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又加了力度,甚至,將她的手骨骼都握痛,然,看見他這副模樣,她的心口也狠狠地痛了起來,一致,竟然忽略了手上的痛楚……


    她垂下頭來,凝視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關節,輕歎,“陸向北,我要走了,再見!”


    “是要急著去見賀子翔?他再等你?”他的話裏透著酸意。


    她可以將這句話理解成吃醋嗎?他陸向北也會吃醋?心中微微升起報複的快意,可盡管如此,這快意並不讓她的痛減少,低頭輕笑,幾分蒼涼,“誰在等我並不重要,重要的事,誰在等我都和你不再有關係!希望你明白!”


    “當然有關!”他握緊她的手,沒有鬆手的打算,氣息微微紊亂,顯然是不夠淡定了,“雖然我不再是你的丈夫,雖然這個孩子的到來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是孩子的父親,這個血緣是斷不了的,我有對他負責的權力,更有資格過問他的繼父是誰!”


    她抬起頭來,淩厲的眼神直射向他,“陸向北,你不覺得好笑嗎?你的意思是我以後嫁給誰都要向你報備征得你的同意了?你以為你是誰?我爸爸嗎?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的父母才有資格管我的終生大事,可我爸爸已經被掃黑英雄給掃掉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管得了我!”


    他們的對話,總是在這樣的時刻無法再繼續下去……在提起童知行的時候。


    他內疚,她尖銳。


    這樣的對立,就如同他們之間出現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誰又知道,她尖銳的背後,是怎樣的無奈?她亦不想再提起父親,可似乎又沒有別的辦法。


    她找到了他的痛點,父親的死正是他的痛點,對著這痛點狠狠踩下去,才能擊敗他,才能把自己從他的糾纏裏拯救出來……


    他的眼神柔軟下來,手中的力度也有所減輕,柔聲道,“念念,我不是想管你,隻是覺得賀子翔不適合你,你了解他嗎?他有多少女人你清楚嗎?”


    她仰視著他,些許怨尤和淒苦,“那又如何?我又了解你嗎?你有多少女人我何曾清楚過?至少,我中學時就已經認識賀子翔,他是怎樣的人,他有多少女人我比你更清楚,他在我麵前沒那麽多神秘的故事,這樣總好過每晚夜不成寐地瞎猜!還有,陸局長什麽時候也幹這種背後說人壞話的卑劣事?這樣不有損你陸大局長的光輝形象?哦,不,我忘了,自我認識陸局長以來似乎還沒見您做過什麽正大光明的事!”


    她的諷刺如此尖銳刻薄,可他卻沒有言語來迴應,過去的一切,是他對不起她,也許,此生無論他怎麽努力,也彌補不了她所受的傷害,但是,若要他從此放手,又怎麽可以做到?想到握在掌中的她的手,就要從此一點點從他手裏抽離,他的心,便一點一點,隨之被抽空……


    其實,在感情裏,他並不比她高明多少,甚至,他連怎麽靠近她,都不知道。坦誠,她會將他的誠意踩在腳下,不惜用最傷人的語言狠狠踩痛;而收起坦誠,他又能做什麽?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會選擇放手,無論怎樣也不會……


    “念念,我並非惡意中傷賀子翔,隻是他真的不適合……”


    不遠處,賀子翔已經走來,在門口等了她許久,都沒見她出來,他有點擔心,所以進來找她。


    陸向北和童一念都看到了,兩人都盯著他走來的方向。


    “陸局長,我真的要走了,請鬆手好嗎?我不希望別人誤會我還和前夫糾纏不清!”她掙了掙,沒有掙脫,低聲急道。


    他下意識地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薄唇緊抿,在賀子翔麵前,她就這麽想和他撇清關係?


    賀子翔已走到她身邊,謙和而溫順的聲音迴旋,“怎麽了?”


    童一念迎上他的笑容,微微一笑,“沒什麽。陸局長關心人民群眾的疾苦,見我沒車,要送我迴去。”


    “是嗎?那現在我來了,就不用麻煩陸局長了!”賀子翔輕握住她的手腕,意欲把她的手從陸向北手裏奪過來,謙和的笑容裏隱含著挑釁。


    這話多霸道?他來了,就不用麻煩陸局長了?聽著倒像他才是她的什麽人,而陸局長不過是個外人……


    陸向北臉上的輪廓異常的堅硬,一如他的手,堅硬如鐵,賀子翔拉了拉,竟沒拉動……


    童一念皺著眉,“陸局長!還有什麽事嗎?我真的要走了!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陸向北這才反應過來,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他那雙練過擒拿格鬥的手啊……


    心裏一緊,立刻鬆開了,她白皙的手已被他握得發紅泛青,心裏又是一痛……


    童一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心中有所觸動,眼淚差點湧進眼眶,雖勉強忍住了,眼眶卻不由自主泛紅。她揉著自己的手背,不再別扭,不再嘲諷,而是誠心誠意地說著自己的內心話,“陸向北,看見了沒有?你握得越緊,我越痛,放開了,我反而輕鬆了,所以,陸向北,真的再見了,好嗎?”


    陸向北心裏,就像一塊石頭投入深湖一般,撲通一聲,然後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一種失重的痛,像沒有底一樣,就這麽沉落下去……


    “走吧!”賀子翔的手,擁住了童一念的肩膀,這是他第一次擁她的肩,卻做得自然,且恰到好處……


    終於,還是鬆了手……


    鬆手的那一刻,他感覺手中空了,整個世界也空了……


    眼睜睜看著她被賀子翔擁肩離開,他收迴自己的手,緊握成拳,手心裏似乎還有她手背的溫度,可是,那也隻是一縷空氣,握得越緊,他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就嵌得他手心越痛。


    他又想起了她那句話:陸向北,看見了沒有?你握得越緊,我越痛,放開了,我反而輕鬆了……


    她坐進了賀子翔車裏,銀色的蘭博以無法比擬的起步速度揚長而去,夜風裏,獨剩了他一人,孓然,落寞……


    他憶起那些站在童氏頂樓辦公室裏俯視整個城市時的感覺,同樣的孓然孤獨,似乎,他從來就是孤獨的,不是他不想走近,不是……


    在賀子翔車上,童一念一直用另一隻手撫摸著被陸向北握痛的手背,其實,早已不痛了,隻是覺得手背上好像被烙下了印記一樣,盡管她已經揉擦了百十次,那印記也始終去不掉……


    “念念,時間還早,帶你去玩玩!”賀子翔看著她一直在搓手,忍不住道。


    童一念眼前全是自己離去時陸向北哀絕的眼神,賀子翔突然說話,把她嚇了一跳,然後吞吞吐吐地迴答,“還是……不了,聽說孕婦不適宜晚歸。”


    他也沒強迫她,順了她的口風,“好吧,那送你迴家!”


    “嗯……”她順口答了一聲,繼續陷入自己的沉思裏。


    賀子翔開車迴童家的途中經過一家電影院,他忽然將車停了下來對她說,“你等等,我馬上迴來。”


    她不知道他要去幹嘛,也無心猜測,老老實實在車裏等。


    過了一會兒,他迴來了,手裏多了兩桶爆米花,一桶給她,一桶自己抱了吃。


    她不驚訝然,他喜歡吃爆米花?這可不是他賀二少的風格!


    他自嘲地笑笑,“突然看到了,就很想吃。我這個人嘛,你也知道的,屬於早熟品種,加上人長得太帥,從小各種騷擾防不勝防啊!所以戀愛這種事應該是從小學開始就戰果輝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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