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牛還是捶他,但是明顯勁兒小許多。


    寧玉抱著她跟她剛才一樣走來走去,邊走邊小聲勸,“知道你傷心,可總得有個頭兒吧,而且再怎麽說占想也是為國犧牲……”


    子牛揪他兩邊臉,淚眼盈盈,還真叫寧玉看了心疼呢,“真不是你使壞?”


    寧玉使勁兒親她,“他再怎麽說在我跟前是個孩子,我犯得著要他的命?……”親她的時候子牛又嗚嗚地哭,不過是沒一點兒扳勁兒了,剩下,隻有傷心。


    寧玉這時候真是心軟,抱著她邊親邊說,“好了,把眼睛哭瞎了可怎麽辦,就看不見你的新警服咯……”這還真當她是小孩子。子牛摟緊他,“我想再見見占想。”“你怎麽說不通……”寧玉才有些見煩,子牛挨著他的唇“我知道你有辦法,就見一麵,你給我和他照個相……”“越說越扯,”寧玉要放下她了,子牛兩手抱住了他的頭,用上了最嬌憐的祈求,“寧玉,求求你了……”寧玉真是沒辦法呀!又是咬了一口,“再不準哭,聽見沒有!”子牛直點頭,也是特別可愛,哽咽著的,還往裏咽,眼淚也憋住了,看得寧玉又是咬親咬親無法兒……


    這越到後來呀,子牛算纏上他寧玉了,你總能幫她如願咩,你本事太大了,又總是“看似強硬地拒絕”,最後還是“軟趴趴地得了她的令”,她算把你咬死了!


    見著了占想。


    遺體肯定還是經過處理了,但依舊悲慘不忍睹。


    說不哭怎麽可能,到底想著傷心呀,生離死別呀,不過,子牛主要目的還是來體驗“翅膀”的,她慢慢走向占想,背上除了冰涼,早已沒有了出氣的感受。子牛靠近他,還是無比傷心地抱起他的頭顱,小聲“你到底是誰……”忽然子牛覺著背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本能往後看,驚愕地呀!……


    “子牛!”也許這時候寧玉在喊她,但是子牛是聽不見的,她迴頭看著身後,那是一張薄如蟬翼的黑翅,幼幼軟軟,十分美萌,輕輕扇動,漸漸消失……


    “子牛!”寧玉確實在喊她。他看到的,隻是子牛迴過頭不知在看什麽的,先是驚,漸漸迷惑,最後好似還有點嗔怪……


    喊她不應,寧玉走過來彎腰抱起她,“怎麽了?”


    子牛怔怔,這才迴過神,“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她肯定不能說出來,唯有嘴巴一癟,“占想上天堂了。”這就是孩子氣的話,寧玉輕歎口氣,“好了,別沒完沒了。”


    愣是逆不了她的話,她非要他用她的手機給她和占想的頭顱照了張相……別人看起來很詭異的事,她戚戚艾艾挨著占想這一照,反倒顯得格外溫情。寧玉也是服了她。


    迴家來,


    子牛是衝上樓來開門就撲到舅舅懷裏,“舅舅,我看見了!”


    舅舅輕輕拍拍她,“好了,安靜,安靜,”因為子牛一直在顫抖,顯然還是有些害怕的,


    舅舅從屋裏拿出療傷那會兒給她抱著的天使小雕像,叫她還抱著,坐在沙發上緩了會兒,才聽她說了經過。


    “舅舅,怎麽變成黑色小翅膀了,而且又不見了。”子牛也著急。


    舅舅卻似心有大廓,“不要緊,那本來就不是你的翅膀。子牛哇,今後這種感受可能還會有,或許,”舅舅頓了下,“你看到的黑翅膀還會更豐美更碩大,不要害怕,你要學會和他們周旋,更要勇敢,舅舅不需要你去與他們戰鬥,隻是難為你必須要有這個承受能力,背骨再疼,能受住麽,”


    子牛直點頭,跟她小時候每每小翅膀蠢蠢欲動時舅舅鼓勵她一樣,聽舅舅的話,努力長大……


    子牛把自己和占想的照片也交給舅舅,舅舅收著,又提到,“子牛,還記得你小時候常常問我,為什麽你身邊的小朋友都很壞,舅舅當時怎麽跟你說的,”


    “他們壞是壞,可也有獨屬於他們的閃光點。”子牛跟小子牛那會兒一樣,噘著嘴巴說,


    舅舅點頭,蹲下來,扶住了她的雙肩,“你是個小天使,來到人間,過程是曆劫,滿心滿意卻也會收獲成長。幫幫這些人,理所當然。所以,不怕和壞人打交道,但是,又不能過分要他們的真心,這樣於你就顯得貪婪,有違你來到人間的初衷,知道麽。”


    子牛依舊懵懂地點點頭,“我明白,舅舅,你說過,我得跟惡人為伍,但不能叫他們對我太好。除了翀心。”“對,除了翀心。”舅舅欣慰地笑,欣慰地肯定還是子牛慢慢還是懂事些,也著實算聽話了。


    占想走了,舅舅雖沒明說,但子牛聰慧,到底還是領會了點:或許占想和自己一樣,也非凡人。這樣一來,占想的離世也不那麽叫子牛悲傷不已,占想說他“迴去”了,也許真的迴去天堂了……


    占想的遺體在當地就火化了,燕晚帶著兒子的骨灰迴到京城老家,簡單不失禮數地辦了葬禮。


    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屬人間最悲痛。他們在京城,子牛沒過去,燕晚特別迴京前繞道迴漢,他,子牛,占想一缽骨灰,一家人一樣在火爐旁依偎了一晚,燕晚吟出了當年王安石最著名的那首《別鄞女》:


    行年三十已衰翁,


    滿眼憂傷隻自攻。


    今夜扁舟來決汝,


    死生從此各西東。


    子牛靜靜聽著,完全想象出來這樣一幅圖境:同樣痛失愛孩的王安石,整日為憂傷所困,麵容凸顯蒼老,頭上也生出些許的白發。實際年齡才剛過三十的他,但看上去卻像五十多歲了。皇書已下達,明日將離任知縣,奔赴新職。就要與逝去長眠於此地的的小女分別了,今後何時才能再來到這個地方呢?思緒縈繞,夜不能寐,不免心生一念:今夜無論如何也要與女兒作最後的訣別。於是,他連夜泛舟,在秋夜的月色朦朧之中,飄流而下,前往小河下遊的愛女墓前訣別。他有些步履蹣跚的踏上河岸,四處找尋自己愛女的墳墓。一座孤墳前,他淚流滿麵,默默的自言自語……


    “別難過,你還有我。”


    子牛抱著燕晚,反過來像孩子一樣安慰著他。燕晚輕輕點頭,眼淚浸濕了子牛的肩頭,這絕對不為外人所知的眼淚,在這一夜,得到了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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