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市機場大廳


    一個司機模樣的人擠在一大堆前來接人的男女老少裏,伸長了脖子看著一湧而出的旅客。不一會兒,客流裏走出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兩人都是西裝革履的商人打扮,臉上都沒什麽笑容,似乎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他連忙迎了上去,陪著小心幫年老的接過行李,一起向大門走去。


    走到一半,卻另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迎上前來,齊齊地向他們出示了證件。


    “您好,丁樹海先生,”葉知遠對著年老男人不卑不亢道,“請跟我們迴警局一趟,有件案子想請您協助調查。”


    年老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平時的時候,他不介意有人這麽唐突地攔住他的去路。但是今天,他沒有那麽好的心情。察覺到他細微的不悅,身旁的年輕人連忙走上一步。


    “對不起各位警官,我們才剛下飛機,”他笑得很有禮貌,但也很社交化,“有事的話,可不可以約個時間?”


    不幸的是,李蘭一向最討厭這種皮笑肉不笑的高級保鏢。


    “方煜文先生是嗎?”她也笑得很有禮貌,但也一眼就能看得出很假,“您有時間可以再約,但是案子可不能等。時間拖得越長,偵破難度就越大。請您務必體諒。”


    方煜文怎麽聽不出她言語裏的奚落,強捺著性子道:“現在我們確實有急事,恐怕不能協助各位警官。”


    葉知遠一步也不退讓:“如果您不配合的話,那我們就隻好換一種邀請方式。”


    話音剛落,劉軍已經亮出了手銬。


    李蘭笑微微地道:“您最好再考慮一下。”


    大庭廣眾之下遭此對待,方煜文霎時鐵青了臉。丁樹海也好不到哪裏去,沉著臉靜了一靜,低聲道:“好,我跟你們走一趟。”


    轉頭正要交代方煜文,卻聽葉知遠又加上了一句。


    “還有方煜文先生,”他朝旁略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道,“方便的話,也請一起吧!”


    “我的個天!”


    胡曉明在刑警隊大辦公室裏,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很震驚。不光是他一個人覺得震驚,其他人也都驚訝一片。


    “這就是那個丁樹海啊?”他睜大了眼睛,“據說他資產有十幾個億啊?”


    這麽大一個富翁坐在那裏,想不引人注目也難。


    楊忠澤補充道:“最近好像又有什麽新項目,連市裏領導都要給他三分顏色。”


    李蘭醍醐灌頂地道:“怪不得有特殊待遇。”


    她說的特殊待遇就是指劉局特意交代雷諾,在事情明朗化之前,要對丁樹海客氣一點兒。然後雷諾又吩咐他們把人請迴來後,不要送去審訊室,而是送到了刑警隊大辦公室對麵的會客室。


    楊忠澤不敢相信地望向葉知遠那三個愣頭青:“你們就這麽把人從機場給截迴來啦?”


    葉知遠不覺得這是重點,重點是:“他是嫌疑犯。”


    楊忠澤哼哼一笑:“就憑柳誌賢那小子一麵之詞?”


    葉知遠:“上千萬的別墅,數百萬美金的古董琴,如果是丁樹海,一切都解釋通了。”


    楊忠澤:“有錢人不隻是丁樹海一個。你有證據證明就是他?”


    葉知遠:“所以才要請他迴來調查,不然怎麽知道是真是假?”


    楊忠澤:“你們那也叫請啊?”


    李蘭插了一句嘴:“怎麽不算?我們都沒上手銬。”


    楊忠澤受不了地撐了一下腦門。這還是一群沉浸在理想當中的年輕人,跟他們說什麽現實,基本對牛彈琴。算了,不如省省力氣。


    便笑著歎了一口氣,匪夷所思地道:“他竟然也乖乖跟你們迴來了,一句話也沒有?”


    葉知遠聽他語調似乎另有乾坤,奇怪地問:“他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楊忠澤看看他們,一張一張都是等他揭開謎底的臉:“你們不知道?他可是大律師起家,哈佛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


    “啊?他,他不是做生意的嗎?”葉知遠傻傻不相信。


    楊忠澤大翻白眼:“他先是做了兩三年的律師,然後才轉行的。”


    三人這才後知後覺地驚訝起來。迴想起在機場的那一場對峙,自己覺得挺得意,可在丁樹海的眼中恐怕就隻是小孩子的張牙舞爪。


    葉知遠迴頭看向坐在會客室裏的丁樹海。透過玻璃窗,葉知遠隻能看見他的側麵。丁樹海正閉著眼睛,背靠在沙發上,好像在休養生息。似乎從他進去開始,他就一直是這副樣子。方煜文卻沒有坐下,很煩似的,在會客室裏走來走去。


    一動一靜,愈發襯托出丁樹海的穩如泰山。他一點兒都不擔心是什麽調查。


    究竟是心懷坦蕩,還是早有準備?


    正在想著,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下。原來是雷諾。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丁樹海吸引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隊長從另一邊門迴來了,忙一個個各歸各位。


    葉知遠問:“劉局又找你什麽事啊?”腦筋一轉,也不難猜中,“又叫你小心處理好丁樹海?”


