了。他想找個女人,再生個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無所謂,隻要會叫他爸爸,肉乎乎地讓他抱在懷裏就行。他會把他的棺材本都留給他(她)。


    所以他現在並不介意對方的沉默。隻要想著以後的美好日子,他有足夠的耐心等下去。而且他知道,對方終究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好吧。”良久,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可是今天我沒有時間。”


    “沒關係,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具體時間我會通知你。”


    “好啊。”


    他滿意地放下了電話。幹完了這一宗,他就真的結束了。


    鏗的一聲。


    方煜文惡狠狠地、幾乎是將電話砸迴了話座。一股怒氣橫亙在胸口,他必須繼續緊緊地攥住電話,才不至於爆發。


    對方坐地起價是意料中的事。但是他很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


    上次一聲招唿都沒有打就取消了交易,令他在丁樹海麵前顏麵盡失。否則後來丁樹海也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就給他一巴掌。


    這樣說起來,那天所有的恥辱都是拜這渾蛋所賜。


    怒到了極點,方煜文反而笑了起來,猙獰地扯著嘴角。他可不想白白受那些恥辱。他得讓那渾蛋知道,敢在他頭上動土是什麽下場。


    聶晶正在做驗屍報告,小助手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聶醫生,dna報告出來了。”


    聶晶道了謝,拿過來看了一眼,卻不覺蹙了一下眉尖,連忙起身走去刑警隊大辦公室。


    葉敏宇一看見她就笑:“這才走開多久啊,又來看老公了。”


    聶晶心情好,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文件:“dna報告出來了,不想看我可走了。”


    葉敏宇忙收起笑,伸手就要拿,被聶晶虛晃而過,正好雷諾聽到動靜,從隊長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便交到了他的手上。大家都想知道丁樹海、丁浩然,還有孫黎究竟是什麽樣的血緣聯係,一個一個都聚攏過來伸長了脖子。


    葉知遠才不要和一幫臭男人擠在一起,走到聶晶身旁,靠著她的肩膀柔情似水的問:“老婆,到底什麽結果?”


    “嗯……”聶晶聳了一下肩膀,“有點兒怪。”


    葉知遠剛想問怎麽個怪法,卻聽楊忠澤那邊,劉軍先咋唿起來。


    “丁樹海和孫黎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他還是不相信,雷諾已經看完了,微微愕然地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地將文件給了他。


    劉軍一邊接在手裏一邊嘀咕:“怎麽可能啊!”


    大家滿心指望dna測試可以確定他們的親生父女關係,完全沒料到竟被徹底否決了。


    “給我看看。”李蘭又從劉軍手裏刷地一下抽走文件,瞪大了眼睛又看一遍,“兩個人的基因沒有一條是吻合的。但是丁浩然的確是丁樹海的親生兒子。”


    他們的推測總算沒有全部落空,也算個安慰獎。


    又接著往下看,卻不由得“哎”了一聲:“這是怎麽迴事?”


    話音剛落,又吊起了大家夥兒的胃口,一個個恨不能把腦袋都磨尖了,也不管一份文件就那麽大,隻管拚著老命往李蘭身邊擠。


    李蘭被擠得搖來晃去,不由得惱了:“別擠了!”一聲獅吼驚得眾人都讓開了,啪的一聲合上了文件,簡短道,“孫黎和丁浩然有血緣關係。”


    大家登時瞠目結舌。


    劉軍糊塗了:“孫黎又不是丁樹海的女兒,跟丁浩然還怎麽有血緣關係?”


    李蘭瞪他:“不是父親這邊,還有母親這邊啊!”


    聶晶補充道:“要麽就是同母異父的兄妹,要麽也是母親這邊的近親。”


    應該有血緣關係的沒有血緣關係。應該是父親這邊有血緣關係的,卻和母親這邊有血緣關係。


    這玩笑開大了。


    雷諾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便向門外走去:“跟我去一趟市第一人民醫院。”


    他沒說讓誰跟著,葉知遠和李蘭都急忙跟了上來。葉知遠把李蘭的胳膊一扯,瞪起了眼睛。


    “你夠了啊!”


