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哪裏會信這些,三步並作兩步奪門而去,瞧見地上的秦可柔那腫得不成樣子的臉,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大嚎道:“哎喲,我苦命的女兒啊……”


    秦可柔掙紮著爬起身,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哭什麽,你想讓那秦雨纓看笑話不成?”


    趙氏愣愣地看著她,連忙止住了哭聲。


    “那秦雨纓將我害得這般慘,我定要讓她血債血償!”秦可柔一口銀牙幾乎咬碎,目光好不怨毒。


    秦雨纓並不知自己離開之後發生了這樣一幕,她與趙氏母女的仇,結了不止一日兩日,原主是死於趙氏之手,自己也險些被二人用一碗毒藥送上了西天……此仇若不報,那她就真是枉來人世走一遭了。


    “王妃,那徐子誠也真是倒黴,居然娶了秦可柔……”迴府的路上,小依感慨了一句。


    她今日是特地來看趙氏母女笑話的,見趙氏如此憋屈,心中真是好不快意。


    隻可憐徐子誠是個眼瞎的,居然攤上了這麽一樁婚事……


    她隻道秦可柔與趙氏同樣心腸歹毒,不是什麽好貨色,秦雨纓卻知徐子誠也並非好人一個,俗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分明就是一對歪瓜裂棗,再般配不過!”一旁的冬兒插嘴。


    那徐家公子瞧著人模人樣的,其實儼然是個道貌岸然的登徒子,她可是記得,此人色膽包天追過王妃的馬車,還曾翻牆來到七王府,企圖與王妃“私會”……


    見冬兒一罵起秦可柔與徐子誠來就停不下嘴,秦雨纓打斷她的話道:“聽說我上次給你的銀子有些不夠用了?”


    過多地將心思花在這對歪瓜裂棗身上,未免太浪費時間,故而她才沒再繼續這一話題。


    冬兒點頭答:“前陣子買丫鬟、小廝花了不少銀兩,好在這個月還周轉得過來,要是實在不夠用,婢子便隻能去庫房拿些存銀了,其實……若那五千兩銀票還在的話……”


    五千兩自然早已被衙門充公,冬兒親眼目睹了秦雨纓將銀票交給那雪灩,此時想來,不免有些可惜。


    轉念一想,又覺詫異。


    整整五千兩,竟都沒能收買得了那雪灩,也不知那雪灩究竟從他人手中得了什麽好處,非要如此固執地對付王妃與秦少爺……


    冬兒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秦雨纓聽了,笑了笑道:“這世上並非隻有錢才能收買人心,或許是有人找準了那雪灩的弱點,給了她別的甜頭,否則她也不會如此賣命。”


    聽了這話,冬兒若有所悟地點頭。


    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


    一旁的小依聞言不語,她從未告訴過旁人,其實當初趙氏讓她幫著陷害王妃與徐子誠私會,許諾給她的並不是一百兩銀票,而是答應在事成之後,將她許配給秦少爺為妾……


    趙氏那時所說的話,如今一一迴響在耳畔。


    “你一個小小的丫鬟,身份如此卑賤,當秦瀚森真能看得上你?”


    “還有那秦雨纓,她在秦家時,你沒少擺臉色給她看,如今她當上了七王妃,把你趕出府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說傻丫鬟啊,這世上也隻有我能幫得了你了,我好歹是秦家的當家主母,撮合你與秦瀚森二人,簡直是小菜一碟……”


    “小依,小依……你發什麽愣呢?”冬兒的聲音,令小依稍稍迴過神來。


    小依訥訥地張了張嘴:“我……”


    “你不是說要給秦少爺帶些糕點嗎,喏,前邊就是點心鋪子了。”冬兒掀起馬車的簾子提醒道。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小依直奔鋪子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秦雨纓心中若有所思……


    轉眼又過了幾天平靜日子,府中一切安好,陸泓琛因吐血而變得有些虛弱的身體,也很快恢複如初。


    那蠱師蒙棲元在京城待得甚是不習慣,提出要迴南疆。


    臨別前,他特地趕來見了秦雨纓一麵:“王妃娘娘,有件事……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蠱師但說無妨。”秦雨纓微微頷首。


