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他指尖黑霧繚繞,很快就在那湛飛鳴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記……


    “夫君,夫君?”


    片刻之後,一隻纖纖玉手在湛飛鳴眼前揮了揮。


    “娘子,你……你是何時迴來的?”湛飛鳴一愣,迴過神來。


    婦人瞧出他臉色有些不對:“你這是怎麽了,方才那位公子呢?這果子才剛洗好,他怎麽就走了?”


    “他……他有事,先行離去了。”湛飛鳴結巴了一下,勉強解釋。


    與此同時,陸泓琛已迴到了客棧。


    先前,他並未感知到這陳國還有另一殘魂的蹤跡,或許是因這湛飛鳴修行不容小覷,並不容易被發覺。


    若非而今時值立春,萬物生長,正是妖氣最為濃鬱之時,他隻怕極難嗅到此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陸泓琛剛迴房,夏兒便迎了上來:“公子,您迴來了?店家方才將午膳送來了,奴婢正要伺候夫人用膳呢,您出門一趟一定累了,先喝口茶吧。”


    說著,手腳伶俐地給陸泓琛斟起了茶水。


    陸泓琛淡淡道了聲“不必”,吩咐夏兒先行退下。


    夏兒乖巧地轉身出去,合上了門。


    “事情辦妥了?”秦雨纓問。


    她會這麽問,陸泓琛並不覺得奇怪:“你猜到本王是去做什麽了?”


    秦雨纓搖頭:“這倒沒有……夏兒說,天剛蒙蒙亮,你就不見了蹤影,出去得這麽匆忙,定是有要事要辦。”


    她沒有猜錯,陸泓琛點了點頭,將事情略略說了一遍。


    “殘魂竟在妖物體內?”秦雨纓覺得詫異。


    更為詫異的,是陸泓琛居然沒將那妖物體內的魂靈碎片取出。


    若此魂被那傀儡找到,陸泓琛豈不白白浪費了一番功夫?


    “我已將他的氣息斂住,那傀儡是找不到他的。”陸泓琛解釋。


    那湛飛鳴是妖,妖物自然不同於常人,今後或許能為他所用……


    “對了,”秦雨纓忽然記起一事,“先前牛頭馬麵來過,說是人都已找齊了,正在帶往皇城途中,應該再過兩日就能抵達。”


    也不曉得魂魄重歸完整後,陸泓琛會變成什麽模樣……


    而今他已變得比先前高大了不少,待迴到京城,眾人定會好奇不已。


    “你的身形變化如此之大,可有想好迴京之後如何跟太後解釋?”她問。


    陸泓琛自然早有主意:“傳聞異族有種枯根草,生長於沼澤地的戾氣中,服用之後可令人身形強健,步伐如飛。”


    太後自然不會曉得這所謂的傳聞是真是假,不過,異族素來神秘莫測,沒有人會以身犯險,真去那南疆的沼澤地裏一探究竟……


    言語間,陸泓琛在桌旁坐了下來。


    “這些飯菜都還熱,這道清蒸鱸魚味道極好,你嚐嚐。”秦雨纓給他夾了一筷箸魚肉。


    陸泓琛見桌上的菜肴幾乎未動,也給她夾了一筷箸魚肉,細細地挑去了裏頭的刺:“怎麽今日吃得這麽少,是不是這客棧的飯菜不合胃口?”


    秦雨纓搖搖頭:“自然不是……我又不像你,哪裏吃得下那麽多?”


    陸泓琛劍眉微挑,不置可否。


    剛到陳國的那會兒,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她吃什麽都覺味同嚼蠟,幸而這夏兒對皇都的小吃了若指掌,走街串巷,找到了好些外鄉人不曉得的美食,令她胃口大開。


    這些,陸泓琛皆是知道的。


    隻是那外頭的小食到底不比飯菜,多吃無益,未免秦雨纓小食吃得太多,無心用膳,他早已吩咐夏兒,不許再如此縱容她。


    此時見秦雨纓唇角沾了一點糕餅的碎屑,他心下已是明了,修長的手指伸入她袖中,果然在袖子的暗兜裏摸到了一個小小油紙包。


    打開來,裏頭是兩塊鮮花餅,散發著甜絲絲的香氣。


    秦雨纓輕咳一聲,微赧。


    藏得如此嚴實,沒想到還是被發現……


    “又將本王的話當成耳邊風,說,本王該如何罰你?”陸泓琛佯裝苛責。


    一個“又”字,說得既好氣又好笑。


    他一聲令下,旁人皆不敢違背,唯有她膽敢處處對著幹,著實令他頭疼。


    秦雨纓白了他一眼:“我懷了孩子,自然吃不下這些淡而無味的飯菜……”


    因不想讓他擔心,所以才沒提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曉得他竟還訓斥起來了……


    這孕懷得著實窩囊,既不能隨心所欲四處瞎逛,又不能百無禁忌吃吃喝喝,更別提這座冰山將她吃幹抹淨時,她大著肚子行動不便,變得愈發不是他的對手……


    光想想都覺有些窩火,她哼了一聲沒好氣道:“吃幾塊糕點也要看你臉色,這孩子我不生了。”


