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叫道:“我怎麽知道你能不能跑出來?其他人去攻可賀敦的主力部隊,圍魏救趙啦!這幾個人還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的後手!”


    “你竟然讓我兩千兄弟去攻可賀敦主力?”任平生怪叫。


    “放心!隻是佯攻!給我時間從容布置,沒事的!”青瞳在河邊大喊,“我不會讓那些騎兵赴險!”


    “可是你自己為什麽在這兒?”


    “我……”青瞳仰麵大喊,“不知怎麽,我心裏就覺得你能行!那邊布置妥當了,有我沒有我都一樣,所以我在這邊看著!”


    任平生咧嘴笑了,心中美得很,又道:“你就這麽幾個人,馮羽怎麽敢讓你赴險?”


    “何險之有?”青瞳一聲長笑,“我叫他全軍覆沒,自己還可以毫發無傷!”


    “吹吧吹吧,氣再吹大一點兒,直接就把後麵這幾百追兵吹走!”


    “你管你自己吧!快跑!你得在可賀敦士兵到達之前繞過河來,否則我可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任平生嚇了一跳,對蕭圖南道:“不得了!聽到沒有,快跑快跑!”


    蕭圖南奮力策馬,然而馬匹實在沒有能力更快一分了,他們和追兵之間的距離隻有越來越近。


    青瞳嘴上說得輕鬆,看著他們奔跑的速度,也焦急起來。馮羽等六人在河對岸更是急得要命,箭支紛紛射過來想要阻擋一下追兵,為他們爭取時間。


    但是可賀敦士兵早就知道對岸有他們幾個箭術高手,追管追,卻離得河邊遠遠的,他們的臂力畢竟沒有談符離那般強,還沒射到人身上就紛紛落下了。相反,追兵原本還擔心有伏兵,見他們在河對岸隻管急得上躥下跳,也沒有別的辦法,終於放下心來,反而快馬加鞭,用更快的速度追趕過來。


    蕭圖南突然放緩了韁繩,對身後人說:“抓緊!”


    任平生奇道:“幹嗎?”


    “絕對來不及趕到,我們從前麵跳過去!”他指指前方五丈左右、峽穀最窄的地方。


    “什麽?這……好!他奶奶的拚了!”任平生一咬牙,大聲答應。蕭圖南先帶馬後退三丈,然後突然一磕馬鐙,加速!


    馬匹一聲嘶叫,衝上高地,任平生眼睛死死盯著那條峽穀,就在馬匹下一步要踏上斷口的瞬間,戳了一下馬屁股。馬匹後蹄蹬地,一聲長嘶,臨淵躍起!健美的馬身四蹄舒展,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然後……摔下去了!


    阿蘇勒大哥,你大概從來沒有騎過普通的軍馬,用你以前的馬匹的跳躍能力衡量所有的馬,那是極其狹隘和片麵的!


    撲通!巨大的水花揚起,強勁的力量將他們直接拉入河底,好在這裏是高粱河上遊,河道狹窄導致水的深度足夠,足以緩衝重力加速度,否則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兩人一馬剛好做個純肉三明治。


    又一朵小小的水花濺起,青瞳縱身跳入水中。她一直在河穀中跟著他們跑,他們從上麵摔下來,她連驚叫都來不及出聲,見二人入水,立即跟著跳了進去,因為她清楚地記得,蕭圖南完全不會遊泳。


    一連串雪白的水花如同飛珠濺玉,青瞳用力沉下,一把拉住蕭圖南的手臂。


    草原上的河流沒有被汙染,那水清澈如無物,身邊大量的氣泡躥上來,如同驟然噴出無數的珍珠,蕭圖南就在這些珍珠中安靜地睜開眼,在水中向她凝望。


    這麽長時間,青瞳故意看都沒有看他,可這一刻,水中天旋地轉,雙眼相交,仿佛轉眼間就交流了千言萬語。


    十九


    青瞳拉著他向岸上遊,水中不能開口,他們就靜靜的,像氣泡一樣浮上來,露出水麵,仍然靜靜的。


    “青瞳。”蕭圖南張口,打破了一片靜謐。


    “你別說了。”青瞳歎氣,“我沒有權利如此放任自己,我們——”


    “不是,我想說……他還在水裏!”


