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何時誤慕卿。


    卿如是心口驀地一震,下意識屏住了唿吸。被綁縛在背後的手微微蜷曲,她皺緊眉,不可置信地低頭鑽著字眼,以為是自己看錯,再三確認之後隻讓自己的心被吊得更高更緊。


    慕卿?卿??


    這是蕭殷的字跡沒有錯,上闕也是她那夜親口填得也沒錯。


    神仙,這算什麽?!蕭殷覬覦她個有夫之婦?或者……這其實是他設下的什麽圈套?卿如是更寧願是後者。可思來想去,讓她得知這個消息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地方啊。


    蕭殷應該能明白罷,她就是莫名其妙存在一種“誰敢喜歡她,她就遠離誰”的心理。


    既然不是利用……那就是真的?!


    卿如是迴憶起蕭殷每迴看見自己都麵紅耳赤的神情,以前還覺得是他見到姑娘家的自然反應,如今總算懂了。她有點煩躁。


    但這種煩躁的情緒又被另一種思緒占滿——


    在薛家廢宅的靈堂找到了蕭殷落下的紙條,無疑證明了一個不可辯駁的事實。蕭殷跟這起綁架有關。


    且很有可能,這起綁架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可目的是什麽呢?


    卿如是將目光放在還佝僂著背的餘姝靜身上,後者似乎察覺到了目光,直起身子轉過來,示意卿如是將紙條拿著,她也要看。


    卿如是從她手中捏住紙條,然後揉成一團,弄迴自己的袖子裏,並轉過來衝她搖頭。這件事,她還不想告訴餘姝靜。所以也就不必給她看了。倒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單純地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這事兒。


    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本就稀裏糊塗的,要她一個被蕭殷傾慕的人去跟傾慕蕭殷的人說清楚這種事,未免太奇怪了。跟炫耀似的。


    餘姝靜皺著眉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仿佛是在說:為了讓你看個勞什子紙條,我給你舉了那麽久,換作我想看你就嫌累了??


    卿如是心虛地轉過視線,不再與她作眼神交流。就在這一瞬,她想到蕭殷曾經在餘姝靜身上使過的英雄救美的伎倆。他已經將餘姝靜的心抓得牢牢地了,何必還要再故技重施?


    他絕不是為了討得餘姝靜的歡心。


    這件事還得從餘大人的身上找線索。除此之外,她還須得想通為何蕭殷會著意安排她也來這間房屋走一遭。以及那間荒廢的薛宅,她敢肯定,一定和蕭殷有關。


    零零碎碎的片段在她腦中亂成一團。她尋不到最關鍵的那一點,不免有些焦灼。


    餘姝靜似乎被她方才拒絕一同品讀小紙條的舉動給傷到了,惆悵地倚著牆發呆。兩人就這般任由氣氛僵硬,誰也不再碰誰。


    時間很快到了晌午,日頭正盛。房屋的門縫有強烈的光透進來,且越劃拉越大。推門的吱嘎聲適時響起。


    這迴隻有一名身著黑衣勁裝的蒙麵人,他手中拿著一根黑色的布條,徑直朝卿如是走去。


    “世子夫人,得罪了。我們這就放您出去。”黑衣人低聲說著,用布條蒙住了她的眼睛,“委屈您一下,很快將您送到正街上。”


    卿如是沒有反抗,任由那人扛著走出門。她聽見身後餘姝靜“唔噎”的急切叫聲,帶著哭腔。


    無法給她傳遞信息,卿如是隻好充耳不聞。


    送她離開此處的是馬車。扈沽城裏都是官兵,嚴查的就是馬車,他們竟還敢用這方式?


    卿如是坐在馬車上,狐疑地皺緊眉,唔唔地示意,等了會,馬車傳來雙轅滾走的聲音,身旁依舊無人迴應。


    這輛馬車裏麵隻有她?


    她用左手按在右手的脈搏上,默默數著脈搏跳動的次數。約莫三刻鍾,她的馬車停下,她被人抱了出來,放在地上,解開了她腳腕上的繩子。


    開始蒙她眼睛的人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前麵就是街道,夫人自行過去。我就不便再奉陪了。”


    “?”卿如是皺緊眉,一直等著他給自己鬆手腕,沒能等來。一陣風過,她發現自己眼前的黑布被鬆開了。


    卿如是從地上爬起來,沒急著走,迴頭看去。背後是林蔭小道,有三條分岔路,卻都一致地沒有馬車行駛過的痕跡。


    她微蹙眉,忽而想起蕭殷謀殺沈庭的時候拿來混淆視聽的手法。


    若不是知道布局的人是蕭殷,她還真想不到那去。


    她心底有了個大概,轉頭朝正道走去。這條街道一個人都沒有。卿如是走了好一會才遇到一隊搜查房屋的月家軍,吊尾的那人一眼瞧見她,她亦朝那隊人馬跑過去。


    月家軍雖不一定都認識她,但此時能被綁成她這樣子的除了卿如是也不做他想。


    “夫人?!”吊尾的人高唿一聲,惹得身旁幾人紛紛轉過頭來看。


    卿如是鬆了口氣,連忙點頭。一隊人誰也不敢怠慢,連忙幫她鬆綁。


    “夫人!可算找著您了!!世子他……”


    卿如是嘴裏的布團被拔走,她沒空寒暄,立即吩咐道,“快!你們分成幾組人,兩人一組,迅速搜查這附近來往的馬車,隻要發現是馬車就立即攔截!後麵那三條岔路就不必看了。”


    領頭的人不敢耽擱,照著她說的迅速組織安排,很快,一隊人就隻留下他一個,“夫人,屬下這就送您迴去!您騎屬下的馬罷!”