    門外,夏兒聽了這話,那隻正要叩門的手忍不住頓了一下,心道夫人未免也太不守婦德……


    她先前不是沒在別處做過丫鬟,哪家的夫人若敢說出這等話,定會被夫君、公婆狠狠責罵。


    卻不料陸泓琛並未責罵秦雨纓,而是百般溫柔道:“既然不喜歡這些淡而無味的飯菜,那便帶你去吃些好吃的。”


    寵溺一笑,二話不說便領著她出了房門。


    夏兒一愣,連忙退到了一旁,呈上手中的一碗粥,道:“夫人,這是奴婢方才在街邊買的甜羹,裏頭有紅棗、桂圓,很是滋補……”


    秦雨纓擺擺手:“先放著吧,待我迴來再吃也不遲。”


    二人下樓離去時,夏兒瞧著那兩道極為般配的背影,愣神片刻,待到店小二挑眉喚了一聲,才略微迴過神。


    “夏兒姑娘,夏兒姑娘?”小二見她目光怔怔,忍不住調侃,“瞧你這滿臉春色的,是不是遇上什麽好事了?”


    夏兒臉色一變,啐了一口:“呸,你說誰滿臉春色?”


    小二委屈地撇了撇嘴——不過是說笑幾句而已,怎麽就急上了?


    他記得,這姑娘先前可沒這麽容易發脾氣。


    或許是這春日裏雨水太多太朦朧,總令人悶得慌的緣故吧……


    春雨淅淅瀝瀝,卻並不影響陸泓琛與秦雨纓在街上閑逛。


    不多時,二人就來到了一條青石小巷,巷子不寬,兩旁皆是商鋪,長長短短的屋簷遮住了雨水,行在巷中根本不必撐油紙傘。


    行了不遠,不知何處響起一陣叮咚聲,在淅瀝的雨聲中顯得別樣悅耳。


    轉目一看,是一家小鋪的鈴鐺被風吹動發出的聲響。


    那些鈴鐺一個個極為精致,有金的,有銀的,也有銅的,係著長長的紅穗子,在風中飄來擺去。


    這在後來的時代,並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可這一世,秦雨纓還是頭一次見。


    陸泓琛順著她的視線,拿起一個青銅小鈴鐺,問道:“這一個,你可喜歡?”


    秦雨纓點了點頭。


    這鈴鐺被做成了蓮蓬形狀,瞧著甚是可愛。


    輕輕晃一晃,聲音清脆悅耳,好聽極了。


    聽夏兒說,這陳國有一風俗,孩子出生後,不僅要在胸前戴長命鎖,還要在腳踝處係福祿鈴,如此便可平安富足度此一生。


    眼看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她早已有了給孩子備置些小物件的打算,卻不曉得究竟該買些什麽。


    那些個小肚兜、小衣裳、小鞋子,夏兒早已準備得妥妥帖帖,每種都是一式兩份,有紅有綠,紅的是為丫頭準備的,綠的則是為小子準備的,如此一來,無論生兒生女,都不必再另行置辦東西。


    見來了客人,店裏的夥計連忙上前,笑著介紹:“這位夫人,小店的鈴鐺物美價廉,每一個都獨一無二,世間僅此一樣……”


    秦雨纓指了指陸泓琛手中的“蓮蓬”,還沒來得及問價錢,陸泓琛就已掏出一兩銀子遞給了那夥計。


    那意思,餘下的銀兩便是賞錢。


    許是難得見到出手如此闊綽之人,夥計兩眼笑得眯成了縫:“謝謝這位爺,謝謝這位爺……”


    陸泓琛中秦雨纓手中接過鈴鐺,係在了她腰間的綢帶上。


    她既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剛出生的孩子……”


    “不管大人孩子,反正是圖個吉利,您就係著這鈴鐺吧,能保平安呢。”店夥計說道。


    秦雨纓有些窘,正要取下那鈴鐺,雙手卻被陸泓琛捉住,握在了掌心。


    她不知,自己微窘的神色,落在他眼中分外有趣。


    “我送你的,不許摘下。”他故意說得一本正經。


    可眼底那抹笑意又是怎麽迴事?


    “你自己怎麽不係上一個?”她迴以一記白眼。


    分明就是欺負人……


    說著,伸手取了個頂大的鈴鐺,三下五除二係在了陸泓琛腰間。


    微微一動,那鈴鐺就發出響亮的叮咚聲,聽得秦雨纓忍俊不禁。


    “我送你的,也不許摘下。”她輕咳一聲,學著他方才的模樣,語氣也是正兒八經。


    陸泓琛很想捏她的鼻尖,怎料剛一抬手就被她躲過。


    喂喂,怎麽總使同一招,當她就那麽傻不溜秋嗎?


    “前頭就是望仙樓了,聽聞那裏的飯菜最是可口,有你愛吃的醬鴨肉。”陸泓琛道。


    秦雨纓聽得眼睛一亮,剛舉目看了一眼他手所指的方向,冷不防鼻尖忽然被捏了一下。


    “還是這般好騙……”他笑意盎然。


    那雙闔黑的眸子,似灑落著滿天星辰,出奇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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