    “啊?”青瞳一聲驚叫,這才發現任平生就像壓船艙的大石頭一般,直直沉進水裏。


    咚的一聲,她又一次跳了下去,心中隻是奇怪,為什麽這兩個人都不會遊泳,卻還敢往水裏跳?


    一落水,任平生便奮力掙紮,他隻覺得河水以無比熱情的態度從他嘴巴鼻子裏硬灌了進去,他揮舞雙臂,想狗刨兩下,但兩隻腳纏在了馬鐙裏,掙紮的這兩下不但沒能甩掉沉重的馬匹,反而糾纏得更緊了,他心裏一著急,下意識地張口吸氣,運用內功,卻忘了現在人在水中,一口水頓時就嗆進嘴裏,差點沒被當場嗆死。


    馬匹遠比人要重得多,任平生又不如蕭圖南冷靜,喝了好多水,所以他沉水的速度遠比蕭圖南要快,越來越多的水灌了進來,他隻覺得身子越來越沉,手腳卻越來越飄,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了。


    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恍惚,不知道隻過了一瞬間,還是過了很長時間,有一隻手從旁伸過來,取下他腰間的馬刀,將馬鐙上的繩索割斷,馬匹下落,任平生身子一輕,向上浮了一下,那隻手便趁著這一浮,從後麵托著他腋下,帶著他一起浮上來。


    露出水麵,任平生頓時覺得眼前光芒刺眼,似乎有另外兩隻手將他拖上河床,扔在一個石頭上。


    任平生趴在石頭上,頓時放聲大吐,河水大口大口地噴了出來,吐一會兒就咳嗽,咳一會兒再吐,折騰了好半天。


    青瞳的臉出現在上空,遮住刺眼的陽光。她一身都濕漉漉的,正擔憂地看著他:“你覺得怎麽樣?”


    任平生呆呆看著她,半天才道:“飽了!”


    對麵的峽穀上傳來了人喊馬嘶,遠遠看去,峽穀上麵那些追兵已經趕到,正在往下張望,看到下麵多了一個人,好似有些驚奇。


    又見他們三人一身狼狽,也不害怕,這些人對蕭圖南勢在必得,嘰裏咕嚕商量著對策。


    “上吧!”


    青瞳喘著氣,指指上麵。抬頭一看,她自己就搖了搖頭,峽穀由於長年被河水衝刷,尖聳陡峭,若是想爬上去,除非變成猿猴。三人中隻有任平生一個武功全盛之時可以嚐試一下,此刻也隻能歇菜。


    任平生吸了一口冷氣,問青瞳:“你是怎麽下來的?”


    青瞳指著河水,道:“下遊八十裏左右,有一處地勢較為平坦,我騎著馬繞了個把時辰繞過來的。”


    三個人相互看看,都覺得傻眼,誰也無能為力。


    他們原定計劃是追兵過橋的地方,正是山坳,大山像怪獸巨口一般,一麵是下坡,一麵是峽穀,另外兩麵都是山,等他們上了橋,礌石巨木便會都來招唿。


    這是兩千士兵布置下的陷阱,籠罩方圓極大,根本避無可避,但是蕭圖南一掉下來,可賀敦士兵便立即停下,根本沒有過來的必要了。


    臨時繞道?可賀敦人自然是一路追下來,怎麽可能過橋去追?


