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或追憶或寬慰的話畢,沈慕主動送自己這個小妹妹迴住處。


    兩人穿過幾道迴廊,最終停在了一座種滿了竹子的小院前。沈慕指著那園子道:“五妹,你先住在聽雨閣,這裏是以前大姑姑的住處。”,


    沈玉抬眼望去,隻見那竹林被朦朧的夜色染成了一片墨綠,在有風的時候,颯颯作響,將本就寂靜的院落襯得有幾分荒蕪。


    兩人前後走進院子,一名十二三歲的青衣少女在門邊深深拜了下去。


    “大公子,五小姐!這名少女模樣清秀素淨,卻並無修為在身,沈玉明白,這大約是家裏做下人的凡人女子。


    沈慕點了點頭,看著那個少女,略有些嚴厲道:“素蘭,以後你就在五小姐身邊服侍。五小姐剛迴府,凡事你都多上些心!”


    少女忙又行了一禮道:“素蘭明白!”


    沈慕轉頭對微微有些沉默的沈玉道:“五妹,家裏有靈根的女孩子身邊都會配一個侍女,這是規矩。”


    沈玉笑了笑道:“大哥,我明白。”


    “那就好!”沈慕也笑了笑,憐惜道:“明早我再帶你去見其他幾個同輩,他們都很好相處,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吃飯,早些安歇!”


    沈玉點了點頭:“玉兒記下了,大哥,我們明日再見!”


    “明日再見!”沈慕說完這句話,也站起身來,慢慢離開了聽雨閣。


    微冷的夜風拂過竹梢,發出一陣寧謐的“沙沙”聲。沈玉看著這院落的名字,總是不自覺地想起“竹露滴清響”這句詩來。竹林聽雨,真是個雅致的名字呢!


    聽雨閣的環境還算不錯,在素蘭的服侍下,她用過晚飯,換了衣服,卻沒有去睡覺,而是把素蘭喊過來閑聊。


    沈玉並沒有刻意扮成小孩子的模樣,修真界的孩子都不像是孩子,素蘭也不覺得奇怪。


    “府上跟您同輩的小姐公子共有四人,您已經見過大公子了,還有二小姐,三公子跟四小姐。”素蘭道。


    這些沈玉都知道,沈府如今就隻有沈言一個築基期修士,有靈根的小輩有四個,大公子沈慕和四小姐沈月是三靈根,三公子沈墨與二小姐沈嫣是四靈根。


    “明日,我需要準備些禮物嗎?”沈玉想了想問。


    素蘭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姐您還小呢,用不著準備什麽禮物。”


    沈玉也失笑搖了搖頭,她都快忘了,自己才五歲呢!


    沈玉不同於楚君玉,楚君玉是冷銳乖張的,沈玉則是和善寬容的。既然要改頭換麵,那麽,她就換得徹底一些。


    而此時,正堂之中也不平靜。


    沈言眉頭緊鎖,沈明麵上愀然。


    沈言重重歎了一口氣,苦澀道:“二弟不在了,玉兒雖然資質好,可要成長起來還得一段時間,陸家上次提的那件事,我看還是答應下來吧!”


    沈明猛地站了起來:“大哥,我不同意!玉兒雖然小,但隻要以後進了天音閣,咱們沈家在興平鎮還不是穩穩當當的,用不著求去他們!那陸家是什麽人家,你還不知道嗎?就陸溫那好色成性的小子,哪一點配得上我大侄女?”


    沈言的聲音苦的能滴出水來:“三弟,我又何嚐願意呢?可是,我這輩子怕是沒希望再進階了,咱們沈家就我一個築基期修士,陸家和秦家都有兩個。我就怕,等不到三年之後天音閣開門收徒,咱們沈家就能讓人生生吞了去!”


    沈明頹然坐了下去,臉上露出悔恨交加的情緒:“對不住,大哥,都怪我,若是我能築基的話,你也不用這般為難!”修士一旦過了五十歲,再成功築基的希望就不大了。煉氣期的修士壽數與普通人無異,他已經過了七十歲,基本指望不上了。


    沈言搖了搖頭,眼中漫上一層水光:“也怪我,二弟外出曆練的時候,我若是能多勸上一勸的話,他也不至於客死他鄉。”


    “這怎麽能怪大哥!”沈明狠狠錘了下竹椅的扶手,卻也說不出話來了。濃重的暮氣從門窗裏漫進屋子,給一切蒙上了一層死灰。


    卻說沈玉跟素蘭說了會閑話,這個凡人少女也漸漸跟她親近了許多。素蘭覺得,自己服侍的這個小主子和善聰慧,不管什麽都一點就通,是個相當好伺候的人。


    若是朝華姐妹也在的話,她們應該會讚同後一點,至於前麵一點,嗬嗬,她們小姐什麽都好,就是跟和善二字搭不上一點兒邊。


    素蘭退下後,時間還早。沈玉照舊臨了半個時辰的字帖,又將畫符的一套東西取出來,畫了幾十張一品符籙。


    這次的成品裏有三成是上等,她對此很滿意。


    之後,沈玉將符籙收進儲物袋裏,將那部專門給鳳凰們修煉的《鳳炎舞》取出來,細細研讀。


    《鳳炎舞》是一部火屬性功法,全卷隻有三個大招。


    第一招名火耀九重,第二招名百鳥朝鳳,第三招名浴火涅槃。瞧這名字,聽起來就不同凡響!


