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蕭衍卿都帶著荷翎於這漫山遍野間尋找白芨與蒲草。每日他們迴來,我便將白芨洗淨,略作烘曬,既便於保存,亦減輕了重量方便攜帶。而蒲草,便是剪了蒲棒上部的黃色雄花序,曬幹。

    蕭衍卿說,這兩樣皆是普遍生長的止血草藥,尋起來自是省時些,如此,便可多帶些去岑溪。而荷翎,便是求得了爺爺的同意,拿了家中許多治療創傷的藥材。

    這些日子,忙了起來便不再去想過去的點滴,心境自是開闊了不少,身子便慢慢恢複過來。

    臨行前一日晚間,我們三人便將所有準備好的藥材裝成一小包一小包,然後全部放入麻袋裏。

    寂靜的夜,毫無征兆地倏然轉醒。我披衣而起,於黑暗中摸索,慢慢踱至窗前。果是黎明前的黑暗,此話當真不假。

    窗欞外,盡是漆黑。月亮斂卻了光華,躲與雲層裏靜靜地等待天明。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全然是正確的。死一般的寂靜,在黑暗中無邊蔓延開來。

    這樣的清冷寒晨,瑸笥你在做什麽呢?這般黑的夜裏,宮裏該仍是一片燈火輝煌,齊瑸笥會否仍伏在案上,看地形圖,思索著抗敵、退敵的良策?念及戰爭,心中絲絲寒意升起,我不由得抱臂而坐,舉目望向窗外,卻依舊是徒勞。

    窗外,無端地響起竹葉扇動的沙沙聲,我驀得抬眸,於黑暗中看見些微的光亮。天際,還是慢慢地泛白,縱是如此,依舊掩不去前夜的黑暗,陰沉朦朧。不過一刻的時間,竹林深處便紅光閃動,赤色的太陽冉冉於東方升起。

    陽光普照大地之時,便是我離去之時。

    蕭衍卿尋了一匹馬,馱了藥材,我們三人便踏著晨曦往岑溪而去。縱是這一路風景多麽迷人,我們也無心留戀,因為前線有諸多將士在等待救治。匆匆行了幾日,我便發現步子越發沉重起來,想是前幾日夜夜不能寐,再加之采集草藥的那些日子連著勞累,這些日子又急於趕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為了不耽誤行程,蕭衍卿便給我找了些草藥讓我服下,再不是日夜兼程地趕路,而是改為了白天趕路,夜裏便找地方休息。而白天,我亦不用走路,而是坐在馬背上。如此三兩日,我的身子確是恢複了不少,但蕭衍卿再不肯披星戴月地隻顧趕路了。

    又一日,我們行了約莫有三四個時辰,才找到一處人家。說是一戶人家,其實也隻夫妻二人而已。他們的草廬蓋在了田野間,坐北向南。正南方有有一條細流涓涓流淌,東南方向則是一片稻田,已是盛夏時節,稻子日趨成熟,黃油油的麥穗似嬌羞的女子,低垂著眉眼,靜靜站立。東邊則是一片小小的瓜田。屋後,即北方,則是一片果林。西方隻用籬笆圍了一片空地,置了大大小小的幾個木樁,想來是做桌椅之用。籬笆上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紅色的五星花朵零零散散地綴於其間,煞是惹眼。

    倒真是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屋內,樸實的夫妻二人忙碌地招待我們三人。不消一會兒,簡陋的桌上便放了好些水果。

    男主人憨笑,略微靦腆地道:“真是不好意思了,這鄉野之地,沒有好東西招唿幾位,真正是過意不去。”

    女主人則是恬靜地站在一側,眸裏含笑,靜靜地看著搔頭撓耳的男主人。看得出來,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很是好,看著他們,我便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開心。

    “哪裏的話,倒是我們三人叨擾兩位才是。”蕭衍卿微微一笑,恭敬地起身作揖。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蕭公子跟兩位小姐肯在我這陋室歇腳便是我們夫妻二人莫大的榮幸了。不滿你說,我們夫妻二人是自家鄉逃出來的。”男主人略作一頓,深情地看了看亭亭玉立的美嬌妻,便又繼續道:“我們兩家的老人反對我們的婚事,硬是為我們各自謀了嫁娶,我二人誓死不從,便逃了出來。在這荒野裏,耕種謀生。這些年,從來便沒有人到這裏來,你們是我這裏的第一位客人。”

    原是這般!我笑望著他們,心裏卻是冷然。多麽令人羨慕的感情,沒有任何雜質,他們彼此的世界裏,隻餘了自己深愛的人。

    “木大哥,你們夫妻二人在這地方也怪冷清的,為什麽不生幾個孩子呢?有了孩子的歡笑聲,這才是個家呀!”荷翎一遍吃著紅紅的西瓜,一遍含糊不清地講著。

    木申的臉驀得一紅,低下頭去,眼睛卻瞥向了站在一側的妻子,低聲道:“快了,孩子就快出生了。”

    木申的妻子亦是低眸,雙手不自覺地便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嘴角微微上揚,慈愛、幸福的神色流露無餘。她似是察覺到了我的注視,便抬眸看我,對我宛然一笑。

    我不由地一怔,這樣的笑容,幸福,傲然。而擁有這樣笑容的女子,亦是那麽地善良動人,清亮的眼眸裏,無絲毫算計。

    “木家嫂子真是幸福!”垂眸暗歎,滿是豔羨的話便不由地說出了口。

    “絡姌妹子見笑了。”

    我無奈淺笑,便低眸不再言語。從溪洞出來的時候,我們三人便商量好了,以後我便是林絡姌,再不是楊小念。

    無端的,本已清明的心,似又覆上了塵屑。

    稍微休整,我們便欲辭別木家繼續上路。但木申夫妻二人執意留我們過夜,盛情難卻,再加之天色已逐漸暗淡下來,若是繼續走,夜裏怕是又得在荒野度過了。如此,我們便在木家留了下來。

    木申安排我與荷翎同住一屋,夜裏,用過晚飯我們便一起迴了房。荷翎當真是累了,很快便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我躺在她身側,卻是輾轉難眠。

    悄悄斂衣起身,開了門便去了院裏,卻不想在院裏看見了一樣未眠的蕭衍卿。素色月光下,他獨自一人靜默站立,修長的身影披了月色,戴了星光,尤顯淒淒。

    我斜斜倚在廊柱上,目光掠過蕭衍卿孤寂的身影,眺望著夜空裏未圓的月亮。衍卿,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而你,又是為了什麽,這樣待我,這樣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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