    他們在這裏無可奈何之際,突見峽穀上探出無數人頭,下麵三人正在奇怪,隻見嗖的一聲,一個可賀敦士兵竟然跳了下來。


    這些人對蕭圖南勢在必得,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見他跳下去沒事,商量之後,竟然決定也跳下來抓捕。


    青瞳毫不猶豫,立即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隻可惜她力氣不夠,準頭也不夠,隻在那人身邊砸起一朵水花。


    兩位男士反應過來,趕緊加入砸石頭的行列。落水的人掙紮一下便被砸進水中,順著河流向下遊漂去。


    撲通撲通之聲接連響起,上麵接連不斷有人跳下來,馮羽在對麵明白了他們的意圖,頓時急出一身冷汗,慌忙引弓就射。


    但是對麵人對他們早有防備,無數麵皮盾豎起來擋在峽穀邊,箭支紛紛被擋住了,更多的人趁著這個機會跳下河來。


    也有幾個在跳的過程中被羽箭所傷,但是由於人墜落的速度很快,更多的箭支卻落空了,好些人成功跳下,高粱河不斷揚起水花。


    跳下來四五十個人之後,剩下的人就不再繼續跳了,想必會遊泳的就隻有這麽多。


    有好幾個人大概遊泳技術不過硬,跳下來撲騰兩下便自己沉進水底,卻還有至少四十個人在激流中拚命揮舞著手臂,向岸邊遊過來。


    任平生站起來,喝道:“你們先走,這些人交給我!”


    蕭圖南冷冷道:“還是我將他們引開好了!你剛剛吐了血,何必逞能?”


    “任平生,你吐血了?”青瞳嚇了一跳,她認識任平生這麽久,此人一向無堅不摧,連一個噴嚏都沒打過,幾時到吐血這麽嚴重!


    任平生氣得大叫:“瘀血瘀血!我都說了是瘀血瘀血!我血那麽多,吐個一口兩口不算什麽!”


    蕭圖南冷笑:“你血那麽多,全是瘀血瘀血嗎?”


    幾句話工夫,追兵靠近不少,有幾個已經靠近岸邊,開始拖泥帶水地向岸上走了。


    蕭圖南和任平生都不是樂於接納意見的人,見對方不聽自己的,立即按照各自的想法行動,蕭圖南轉身便向上遊奔去,口中喝道:“振業王在此!你們敢跟我來嗎?”


    任平生雙掌一高一低,攔在河邊,喝道:“我看哪個孫子敢過去一步!”


    “本王在此!想抓我的過來吧!”蕭圖南高聲斷喝。


    “誰過去老子就擰下誰的腦袋!”任平生一聲斷喝,他占了有內力的好處,這一聲如同滾滾雷鳴,將蕭圖南的聲音全掩蓋了。


    看他這麽精神,青瞳剛剛鬆一口氣,轉眼就見他的臉色猛然一紅,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擦擦嘴角,幹笑:“瘀血……嗬嗬……還是瘀血!”


    青瞳板起麵孔,看也不看他們兩個,衝著上麵喝道:“馮羽,你趴在峽穀邊,射一箭試試!”


    馮羽原本在上麵咬牙切齒問身後五人誰識得水性,可惜他們六個人卻有三對旱鴨子,他正急得發瘋,聽到青瞳讓他趴在峽穀邊射一箭試試,也顧不得想能不能做到了,一個虎躍撲在岸邊,半個身子都探出峽穀,用盡全身力氣射了一箭。


    峽穀頗深,如果是平射,很難射出這麽遠,不過此刻是俯射,那就好多了。


    羽箭向下射出,由於自身重力的關係,比平射要淩厲得多,這一箭竟然唿嘯而下,到了平時馮羽射不到的距離。


    山穀有風,那支羽箭略有偏移,險險越過任平生的身子,衝著他身前剛剛爬上岸的敵人射去。


    那人沒料到頭上還有箭射過來,但他在可賀敦士兵中也是身手敏捷之人,猛地向左一跳,這一箭便擦著他的胸口釘在地上,那人嚇得臉色發白,一時不敢邁步。其餘人也驚駭地上望,沒料到敵人臂力如此強大,竟然能射到這麽遠的距離。


    馮羽見竟然可行,頓時大喜過望,其餘五人不用他招唿,全都趴在峽穀邊,彎弓紛紛向已經爬上岸邊的敵人射去。


    峽穀中氣流不定,羽箭受到風勢影響準頭並不太好,加上這麽遠的距離,可賀敦士兵有了防備,還來得及躲閃,所以神弩先機營這次出手成績不夠理想,六個人第一輪齊射,六支箭中隻有一支命中,水中敵人抓緊時間,又爬上來兩個。


    青瞳衝著上麵大喝:“別管上岸的,先射水中的!”


