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到了這樣的地步,兩個人都對江尋意的身份心知肚明,隻是他總覺得親口承認了這一點,就要真真正正地承接那不堪迴首也不願迴首的過往,麵對一堆堆的麻煩事,因此,他還是寧願閉門塞聽,心甘情願的頂著一個傻子的頭銜去當那個杜衡。

    江尋意,枉你自命不凡,其實也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江尋意的一番神色變幻全部落到了雲歇眼裏,他沉默片刻,終於妥協,微微歎了口氣,整了整衣服,起身一揖,低聲道:“……杜公子,方才是我一時失態,冒犯了你,還請公子不要介意,隻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杜公子卻對雲某有救命之恩,如此高義令人敬服,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

    這人口風轉變的太快,之前還惡狠狠地說什麽“救我是你自己願意的,不用你我也死不了”,這會倒成了“救命之恩一定要報”,當真是摸透了江尋意吃軟不吃硬的脾氣,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雲娘娘”早已失寵,江尋意僅是微微一頓,便依舊打算邁步。

    雲歇毫不氣餒,再接再厲,一口鮮血噴出,捂著胸口翻倒在地。

    江尋意止步迴頭,漠然睨了他一眼:“你再接著裝啊?有了翻白眼才算全套呢。”

    雲歇仰麵朝天不起來,苦笑道:“阿……”話沒說完,見江尋意神色一變,連忙改口:“杜公子見笑了,在下從墜崖之前就練功走火,剛才又連番打鬥,多處內傷,唉,我想起身……實在又是……有心無力啊……”

    最後幾個字當真說的是千迴百轉,一唱三歎,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氣似的。

    這世間有一種男子,總是鐵血錚錚,但凡還有一口氣在,都要脊背挺直,昂首向前,俗稱“死要臉”,主要代表便是江尋意這種人,然而更有一種神奇的生物,往往擁有敢於將小小擦破皮吹噓成筋斷骨折一樣的傷勢,俗稱“無賴”,其中翹楚,當屬雲歇是也。

    江尋意神色冷淡,漠不關心,似乎這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然而以他說一不二的脾氣,肯停下腳步便是勝利,雲歇大聲咳嗽,一邊咳一邊拿眼角覷他,裝了半天肺活量有點不夠,險些當真翻了白眼。

    雲歇斷斷續續道:“杜公子……還、還望你……大發慈悲,送佛送到西……好歹帶我出了這山穀才行啊……山穀太高了,我……咳咳咳、我上不去……”

    你妹,堂堂主角,在這梨花帶雨的跟他說“山穀太高了上不去”?!

    江尋意差點氣

    笑了,但是他心裏卻也知道,雲歇先前連遭幾次重創,傷勢應該也的確是不輕,這會子被雲歇一攪和,胸中悶氣也退了不少,理智慢慢占領高地,他換了個方向,漠然從雲歇身上跨了過去,淡淡道:“能跟上我,就走,若不然,你就繼續躺屍罷。”

    比起剛進來的時候,兩人的地位好像倒了個個,雲歇利落地翻身爬起,亦步亦趨跟在江尋意的後麵,生怕他果真將自己甩下。

    江尋意什麽都沒說,腳步卻無意識地放緩了一些。

    雲歇抿起唇,在他身後露出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輕鬆笑容。

    活著就好!隻要兩個人都活著,這一次,他絕對不再……

    雲歇一路胡思亂想,兩個人默默無語,一前一後地從另一邊爬到了已經被破除了幻境結界的穀上。

    江尋意:“……”很高?很兇險?

    他迴頭看雲歇,雲歇連忙故技重施:“送佛送到西……”

    江尋意忍無可忍:“我可以現在就讓你歸西。”

    “……”雲歇委屈道:“我真的不認識這裏的路……”

    此地有茂林修竹,流水淙淙,不知名的鳥兒在梢間婉轉低鳴,花香隨著微風悠悠而至,沁人心脾,江尋意環顧一圈,決定權且相信雲歇,因為這裏的路,他也不認識。

    江尋意還沒有打算好何去何從,突然間一陣眩暈,一個久違了的,卻又熟悉的令人討厭的聲音在他頭腦中清晰響起——

    【係統故障修複完畢,宿主任務即將發放,感謝您的使用。】【任務一:安全護送主角直至陽羨山。】

    江尋意:“……”

    他迴頭看了一眼雲歇,卻見剛才這人臉上刻意做出的委屈表情已經蕩然無存,正用一種晦澀難言的眼神深深望著自己,似乎沒有想到江尋意突然看向自己,雲歇一愣,像是一時不知該做什麽表情才好,又好像有點怕江尋意生氣,神情有些僵硬,又有些緊張。

