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


    天剛剛放亮,君玉收起丹爐,看著掌心中的五粒白色丹藥,微微一笑。


    毒龍丹,入水無色無味,卻能放倒化神期修士。


    “小姐,您在嗎?”朝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君玉起身,打開門道:“人到了嗎?事情辦得如何?”


    朝華點了點頭:“已經安排好了!我和朝顏從散修之中挑來了一個壽元將近的築基期修士,用十粒築基丹,換他一命。小姐放心,那人絕對不知我們的身份。”


    “那就好!”君玉笑笑道,“毒龍丹已經煉製好了,這種丹藥直接作用在修士的神魂上,即使是舍棄肉身奪舍,也沒什麽作用。”


    朝華小心地看了看那五粒白色的丹藥,暗暗咋舌。


    就見君玉將自己之前收在儲物玉鐲裏的另外兩枚長生果出去來,用靈泉水浸在一個玉碗之中。


    又把一粒毒龍丹融進水裏,看著藥性慢慢滲進長生果之中。


    “這就是長生果?小姐,您可真是舍得下本錢!”朝華道。


    “用得值就好!”君玉道,“明日的天音城,應該會很熱鬧!”


    朝華也笑了笑,她可以想象到,雲景和楚鶴二人見到這兩枚長生果出現在雲楚兩家聯姻盛事的賀禮中時,會是多麽的震驚和狂喜。


    做完這一切,君玉將長生果取出來,細細用自己富含生機之力的木靈力滋養。


    小半個時辰之後,長生果不止靈光四溢,更是散發著濃鬱的生機之力,使人一見便知,此物來曆不凡。


    她小心地將兩枚有毒的長生果收進玉盒之中。交給朝華:“小心行事,不要留下後患!”


    “屬下明白!”朝華鄭重行了一禮,又道,“小姐,楚華管家命我將此信給您!”


    “哦?”君玉接過來,展開一看,隻見那信中隻有三個字。“思過崖?”


    想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君玉低低念了這三個字一遍,手腕一振,這封信便化作了飛灰。


    朝華將玉盒收起來。先行離開。君玉整了整衣服,仍是一副唇紅齒白的富貴公子打扮,徑直走下樓梯。


    樓下仙符齋的隔間裏,一男一女兩名煉氣期修士見到君玉後。站起了身。此時,孔宣恰好也自樓梯上走下來。


    孔宣細細瞧了這兩名修士中的男修一眼。搖了搖頭道:“身材倒是與本座相仿,就是相貌差了太多!”


    君玉淡淡笑了笑,心道,孔雀和人的模樣當然差很多。


    四人在隔間裏帶了一個時辰。卯時初,隔間的門打開,從隔間裏走出一男一女兩名煉氣期修士。


    女修士不過十四五歲。模樣隻能算清秀,看上去有些木訥。男修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在男修中隻能算是尋常,唯有一雙眼睛生得格外深邃,仿佛一汪深潭似的,危險而迷人。


    馮婉婉,這是君玉現在的身份。馮婉婉是天音閣外門弟子,入門五年,如今煉氣期六層修為,平素修煉刻苦,但沉默寡言,屬於總是被大家忽略的女孩子。


    施文斌,天音閣外門弟子,五年前入門,如今是煉氣期八層的修為。平素心思活絡,為人精明,是個不管在哪裏都能混得開的人物。這是孔宣如今的身份。


    真正的馮婉婉和施文斌都是君玉從俗世選來後,拜入天音閣門下的弟子。這二人因為入門時年紀已經不小,再加上君玉這裏每月都有分例的關係,雖然處事方式不同,但性格中都有些疏離冷僻的影子,在門派之中沒有特別交好的同門,不容易被懷疑。


    “婉婉,咱們迴去吧!”新“施文斌”和煦一笑,在新“馮婉婉”耳邊道。


    馮婉婉拘謹地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拿著屬於原主的身份玉牌,徑直走進了天音閣的山門。


    若說如今的天音閣有什麽變化,那就是路上來往的弟子明顯少了。偶爾碰見些,也都是行色匆匆,無暇他顧。


    二人穿著代表著外門弟子的灰色衣衫,悄悄走到了天樞峰的執事殿中。


    “接任務?”築基期的執事臉色不耐道,“接什麽任務?”