    雷諾笑了笑:“市領導已經得到了消息,親自打了電話。劉局也是依令而行。”


    葉知遠這才相信楊忠澤的話,丁樹海的麵子的確不小。


    雷諾道:“待會兒你來負責問話。”


    葉知遠吃了一驚:“我?”在他沒留什麽情麵地把人帶迴來後,他不是應該被列上黑名單了嗎?


    雷諾笑道:“不願意?那就讓……”


    “哎……不不不。”葉知遠連忙表態,“願意,真願意。”


    兩人一起到了會客室前,雷諾有意讓他先進去。門一開,方煜文首先看過來。他緊緊地皺著眉頭,額心現出一個川字。直到葉知遠和雷諾走了進來,丁樹海才睜開了眼睛,慢條斯理地起身理了一下衣服。


    葉知遠心知他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簡單,調整一下態度道:“不好意思,丁先生,讓二位久等了。”配合雷諾的意思,避重就輕地介紹道,“這位是雷諾雷警官。”


    方煜文立刻不悅地問:“你們隊長怎麽還沒來?”


    丁樹海嗬嗬一笑:“煜文,你的眼力太差了。”望向雷諾道,“雷警官就是隊長。”


    方煜文頓覺意外。複迴頭看了一眼雷諾,安安靜靜地端著一個記事夾,他還以為雷諾是負責記錄的文職警察。


    既然被識破了,雷諾便大大方方地上前,先向丁樹海伸出了手:“您好,丁先生。”他本來是想好好觀察一下丁樹海和方煜文。大多數人,對普通警員總是更鬆懈。


    可是顯然,丁樹海不在大多數之列。


    丁樹海也伸出手,一把握住雷諾的手,很有力地搖了兩下:“雷警官,我們今天確實有急事,希望這次交談可以快點兒結束。”


    葉知遠唯雷諾馬首是瞻。


    雷諾點一下頭,不緊不慢地道:“好吧!那我們就開門見山了。”態度很友善,言辭卻綿裏藏針。


    丁樹海鬆了手,兩人一笑而過。隨後,四人各自落座。


    葉知遠得到雷諾的指示,果然開門見山,直接從資料夾裏,翻出孫黎的照片推到丁樹海麵前:“丁先生認識這個女孩兒吧?”


    丁樹海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不答反問:“怎麽啦?”


    也不知道這個怎麽了,是指這個女孩兒怎麽啦,還是就算他認識這個女孩兒又怎麽啦。


    如果光是丁樹海一個人坐在這兒,別說葉知遠,雷諾也看不出來他到底認不認識孫黎,可惜一旁的方煜文出賣了他。少了二三十年的曆練就是不一樣。方煜文控製得也算很好,但是看到照片的第一眼,還是泄露了一點點驚訝。


    雷諾抬起手指,在打開的記事夾上輕輕點了一下。


    葉知遠得到了信號,拿起孫黎的照片在丁樹海眼前晃了一晃:“就在幾天前,這個女孩兒在自己的別墅裏被人謀殺了。”


    丁樹海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破綻。他抬起眼睛,先看了一眼孫黎的照片,然後視線越過了照片,落在葉知遠的臉上。方煜文的反應就更為露骨,他睜大了眼睛,有點兒失措地看了丁樹海一眼。很快又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收迴視線。但心裏有了不安,便覺得椅子也不舒服了,不由自主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丁樹海沉聲問:“她怎麽死的?”


    葉知遠答道:“被人勒死的。沒有強行進入的痕跡,也沒有掙紮的痕跡,案發的時候是深夜。我們推測當時,孫黎毫無防備地背對著兇手,結果讓兇手很輕易就得逞了。所以,兇手是某個她很熟悉並且信任的人。比如……”有意地停了一停,看著丁樹海的眼睛道,“讓她住得起別墅、用得起古董琴的那個人。”


    丁樹海一點也沒有迴避葉知遠的觀察。沉默了一會兒,竟然無聲地笑了起來:“這就是你們今天,把我從機場直接請到這裏的原因?”


    葉知遠便也迴以一笑:“所以您承認自己就是那個送她別墅和古董琴的人?”


    丁樹海笑嗬嗬地道:“葉警官,不如我們直接跳過這些煩人的步驟吧。我會坐在這裏,你們一定是從什麽人那裏了解到了我和孫黎的關係。”略想了一想,胸有成竹地道,“是什麽人,我心裏有數。不過我和孫黎的關係,絕不是他說的那樣。”


    葉知遠並不相信,譏諷地揚了一下嘴角,反問道:“那是什麽關係?”心想,還不就是情婦。


    丁樹海卻道:“養女。”


    葉知遠大吃一驚。這個答案真是出人意料。不禁和雷諾交換了一下眼神。情婦一下子變成了女兒,天差地別。


    丁樹海說得清清楚楚:“其實她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助養她。直到兩年前,我正式收養了她。助養是匿名的,收養是保密的,所以你們都查不到。不過我可以給你們看收養文件。”他微微揚著嘴角,可眼裏的笑意卻遠比表現出來的還要深,“那麽現在,我給我唯一的女兒買別墅,送她古董琴,兩位警官還覺得有問題嗎?”


    葉知遠半信半疑:“可是,孫黎從來沒有和身邊的人提起過你是她的養父,她一直都說自己是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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