    快樂的光陰如水,過去了便是過去了,劃過指間,很快便連潮濕的觸感都被風幹,而那些不堪迴首的往事卻偏偏宛如利刃,一刀一刀剮割在人的心頭,留下經年日久的傷疤,似乎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人不要釋懷,無法釋懷。

    江尋意收迴目光,忽然覺得索然無味,道:“找路,去陽羨山。”

    雲歇驚喜地看向他,眼底露出不加掩飾的期冀。

    江尋意十分受不了他這種誤解,又不能解

    釋自己這麽著不是心軟犯賤而是係統要求,隻好加了一句:“我在那裏有個朋友,要去看他。順路。”

    雲歇笑容消失,心中酸酸的,脫口道:“什麽朋友?叫什麽?”

    江尋意傲慢道:“與你何幹?你若是不想迴去,大可以待在這裏。”

    雲歇連忙道:“我沒說不去。”曾幾何時,同阿尋說話何須如此小心翼翼,客套見外。他語音發澀,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我和……杜公子同路。”

    江尋意淡淡道:“那走罷。”轉過身,暗鬆口氣——自己一時沒忍住嘴欠,還好雲歇上道,要是他說不去,這任務還麻煩了。

    他轉身走了幾步,沒有聽見腳步聲,迴過頭去,卻見雲歇還站在原地,一臉猶豫,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己。

    江尋意狐疑道:“幹甚麽?”

    雲歇幹咳一聲,鼓起勇氣道:“迴陽羨山……應該向西,那個、你走錯路了……”

    江尋意:“……”

    雲歇賠笑,江尋意氣衝衝掉了個頭,繼續向前走。

    雲歇這人就是不能同情,他剛才可憐巴巴地說自己不認識路,果然是裝出來的,因為兩個人很快便從一片幽謐樹林中走了出來,看見了遠處的村莊。

    江尋意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順口道:“方才在穀底的時候,到了那市鎮我還在奇怪,為什麽那街上人來人往,看起來熱鬧非凡,卻不聞半點人聲,包括進了飯莊之後,前來點菜的店小二都不發一言,現在想一想,大概正是因為你我那時候已經入了幻境的緣故。可為什麽那幾個找死的說的話,我能聽的一清二楚?”

    他口中的“找死的”指的便是在餐館中議論雲、江二人關係,而後被他們兩個殺死的那一桌男子。

    畢竟從小相處,對於對方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江尋意說話的時候竟然沒有察覺到,自己口口聲聲自欺欺人地自稱杜衡,對著雲歇卻是一副再熟稔不過的語氣。

    雲歇卻注意到了,鼻子一酸,心中又有一點高興,解釋道:“那大概是因為我心境不穩,我們進入的幻境實際上是我的心魔,所以那番對話……”雲歇鼓了鼓勇氣:“大概也是我內心情緒的映射。”

    什麽情緒?江尋意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對勁,無暇細思,兩個人已經進了村子。

    又走了幾步,江尋意突然想了起來,那些人那時候說的話……好像是

    在罵自己……這就是當時雲歇的內心情緒?他迴頭狠狠瞪了雲歇一眼。

    雲歇:“……?”

    江尋意氣哼哼,又覺得自己氣得挺沒道理——雲歇對他,殺都殺了,心裏罵兩句又算個啥?反正他們倆本來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早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隻希望係統講點良心,等他快點幹完這最後一票讓劇情恢複正軌,還可以早點迴家。

    雲歇見江尋意臉色不對,正斟酌著想問,突然從兩人身後傳來一陣唿喊:“哎!和尚!和尚!你們等會!”

    “……”

    江尋意和雲歇聽到這樣的稱唿,條件反射地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叫你呢!”

    “……”雲歇頗有自知之明,很快反應過來:“對,叫我的,肯定是叫我的。”

    許多偏遠地方的村民無知,隻知道高僧能夠降妖除魔,因此也不管對方長沒長頭發,披沒披□□,往往見到個修士就上來叫和尚,雲歇和江尋意曾經被這樣稱唿過好多次,每次總要互相鬥嘴調侃一番,這一迴突然碰上,老毛病竟然還是沒改過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雲歇自然知道應該識相,明白自己在江尋意心中的地位不如以往,哪裏敢惹江尋意不快。再加上兩個人之中,江尋意的外衣早就破的不行,而他一身陽羨宗的服色十分顯眼,那人自然的的確確是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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