    此人可謂是顛覆了她對能人奇士的認知,原以為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蠱師,應當是個生性不羈,性子古怪之人,卻不料他的言行舉止皆與常人無異,連說話都如此吞吞吐吐。


    “這府中有一個人,王妃或許得小心提防……”他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道出一個名字。


    秦雨纓聽得眸光微凝,點頭謝過他,親自送他上了迴南疆的馬車。


    蒙棲元走後,冬兒拿著鋪子的賬目,喜笑顏開地過來了:“王妃,芷蘭閣的香粉賣得極好,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那竹箐。”


    竹箐是柳若兒撿來的女乞丐,原本一身是傷口,如今傷勢已然好轉,身上的鞭痕都一一結了痂,連敷了數日香粉後,那些可怖的疤痕眼看著就變淡了。


    有一日芷蘭閣生意極好,頗有些忙不過來,冬兒見竹箐閑來無事,便叫上她一同去鋪子裏幫忙。


    有人瞧見竹箐臉上的疤痕,問起這是怎麽迴事,冬兒靈機一動,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番,著重提了提香粉的功勞。


    眾人聽了,皆覺得驚奇。


    而竹箐臉上的疤一日比一日淡,恰印證了那香粉的不俗之效,芷蘭閣的生意便也蒸蒸日上,進賬一日多過一日。


    “竹箐人呢?”秦雨纓問了一句。


    “隻怕又在院子裏發呆呢,這人總是木木訥訥的,什麽話也不愛說,一口空閑就隻知發呆……”冬兒答。


    來到院子,果然瞧見了那竹箐的背影。


    她的身形較尋常女子要高大一些,一雙手極有力氣,似是為了報答秦雨纓救命之恩,府中的粗活累活什麽都幹,做事很是賣力。


    隻是正如冬兒所說,她平日裏不愛說話,不知道的還道她是個啞巴。


    聽見腳步聲,竹箐迴過頭,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無甚表情,木訥得有幾分呆傻。


    “你在府裏待得可還習慣?”秦雨纓問。


    “習慣。”竹箐點頭,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若有人欺負你了,大可告訴我。”秦雨纓接而道。


    竹箐依舊是點頭:“謝王妃。”


    秦雨纓的目光,落在她略顯粗壯的手臂上:“你是哪裏人,家住何處,以前怎麽從未聽你提過?”


    “奴婢是個乞丐,沒有家,自小就在京城四處討飯吃。”竹箐難得地說多了兩句話。


    “這麽說,你對京城的地形應當很是熟悉,我打算在西街挑個位置,再開一家香粉鋪子,你一會兒可否隨我同去瞧瞧?”秦雨纓問。


    竹箐愣了一下,道了一個“好”字。


    用過午膳,秦雨纓帶著她出了府門。


    西街離七王府很近,若抄小路走永安街旁的青石巷,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


    時值午後,狹小的青石巷裏安安靜靜。


    舉目是一線藍藍的天,一塊塊青磚古香古色,堆砌得很高,雪雖早已融了,空氣中卻還是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濕潤氣息。


    秦雨纓並不知,就在她離開七王府後,幾個人就偷偷摸摸跟上了她,同時還有一人飛奔著跑去三王府通了風、報了信。


    “什麽,你說那秦雨纓今日沒乘轎子?”陸浩淼詫異地看著小廝。


    小廝點頭:“是啊,世子爺,她今日出門,既沒乘轎子也沒坐馬車,身邊還隻跟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鬟,連小廝都沒帶呢……”


    “還愣著幹什麽,快把我那鞭子拿來!”陸浩淼那叫一個急不可耐。


    小廝連連應了三聲“是”,取了他的鞭子,恭恭敬敬遞到了他手中。


    “備馬,大爺我今日要好好會會那秦雨纓!”陸浩淼獰笑一聲道。


    事實證明有些人不長記性,隻長賊心。


    上次陸浩淼膽敢朝秦雨纓下手,被陸泓琛在較量場上打了個半死不活,心中非但不怕,反而對秦雨纓愈發恨之入骨。


    他是誰?他可是大夜朝唯一的世子,皇帝老兒要是無後,按照律例,今後這江山便是他親爹老子的,到時他便是太子爺了!


    那陸泓琛算是個什麽東西,居然敢惹到他頭上,簡直活膩了!