    卿如是下意識捂了捂小腹,蹙眉道,“去找輛馬車,慢一些不妨事。路上若是碰見別的官兵,吩咐他們先去報信就好。”


    領頭的得令,迅速在附近馬坊租了馬車,卿如是剛抬起腳要往上爬,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竟然直接往後栽倒,暈了下去。領頭的人反應還算機敏,趁她倒地前扶住了,“夫人?!”


    卿如是聽得迷迷糊糊地,顧不得迴答,刺眼的陽光促使她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眼皮子沉沉地合上,徹底昏睡過去。


    迷蒙間,她聽見了月隴西既低沉的聲音,“去熬些糜粥來。煮得爛一些。藥煎好之後擱在這就出去罷……去把上迴夫人愛吃的糖拿些過來。”


    鼻尖縈繞的是他身上慣常帶著的冷梅香,混合著香爐中熏衍的安神香。手指觸碰的也是他的手掌,還有溫熱柔軟的巾帕。她似乎還聽見了郡主溫柔的聲音。


    可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周遭又異常安靜。隻有床角的煙絲是縹緲潔白的,在眼前不停地繞。


    她蹙起眉,轉頭往床外側看去,正巧有一個身形模糊的人進入視線,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他穿著的衣服上有流雲紋,左手還拿著一本卷起的書。


    見她睜開眼,似是低笑了聲,“怎麽啦,才一天不見,就把失憶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不認識你夫君了?”


    卿如是眉頭皺得更緊些。這個人怎麽跟皎皎說的那些話本子裏的公子哥不大一樣呢,女主人公醒來之後慣能聽到的情話呢??


    笑。就知道笑。


    她抿了抿幹澀的唇,不跟他計較,“……我想喝水。”


    月隴西“嗯”了聲,把書隨意擱在她的床頭,然後轉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一手翻了一個杯子出來,雙雙倒滿之後都拿了過來。他坐在床邊,先遞給她一杯。


    卿如是一口氣灌進去,都沒嚐到是什麽茶葉的味道,又接過他另一隻手遞過來的杯子,依舊是一口灌了。


    “兩杯夠了嗎?”月隴西挑眉問道。


    “嗯。”卿如是緩了緩氣,就著躺在床榻上的姿勢凝望他。月隴西也就這般低頭凝視她,眸中的擔憂逐漸驅散,淡淡的笑意在眼角流溢。


    他總是,無言的溫柔。


    那個秘密在肚子裏打著轉,卿如是在想,到底要不要現在給他說呢。按照餘姝靜的說法,懷著一個月的孩子沒法靠把脈把出來,那她說了之後又沒證據。萬一再過一月把脈說不是,豈不是白讓他高興了?


    卿如是走了神,月隴西就端著她的下頜,用舌尖頂了頂唇角,笑吟吟地問,“看我還能看走神,我這張臉吸引不了你了是罷?”


    “別鬧。”卿如是轉頭別開他的手,決定先說另一件較為驚悚的事,“我跟你講個正經事……不過你得記住,我對你的情意如今也是天地可鑒的。”


    她說得很認真,逗笑了月隴西。


    “那你及不上我,天地都鑒不了我對你的情意,天地它個外人摻和我倆的事做什麽,我不要它鑒,我自己心底知道得門兒清。”月隴西似笑非笑地說。


    卿如是蹙眉“嘖”了一聲,“別鬧,我現在要說的是正經事。”


    “那您先請。”月隴西輕笑了下,轉頭把桌邊的糜粥端起來,拿起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放在唇邊試了試溫度,然後喂到她嘴邊,等她吃。


    卿如是張嘴一口包住,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我在我被綁架的地方撿到一張紙條,你知道那上麵寫著……”她一頓,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換下來的衣裳,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已經看過了?”


    月隴西又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邊,噙著笑跟她道,“看過了,我覺得他跟你的人間正道比起來,根本連個情敵都算不上。采滄畔都排他前頭,再後頭一個是崇文黨。”


    卿如是:“……”


    “逗你玩的。”月隴西失笑,“你可知,比起這個消息來說,我這半日在他身上看到的戲有多精彩?”


    “戲?”卿如是稍一思忖,微睜大眼問道,“你知道是蕭殷……?”


    “想聽嗎?”月隴西又喂了她一口,“乖乖吃完就講給你聽。”


    卿如是吃得有些反胃,她蹙了蹙眉,退後了些避開勺子,心思一轉,就道,“你若給我講,我就告訴你一個……不,半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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