    李蘭正要反唇相譏,卻見葉知遠朝劉軍使了個眼色。迴頭一望,劉軍正有點兒呆呆地望著她,喉嚨不覺一緊,便說不出話來了。她也知道劉軍對她挺上心的,隻可惜她對他這一型的完全沒感覺。不過沒感覺歸沒感覺,他們總還是搭檔,也沒有必要這樣傷人家的心。


    想到這裏便輕輕收迴了胳膊,放葉知遠去了。


    市第一人民醫院好幾年前就被一個港商買斷了,改了名字叫博愛醫院。但是很多市民還是習慣叫它原來的名字。今天的博愛醫院人多得出奇。數不清的白大褂走來走去,還有不少扛著攝像機、端著相機、拿著話筒的記者。一時間,人滿為患。


    雷諾和葉知遠四處一掃,每一個人似乎都很忙碌,隻有一個年輕人坐在等候區還有心情看報紙。兩人走上前去,也在他附近坐了。


    雷諾輕聲道:“請問……”


    對方抬起頭來,眼睛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很有禮貌地朝他點了一下頭。


    雷諾便也迴以微笑:“今天醫院有什麽事嗎?”


    “哦,今天要做一項高難度手術。如果成功了,在本省將實現零的突破。”那人朝那些白大褂揚了一下下巴,“不僅市內其他醫院派了代表,還有不少外地的專家前來觀摩。”


    葉知遠恍然大悟:怪不得媒體望風而動,這樣絕大的頭條新聞,誰不想搶。


    “主刀醫生是誰?”他問。


    “丁浩然。”


    “丁浩然,”他愕然,忙問,“手術什麽時候開始?”


    “就在剛才,醫生們剛進手術室。”見葉知遠隨即懊惱地歎了一口氣,不由得打量了他們一眼問,“你們找丁浩然有事?”


    雷諾問:“手術大概要多長時間?”


    那人略略沉思了一會兒:“應該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葉知遠很意外:“這麽快,不是說手術難度很高嗎?”


    那人淺淺一笑:“是很難。可是病人已經八十三歲高齡了,兩個小時是極限。”看了看他們的神情道,“兩位是打算等到手術結束?”


    雷諾點了點頭,心裏卻又起了新的疑問: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他了解得未免太清楚了。不過比起他對手術的了解程度,更讓他介意的是這個人不一般的洞察力。


    “請問你是?”雷諾問。


    那人笑著又拿起了報紙:“你們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這是明擺著要交換情報了。


    雷諾和葉知遠隻得據實以告:“我們是警察,有一件案子需要找丁醫生了解一些情況。”


    那人倒也不怎麽驚訝,或者是善於掩飾自己的表情。見他們不約而同地向上衣內側的口袋裏伸手,便笑微微地道,“不用了,我沒有懷疑兩位的身份。”還向雷諾伸出了手,“於謙和,丁浩然的朋友。”


    雷諾便也禮貌地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雷諾。”


    兩個人的手有力地握了一握。


    葉知遠看他倆客客氣氣地寒暄完畢,不知怎麽地,卻覺出了一種火花暗濺的味道。


    雷諾問:“可以和你聊聊丁醫生嗎?”


    於謙和卻單刀直入:“他是不是成了你們警方什麽案件的嫌疑人?”


    雷諾淡淡地一頓,便也不做多餘的掩飾,據實迴道:“是。不過不是唯一的嫌疑人,還在一一排查中。”


    “不過,”雷諾緊接著問,“你為什麽會覺得你的朋友是嫌疑人?也有可能是證人,或者當事人啊?”


    於謙和笑著指了一下葉知遠:“是他告訴我的。”


    雷諾轉頭看了一眼葉知遠。


    葉知遠也在吃驚中,很不相信地道:“我才沒有。”


    於謙和:“當你知道丁浩然剛進手術室的時候,你的表情……”他嗬嗬一笑,“嗯……怎麽說呢?太著急了,就像是貓差點兒抓到老鼠,卻又讓老鼠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如果隻是證人或者當事人的話,不會這麽上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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