    不過這次陸浩淼並未輕舉妄動,而是仔細思忖了一番。


    仇當然是要報的,可萬一像上次那樣穿了幫,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都給我聽著,換上尋常百姓衣裳,不許騎馬,不許亂說話,不得暴露身份。”他正兒八經地吩咐。


    一眾小廝聽令,換上衣裳隨著他從後門出了府。


    來到那青石巷口,他率先蒙起臉,眾小廝也一一蒙上臉。


    剛進巷子不遠,就瞧了秦雨纓與那竹箐,陸浩淼“喲”了一聲:“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大白天的專挑這偏僻地方走,擺明是想讓人占便宜啊!”


    “就是,就是……”一旁的幾個小廝紛紛應聲,皆磨拳搓掌,看樣子色心不淺。


    “陸浩淼,你以為蒙上臉,我就不認得你了?”秦雨纓柳眉微挑。


    陸浩淼聞言一驚,瞪圓了眼珠子:“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麽,誰是陸浩淼?”


    秦雨纓簡直要被他的蠢樣子給氣笑:“你若識相就快讓開,若不識相,我不介意把你兩隻胳膊全卸了,對了,還有你那兩條腿。”


    人一蠢簡直天下無敵,連蒙麵這種餿主意都能想出來。


    蒙麵便蒙麵,說話聲絲毫不加掩飾又是怎麽迴事?


    當她不認得他那難聽的公鴨嗓嗎?冷汗很快就浸濕了陸浩淼後背的衣裳,胳膊被卸的滋味他是記得的,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可當著這麽多人,他又不甘丟了自己的臉。


    “大爺我才不是什麽陸浩淼,有膽子你就把我這幫下人的胳膊腿全卸了!”他吼了一嗓子。


    說著,連忙後退一步,躲到了一個小廝身後,吩咐道:“還不給我上!”


    眾小廝一齊上前,朝秦雨纓二人圍攏。


    “嘖嘖,這小娘子長得還真不賴啊!”


    “就是……這小丫鬟也長得眉清目秀的,想必別有一番滋味。”


    眼看一隻色膽包天的手,伸到了竹箐跟前。


    隻聞“咯噔”一聲輕響,那手指忽然詭異地變了形,扭曲如脫節的蜈蚣。


    小廝當即慘叫起來,抱著手滾在地上哭爹喊娘。


    秦雨纓雙目微眯,看向身旁的竹箐。


    那張略顯呆愣的臉,已全然不似從前,眸光凜冽如利刃出鞘,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竹箐的動作極快,幾乎隻在眨眼之間,又有幾人被放倒。


    很快,那些小廝就四仰八叉倒了一地,巷子中除了秦雨纓與竹箐,便隻餘陸浩淼一人還瑟瑟發抖地站著。


    “你……你們別過來……”方才還囂張至極的陸浩淼,此時嚇得隻差沒尿褲子。


    是哪個蠢貨告訴他,秦雨纓身邊隻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鬟?


    這是手無縛雞之力嗎,這簡直就是力大如牛……


    竹箐一步步上前,打量著陸浩淼,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將他也一並收拾了。


    趁她猶豫的當口,陸浩淼狠狠一咬牙,飛也似地勁兒朝來時的方向跑去,跑得那叫一個狼狽,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為何不追?”秦雨纓問。


    竹箐轉目看著她,沒有說話。


    那目光中似有殺意閃過,隻是沒有太過明顯。


    秦雨纓卻始終麵色自若:“你來我身邊,究竟有何意圖?”


    “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份的?”竹箐反問。


    “我並不知你是什麽身份。”秦雨纓道。


    這是句大實話,否則她也不會特地走著青石小巷了。


    經那蒙棲元提醒,她才驚覺這竹箐根本不似尋常乞丐,雙臂粗壯,下盤極穩,走起路來毫無聲響,似乎有武功傍身。


    原本打算借此機會,詐一詐竹箐會否對自己動手,卻不料半路殺出個陸浩淼。


    不過也誤打誤撞,試出了竹箐的身手。


    “七王妃如此膽大,就不怕死在我手裏?”竹箐的語氣聽不出半點情緒波動,整個人冷冷清清,那目光無端令秦雨纓覺得很是眼熟。


    她並未迴答這話,而是眯了眯一雙清澈的眸子:“我先前,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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