    修煉這部功法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的真火凝成一隻鳳凰模樣。


    沈玉先在房間裏用靈石布好了陣法,便開始嚐試著凝火成鳳。她之前也練習過凝火為蓮,能勉強凝出一朵單層的蓮花。


    而這一次,她隻試了幾次,就發覺,凝火為鳥比凝成蓮花要容易得多。


    神識附著到火焰之上,慢慢調動著火焰變形,不久,一隻肥頭肥腦的鳥兒就成了形。


    她再控製著火焰讓這隻鳥兒瘦下去,誰知,剛剛縮迴去的部分又自發漲了出來,呈現出來的還是一隻大胖鳥。


    短小翅膀大腦袋,這哪裏是鳳凰,分明就是一隻吃撐了的企鵝嘛!


    她再此嚐試著給這隻肥企鵝瘦身,可惜,那火焰卻鐵了心地跟她對著幹,每每瘦下來,都立刻自發漲迴去。


    沈玉再遲鈍,也知道情況不對了。好似還有另外一個意誌在掌控著自己的真火,那股意誌平時都在休眠,而這一次顯然是因為某些原因,突然醒了過來。是“鳳凰”這個形象喚醒了它嗎?


    她將神識探進火焰,一寸一寸地仔細搜索。


    時間無聲流逝,她的額頭上漸漸冒出了汗水,腦袋也因為神識使用過度一抽一抽得疼。


    終於,在一個小角落裏,捕捉到一絲細微的神魂波動。


    “總算找到你了!”


    若是這件事發生在修煉之初,她或許會以為,那是原主的魂魄,但如今卻絕對不會這般想了。


    這個修真界也有所謂“奪舍”之說,但“奪舍”要求承受神魂的身體和主動奪舍的魂魄都得有築基期的實力。


    可就算是如此,奪舍之身也幾乎沒有機會化神。而且,身體和神魂不相和也很容易被看出來,想瞞都瞞不住。


    她若真是身魂不一,不說瞞不住楚天行和葉清羽那種老狐狸,就是君晟,也很容易發現端倪。


    可是他們都沒有懷疑過,哪怕她表現的那麽“不天真”。


    修真界還有另外一種比較少見的現象,就是“宿慧”。


    若是母親懷孕期間,不慎讓胎兒的神魂受損,這個胎兒就有很小的可能覺醒所謂“前生”的記憶。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滑胎。


    她出生後整整一年,這個身體都呈現出一種“癡傻”狀態,這分明是神魂受損後被迫休眠之象。而後來突然醒來,又帶了上輩子的記憶,可不就是所謂“宿慧”嘛!


    她這具身體還真是奇怪,它似乎總能自發地將傷害降到最低。本源虧損,它犧牲了雙腿保全了性命;神魂受創,它自發沉睡覺醒了“宿慧”。


    當然,她更想知道,她的母親在懷著她的時候到底遭受了什麽,把這個小小的胎兒折騰成的這般淒慘。


    沈玉還記得君綺珊入土時的模樣,像極了生命精華耗盡,被采補過度的模樣。於此,楚天行有嫌疑,但又不大像。


    她越想越亂,索性將這一茬放下,先把自己真火中這個陌生的來客請出去再說。


    沈玉將真火收迴丹田之中,狠了很心,將自己的元神從識海調出,送進丹田之內。


    她的元神跟自己這輩子的模樣一模一樣,這也是她相信自己就是這具身體主人的一個重要原因。


    煉氣期的元神不能離體,但在體內活動活動還是無妨的。


    沈玉驅動著元神,緩緩探進丹田中的那一簇真火之中。


    元神散成一張薄薄的網,從一頭向著另一頭搜索。很快,就堵住了另外一個細弱的神魂。


    那網收緊,將那細弱的一點神魂緊緊包圍。


    這時候,一個驚怒的聲音傳進了沈玉的元神中。


    “小輩敢爾!”


    沈玉不理他,這種寄生在自己身體中的異物是絕對要徹底絞殺的。


    魂網包著那個小元神,驀地收緊。那一點紅色的元神也是個烈性子,竟忽地爆裂開來。


    玩大發了!沈玉但覺神魂一震,頭痛欲裂,好在那個寄生魂也徹底沒了影蹤。


    她將元神撤迴識海,慢慢在床上躺下。


    寄生魂自爆的時候,還是有些微記憶碎片被她的元神吞噬掉了。


    沈玉沒心思去管那些殘斷的記憶,《歸一心經》在神識的控製之下,慢慢運行起來。她將木靈力調到識海之中,灼痛的元神就像是淋了一場雨,雖然還是疼,卻在慢慢好轉。如此煎熬著過了一夜,才覺得稍稍好受一點兒。


    她沒精打采地起了床,識海中忽然跳出一團陌生的信息。


    沈玉驅動神魂瀏覽過那團信息後,就緩緩笑了笑,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


    “還真是鳳火啊!”她好像明白,自己這個身體為何如此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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