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子陵的神情一時有些恍惚,慢慢道,“誇父逐日的傳說。”


    “聽說過。”《山海經》在這個世界也是存在的,隻不過,這部書就像是神鬼小說一般,隻是凡人的孩子們無聊時打發時間的東西。沈玉搜羅的玉簡之中就有這部書,她見無人開口,便複述道:“誇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小友果然涉獵廣泛!”子陵對沈玉微微一笑,道,“你們說,誇父為何要追逐太陽呢?”


    楚姍等人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個故事,皆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子陵是何意。白衣男修道:“前輩,這隻是一個傳說罷了!誇父追逐太陽,也許是因為,太陽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吧!”


    君晟道:“也許,在誇父看來,他能夠追的上太陽。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失敗了!”


    子陵點了點頭,看向三個女孩子,問:“你們怎麽看?”


    楚婷望了楚姍一眼,別有所指道:“不過是誇父不自量力罷了。妄求注定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隻會把自己推向毀滅!”


    楚姍眼中閃過一抹恨色,反駁道:“晚輩以為,他是想證明,自己能追的上太陽。誇父隻是將自己的理想付諸了實踐,縱然最後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晚輩想,他一定不會後悔。”


    子陵捋了捋長髯,笑了笑,問沈玉:“小友怎麽看?”


    沈玉沉吟了一會兒,道:“也許,誇父生來就是要追逐太陽的。”


    “哦?小友為何這般說?”子陵感興趣道。


    沈玉道:“就像草木生來就要開花結果,就像是白天過去了就是黑夜,就像修仙之人就注定了要舍棄輪迴。追日,是誇父的宿命,也是他的信仰,他的道心!”


    諸人眼中皆透出異色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最小的女孩子居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世上許多事情都是說不出的原因的,就像是,人生來就是人,不是妖,不是魔,這是每個人都沒有法子解釋的事情。


    我們隻能將之歸結為冥冥之中天注定,歸結為命該如此。


    找不到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原因。


    “說得好!”子陵放聲長笑,他笑過之後,慢慢轉過身子,深邃的目光落在了牆上的壁畫上,喃喃道,“誇父注定要追逐太陽,就像本尊,注定了要尋找深淵!”


    深淵!沈玉一個激靈。她再看向那副荒涼的壁畫,心中驀地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來:冰巫的詛咒隨著血脈流傳,罪者被囚禁在荒蕪的深淵。


    “這個故事還要從三萬年前說起。”子陵慢慢迴憶道,“深淵,是一處放逐之地。那裏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因此,也就沒有白天和黑夜。”


    “生活在那裏的生靈隻能靠著火把來感受光和熱,可是,因為沒有日光,能用來做火把的樹木也極其少見。它們隻能從地下掘出煤和油來做燃料,在荒蕪的大地上,找些蘑菇和苔蘚做食物。”


    子陵的聲音一點點變得低沉,低沉之中摻雜了悲涼和追憶:“深淵是一處被隔絕的煉獄。生存在那裏的生靈,都是被放逐的罪者的血脈。它們不能通過修煉來獲得力量,也不能追逐長生。”


    “後來,為了帶領族人們走出深淵,為了重返充滿了光和熱的世界,也為了族人們能夠重新開始修煉,問鼎仙途,它們送出了一批族人。”


    白衣男修出口問道:“前輩之前說,深淵是一處被隔絕的地方?”既然被隔絕,這批人是怎麽被送出去的呢?


    子陵沉痛道:“不錯。但是天無絕人之路,深淵中的生靈,想要走出去,並不是沒有辦法。比如說:獻祭!”


    眾人心中一凜。獻祭,這種血腥的儀式在各個種族中都存在。生靈們向天道獻祭自身的血肉、修為或者是精元,以換得某種東西。


    便是修仙之人中,通過燃燒壽元來暫時提高修為的事情就屢見不鮮。這本也是一種獻祭。


    子陵顯然不願意這樣悲慘的事情,而是繼續道:“本尊就是這一批人中的一個,我們被隨機送進虛空風暴之中,在無限的宇宙之中漂流。本尊算是其中比較幸運的,落到了這個修真界麵上,還僥幸保住了性命。”


    “我們的使命,就是找到深淵的所在和返迴深淵的路徑,將我們的族人們,自絕望之中帶出來。”


    “來到這個世界後,本尊僥幸找到了得以修煉的方法,可是,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深淵了。”


    “如今,本尊已經隕落,猶自放不下這一樁心事。諸位小友,你們日後遊曆這個世界的時候,若是能見到深淵的話,還請代我多看一眼。”


    子陵說到這裏,長歎一聲,透明的身影慢慢變得黯淡,但口中仍舊在低低的吟誦:“誇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誇父逐日,雖死不悔。死後,還要留下一片桃林以澤後人。這該是怎樣一種執著和堅定呢?


    子陵,他從深淵走出來,又為了迴到深淵而苦苦尋覓。雖死,亦無悔,依然要將這個願望延續下去。


    我努力過,我追逐過了,縱使壯誌未酬,縱使千夫所指,依舊無怨無悔。


    人生,求的或許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無怨無悔。


    沈玉怔然間,忽覺眼前一黑,再清醒過來時,就已經不再大殿之中了。


    沈慕、楚姍和君晟也在她身邊,楚婷與白衣男修卻沒有與他們出現在一處地方。


    四人對視一眼,因為剛剛得了寶物,也不欲多留,匆匆告辭之後,便各自出了不歸林,向著歸處而去。


    沈玉跟著沈慕一並向著沈府而去,心中猶自迴響著子陵之前吟誦的聲音。


    “誇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逐日的人啊!何其可歎。


    轉眼間,沈府已經在望。沈玉忙收迴心神,與沈慕一並進了府門。


    此時已經是下午,六月的天氣還有些燥熱,風裏滿是蟬鳴的聲音。


    守門的青衣小廝忙俯身請安:“大公子,五小姐,你們迴來了!”


    沈慕擺了擺手,見那小廝麵上露出為難之色,問:“可是出什麽事情了?”


    小廝苦著臉道:“迴大公子,陸溫公子又來向大小姐提親了!”


    “陸溫?”沈慕臉色一變,對沈玉道,“小玉,你先迴自己的院子,我去見父親。”


    沈玉心中一動,笑了笑道:“好,大哥去忙吧!”


    沈慕點了點頭,匆匆離開了。沈玉卻留了下來,問守門的青衣小廝:“陸溫是誰?他什麽時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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