    馮羽一愣,卻本能依言射向一個還在水中掙紮撲騰的敵人。這一下成果斐然,人在水中,行動要比陸地緩慢得多,也沒有什麽躲閃的空間,這一箭輕鬆命中,將他釘入水中。


    其餘五人紛紛效仿,敵人幾乎沒有掙紮的餘地,一箭一個,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高粱河的河水不斷泛出一股股紅色的漩渦。


    形勢急轉直下,隻片刻,水中就再無活著的敵人了,隻有最先下水、此刻離岸邊最近的十幾個人上到岸上,卻也都已經精疲力竭。


    任平生上前一步,預備迎敵,青瞳高聲道:“任平生,你退開!別和他們攪在一起!馮羽他們不易瞄準!”


    任平生抬頭看時,六個弓手趴在岩石邊上,小半個身子都探出峽穀,正在彎弓向下射。見他抬頭,馮羽手指彎曲,衝他比了一個“可以全殲!”的手勢。


    任平生依言後退,隨著他後退,羽箭飛蝗一般傾瀉下來,馮羽六人準備充分,每個人都帶足了四個箭囊,此刻六人不斷彎弓搭箭,三支三支地瞬發不已,片刻就射空了一個箭囊。


    如果在軍陣中,六個神弩先機營的弓手每人一百支箭,至少能留下兩三百個敵人,此刻用來對付區區十幾人,真是小題大做了!


    噗噗之聲連響,由於是俯射,中箭位置都在上半身,岸上那十幾個人就如同冬天裏的枯樹,憑空多長出無數枝條,死得很慘。


    二十


    可賀敦士兵看得眼睛蒙血,在上麵大叫大罵,紛紛彎弓向對岸射過去,可惜談符離死得太早,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有本事將箭支射過對岸去,隻能眼看著自己人紛紛倒在箭下。


    戰局又恢複成僵持局麵,又過一會兒,可賀敦人分出一部分兵力,策馬離開,去找能下到山穀下的辦法了。


    這些草原人對地形熟悉,知道河流上遊地勢隻有越來越難走,所以這隊人馬都是往下遊去的。青瞳歎了口氣,道:“我們也走吧。”她指了一下上遊的方向。


    她騎馬繞過來用了個把時辰,也就是說原地等著,再過個把時辰追兵就來了,左右沒有辦法,當然還是離他們遠些更好了。


    山穀中三個人向河流上遊奔走,峽穀上方兩邊人馬也立即跟著行動,可賀敦追兵因為怕對岸的馮羽等人射箭過來,將皮盾都給了靠近峽穀的士兵,他們每個人手持兩麵盾牌,將人馬都牢牢護住,如同包進了烏龜殼裏。


    往前走了一會兒,可賀敦士兵發現那座浮橋,也好生商量了一會兒,是不是先將對岸幾個射箭射得特別好的敵人先解決了。


    可惜連番失利讓他們變得謹慎異常,倒不是懷疑橋有問題,而是隻派出了一支二十個人的小隊過橋殲敵,其餘人拉開很遠距離,仍然死死盯著河穀中的蕭圖南,怕他跑了。


    二十個追兵踏上木橋,便引發了機關。隻聽驚天動地的一連串巨響,巨大的圓木和半人高的嶙峋大石帶著恐怖的唿嘯聲滾滾而下,一路下坡,越來越快,越來越響。


    這二十人為了防備箭支,每個人都帶著俗稱阻山盾那種比人還高的巨大盾牌,此刻突然驚變,出於本能,幾乎每個人都舉起盾牌阻擋。


    第一輪大木大石過後,二十麵阻山盾平鋪於地,血從盾牌的間隙中向四周流淌,盾牌平平整整地緊挨著地麵,沒有人想掀開盾牌看看下麵二十個人馬成什麽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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