    馮婉婉低了低頭,小聲道:“師叔,弟子想接值守過崖的任務。”


    “思過崖?”執事弟子有些詫異,“思過崖上沒有靈氣,無法修煉。一旦接了這個任務,就必須日夜不離地守在那裏。你確定要接這個任務?”因為無法在思過崖修煉,這個任務一向少有人願意接。


    “是!”馮婉婉窘迫道,“弟子現在缺靈石,也缺貢獻點!”


    “接多久?”執事弟子笑了笑,他正愁這活沒人幹,每次都得他自己出去抓壯丁呢,難得有人願意主動送上門來!


    “一個月!”馮婉婉道。


    執事弟子看了看施文斌:“你也要接這個任務?”


    “是!”施文斌隻說了一句話。


    執事弟子也不再遲疑,當下在二人的身份玉牌和任務簿上留了記號,道:“思過崖上比較吵鬧,你們就當什麽都沒聽見就行!”


    站在下首的二人照樣應是。


    執事弟子又道:“以你們的修為,還沒法子禦劍飛行,記得多帶些飛行符!”飛行符是可以使煉氣期修士短期飛行的符籙,但這種符籙的飛行速度比起走路來說也快不了多少,就是煉氣期弟子,也不怎麽喜歡用。


    馮婉婉和施文斌道了一聲謝,二人匆匆趕往思過崖。


    思過崖位在天樞峰北麵,這是一座孤立的高峰,山體幾乎沒有坡度,一路筆直著向上,四壁皆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仿佛一把孤淩的劍,自懸崖穀底直聳入雲端。


    馮婉婉自行畫了幾張飛行符,在施文斌鄙視的眼神之中,甩出去一張。


    符籙在半空裏化作一隻大白鶴。馮婉婉笑了笑,縱身坐在白鶴身上。這白鶴當即揮動翅膀,慢吞吞地向著懸崖霧海裏的那座孤峰飛去。


    施文斌搖了搖頭,也如法而行。


    思過崖上值守的弟子早早就接到了執事堂的傳訊,守候在孤峰之上。


    這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修士,看上去衣冠不整的,以一種劫後餘生的眼神看著這二人道:“你們總算來了。老道總算可以離開了!”


    思過崖上沒什麽大事。這裏有陣法禁止,整座山峰沒有半點兒靈氣。


    而崖下的岩壁上,有許多人工開鑿出來的石室。


    被罰來思過的天音閣弟子。都被關在這些石室之中。石室裏有艱深的禁止,防著禁製裏的人動用法術或者是威壓脅迫別人。


    “思過崖上的禁閉室共分九層,越是往下,這禁閉室越是堅固!你們也不用擔心這些人會對你們做些什麽。反正他們出不來。”老修士道。


    “那我們做什麽?”施文斌問。


    老道咳了一聲,道:“這被罰來思過的。有的是還不能辟穀的煉氣期修士。你們得負責給他們送辟穀丹!至於別的人,隻要在這些人鬧出什麽事來的時候,通知執法堂一聲就是了!”


    “鬧出什麽事來?”施文斌不解道,“他們會鬧出什麽事來?”


    “也沒什麽大事!”老道說道。“若是聽見他們破口大罵,隻當沒聽見就是。若是有人死了,記得傳訊執法堂來處理後事。”


    “多謝師弟提點!”施文斌狀似感激道。


    老道似乎一刻都不想留在這思過崖了。逃也似的祭出一張飛行符,慢吞吞離開這座孤峰。


    飛出去幾丈遠的時候。又扔過來一個儲物袋:“這是辟穀丹,用完了再去執事堂領!”


    馮婉婉接過來,見著這老道走了,方放鬆下來。


    山崖上不過就安靜了一下會兒,隨著陽光破出雲層,思過崖上也熱鬧起來。


    “老馬,我這兒沒辟穀丹了!”有人在山崖下喊道。


    “嘿,你小子怎麽又沒辟穀丹了?”有人接茬道,“老吃辟穀丹有什麽滋味,來隻燒雞烤鵝倒是不錯!”


    “你以為這裏是飯館呢?小子,有辟穀丹吃就不錯了!”又有人應喝。


    施文斌淡淡一笑:“這地方還真是有意思!”


    馮婉婉沒接話,祭出飛行符,慢吞吞地降下懸崖,去過問這些餓了的修士們。


    被關久了的人大約是受夠了寂寞,一旦有點兒新鮮事,就風一樣議論了起來。


    吵吵鬧鬧,吆喝叫罵之中,一日的時光漸漸過去。


    思過崖下的懸崖究竟多深呢?


    君玉這一日也沒探明白。思過崖關押的修士,也就到第三層,下麵的六層全是空的。


    越是大事,越是急不得。君玉和孔宣不急著動手,在山頂上也無趣,便用飛行符跟這些對著寂寞思過的“獄友”們閑扯。


    從這些閑談中,二人倒也了解了不少或真或假的傳聞秘事。


    且說天音閣之外,十一月十二的夜裏,楚家的玉園之中多了一個人。


    朝華和朝顏並不住在玉園之中,管家楚華將她們安排到了一個極偏僻的地方,免得這二人被人“欺負”。


    玉園裏空蕩蕩的,楚婷飛身落地,看了看院牆之外,冷冷道:“既然來了,何不現出身來?”


    一襲白衣翩然而至,落在了楚婷身前,恰是雲陌。


    沒了外人,這二人之間再無一點兒溫存之態。


    玉園裏的花圃中,千紅萬紫開得正盛。楚婷隨手掐下一支,漫不經心道:“花前月下,雲少主打算就這麽站著嗎?”


    雲陌淡淡一笑,取出琴來,慢慢調弦。


    楚婷在他對麵坐下,淺聲道:“雲少主,你說,楚君玉真的死了嗎?”


    雲陌抬眸,道:“楚風竹真人不是親眼目睹了嗎?她是被一隻四階妖獸所害。”


    “你相信?”楚婷道,“詐死這種事情,楚君玉可是有前科的。”


    “楚風竹真人沒有必要說謊!”雲陌淡淡道,“何況,跟隨著楚風竹的一眾弟子也能作證。”


    “你這是在替楚君玉圓謊嗎?”楚婷看著雲陌道,“明知道她不在意你,你還在背後如此苦心孤詣!雲陌,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重提與你之間的婚事嗎?”


    “為何?”雲陌按弦的手一顫。


    “因為我知道,她沒有死!”楚婷目光如電,沉沉道,“我就是要她親眼看著的你的背叛,我就是要她永遠都不可能接受你!”


    雲陌猛然站起身來:“楚婷,你發什麽瘋?”


    “我很清醒!雲陌,發瘋的人是你才對!”楚婷冷聲道,“你一向都是閑雲野鶴,不愛權勢,可這一次,卻願意接下少主的擔子,主動插手家族之事。你一向重情重義,是有名的天音君子,可這一次,卻能翻臉無情,背棄婚盟,甚至願意娶我這個背叛過你的前未婚妻!你這般苦心經營,為的難道不是有能力出手維護楚君玉嗎?葉清羽失勢,楚家容不下她,所以,你想為她撐起一片天空,對不對?”


    雲陌的眼神也陡然冷銳起來,一貫溫文爾雅的君子,此時竟像是個無所顧忌的劍客:“是又如何?楚婷,我做這些,心甘情願!”


    無迴琴心,雖百死猶不悔,雖千難萬險猶不懼。從樹立起無迴道心的那一刻起,雲陌就不再是那個無欲無求,風輕雲淡的世家公子了!


    無迴是他的道心,無迴,就意味著不可能放手。


    楚婷看著這個氣勢陡變的清逸男子,冷言道:“好一個情深似海的雲家少主!雲陌,你和葉清羽二人,你說,楚君玉會選擇哪一個?”


    雲陌沉默了半晌道:“眼下,她隻有我一個選擇。不管是為了求存,還是放不開葉清羽,我都是一顆很好的棋子,不是嗎?”


    “你真的瘋了!”楚婷後退了一步,“你居然打算送上門給楚君玉那個沒心沒肺的妖孽利用?你居然甘心被她欺騙?既然如此,當初,在碧城,你為何還要收留我呢?你該趁機殺了我,為她免除後患才是!”


    “我沒想到!”雲陌澀聲道,“我以為,她不會在意這些!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居然如此不共戴天!”


    楚婷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雲陌又道:“現在,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想坐穩少主的位置,你,是絕對不能出事的。”


    楚婷不閃不避地迎上了雲陌的目光,譏誚道:“雲陌,你信不信,你會死在她的手上的?”


    “我死了,你就贏了,不是嗎?”雲陌淡淡道,“這樁婚事,就是一筆你情我願的公平買賣。我想借機穩固地位,你想趁勢東山再起。所以,誰也別罵誰卑鄙。日後,端看我們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如此,甚好!”楚婷撂下一句話,飛身而走。


    那一日,在碧城,君玉有句話說的還真是不錯。


    楚君玉和雲陌,她更在意前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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